[黑瞎子bg]良辰

　　我站在屋顶上，看着下面的羊圈。旁边屋顶上飘来炊烟，我吸了一口，被狠狠呛了一下。

　　今天大年三十，花儿爷瞎子和秀秀姐都会来雨村过年。我有几个月没见瞎子了，他说年前干一单大的，然后把我接到北京和他住。我有点舍不得，雨村的生活太巴适了，吴邪胖子小哥现在就像我的家人一样。瞎子在北京的四合院中看不中用，能住人的只有一间房，里面就一张床一张桌，寒碜得很。
　　我叹口气，把小羊都“啰啰啰”地唤出来，这些小羊是胖子的宝贝，他辛辛苦苦养一年，过年了就挑只最大最肥的杀了炖汤喝。可怜的小羊不知道自己即将进锅，它们只知道要开饭了，一只只摇着尾巴抬头看着我。我看来看去，选了只最肥的，然后下了屋顶，吴邪和小哥提着刀在那里等我，我指了一指：“左耳朵黑右耳朵白那只。”吴邪和小哥就进了羊圈，把那只小羊拖进了院子。胖子在院子那头背对着我们洗菜，他不愿意看杀羊的场面，我也不愿意看，就帮他择菜。
　　这只是大年三十的一个小小插曲，从半个月前我们四个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一趟趟地去镇子上采购年货。虽然现在快递无孔不入，小哥在山上都能收到快递，但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实在是酱油喝多了闲出屁来，所以一到年关有机会出去蹦哒买年货，我们自然不能放过。来雨村之前我还自诩时尚都市丽人，每天手拿一杯冰美式挎着小包出入写字楼，来雨村之后我才发现，我他娘的就是个野猴子，锄地种菜喂羊摸鱼抠马蜂窝样样不落，有时候天不亮就跟着哑巴张在山上自由地奔跑。连胖子都说，我刚来雨村的时候看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现在他毫不怀疑我能一拳打死粽子。

　　扯远了，说回过年。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多，瞎子他们和之前一样堵在了路上，我们倒是不急，嘱咐他们路上小心之后就继续杀鸡宰羊准备晚上的硬货。中午我下厨煮了点面条，四个人将就吃了点之后又各自散开去干手头上的活。我嫌这几个大男人打扫不干净，就拎着大水桶踹着不合脚的胶皮靴去拖地擦窗户，胖子学陈冠希说向雨村保洁队队长敬礼salute，我皱起鼻子看着这个跟我爸差不多大的男人耍宝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里里外外折腾了三四个小时终于把家里打扫干净了，我拖拉着胶皮靴走出去，就看见瞎子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之前他们来的时候还需要敲吴邪放在村口的锣，今年倒是熟门熟路。花儿爷还是穿得贵气逼人，白貂里面是裁剪精致的粉西装；黑瞎子穿着他万年不变的皮衣，不过好歹里面搭配的是我给他挑的高领毛衣和直筒西装裤，搭配一双切尔西靴，还有股子男模的味道；秀秀姐裹得严严实实，据说之前来福建过年她穿裙子给冻了个透，今年羽绒服皮靴齐上阵，从头发武装到了脚趾头。总之这仨人是那叫一个光鲜亮丽，而我系着围裙提着大水桶，脚上是吴邪的胶皮靴。
　　他妈的，烦死了，我决定赶紧回房间换衣服，简单打了个招呼，还没迈出脚去黑瞎子两三步跨过来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时辰，可想死我了！”然后吧唧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按理说我应该推开他然后嫌弃地擦掉脸上的口水，但说实话，几个月没见我真挺想他的，这个拥抱我等了很久才等到，所以我决定多享受一会儿。瞎子见我顺从的让他抱着就起了坏心思，在我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对花儿爷和秀秀姐说你们先进去，我带时辰去换衣服，然后就扛起我朝屋里走，胖子在后面吹了个口哨说黑爷你可悠着点，大过年的省点力气，晚上还要放炮呢！
　　当然我没给他这个机会，找了个借口把他支走之后就留在屋子里换衣服化妆了。再出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在厨房和客厅忙活起来了，花儿爷和胖子在厨房做饭，吴邪小哥和黑瞎子在包饺子，秀秀姐在切水果。我凑到瞎子旁边，看到他歪歪扭扭地握着个饺子，正在往里头塞铜板，然后像残障人士做康复训练一般试图把饺子的皮捏起来。我看不过眼想打发他赶紧走，谁知道他跟个饺子毛了，把我扒拉到一边去让我别管，他齐黑瞎今天就要和饺子一决高下。我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不管他，跑到厨房给胖子打下手。
　　人多倒是力量大，不一会儿一桌子的菜就上齐了，中间是一盆汤头奶白的羊肉汤，那只黑耳小羊被文火慢炖了半天，骨头都酥了，胖子表情复杂地盯着汤盆看了一会，然后率先给自己舀了一大碗。其他的菜分布在汤盆四周，有小哥爱吃的白切鸡，吴邪喜欢的西湖蜜藕，花儿爷和秀秀姐惯吃的京菜，还有一些福建本地菜，我没忘给瞎子做了青椒肉丝炒饭，专门拿了个有点像狗粮盆的碗给他装着。这些人都是能喝的，菜还没上齐那会就搬了三箱酒过来，准备大干一场。电视打开了，酒瓶子启开了，筷子和食指大动，声色犬马的雨村年夜饭就这么开始了。
　　我也能喝，但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秀秀姐拉着我的手跟我聊东聊西，胖子和瞎子撇着京腔乱贫，吴邪和小花在谈家务事。发呆愣神的空，我看着这些原本跟我不会扯上关系的人，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在爷爷家过年的时候。我“死”了一年了，前几天瞎子代我偷偷回了一趟我家，好像什么都没变，我的房间还在，爸妈还在忙碌，准备着过年，但好像什么又都变了，爸妈头发都白了，俩人也不吵架了，不忙的时候就坐在一起不说话，好像在想些什么。瞎子没有去打扰他们，他装作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上门给他们送了些年货，然后回了北京。瞎子说在我家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有一张我的半身照，彩色的，用相框裱起来放在那里，被人擦拭得很干净。想到这里我鼻子一酸，但又不想被人看出来，就借了个喝酒的理由赶紧把眼泪咽了回去。
　　瞎子看着我，我朝他笑笑，摇了摇头，他心领神会，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喝酒。酒过三巡除了不喝酒的秀秀姐我们都开始有点飘，花儿爷得保护嗓子，喝了两杯就不喝了，所以他最清醒，小哥喝了不少但他醉不醉根本看不出来，胖子吴邪喝的最多，瞎子也喝了不少，但他一直挂着他的招牌笑容，我没法判断他的情况。大家轮流出去放水，回来之后不知道是谁提议玩骰子比大小，于是又喝一轮，刚刚稍微清醒了一点的脑袋又被酒精灌满。我手气很臭，被罚了好几杯，瞎子替我挡了两杯，胖子就硬拉着他说不算数，你拉我扯中不知怎么的俩人就开始扯起嗓子唱夜奔。这边“凉夜迢迢”刚唱完，那边吴邪一把搂住花儿爷肩膀说朕的爱妃来唱个曲儿，于是花儿爷就摆身段开始唱《凤回巢》，几个大老爷们在旁边用筷子打节拍，一声一声地叫好。
　　我趁着自己还有点神志，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说自己去下饺子，秀秀姐跟上来说一起吧，我怕你杵进锅里，我狭促地笑着拉着她的手想说让她放心，话还没到嘴边就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行吧，我可能真喝多了，我拍拍秀秀姐的手，转身去下饺子。
　　黑瞎子包饺子的功夫是真他娘的烂，别人的饺子珠圆玉润，他的饺子夹杂在其中像面团捏的狗屎坨子，我把他的饺子都放到一个碗里，心说这玩意儿得让他自己吃。
　　福建的饺子是笋肉的，我本以为我的北方胃会吃不惯，但胖子的厨艺实在是太好了，饺子的香味一勾，我胃里就开始翻腾，亟亟放下饺子就跑出去吐了个昏天黑地，吐完漱漱口感觉清醒了不少，但浑身发软站不起来，我使劲往上拱了几下然后就放弃了，想着在院子里坐会儿算了。后面就突然有一双手把我捞起来，我一转头，看见瞎子脸上带着可疑的潮红，正在把我往上拔。
　　“你喝多啦？”我摸摸他的脸。
　　瞎子咧嘴一笑，“没呢，你黑爷我是谁，这点小酒毛毛雨。”话是这么说，嘴里的酒气可藏不住，院子里没开灯，屋子里亮如白昼，人声鼎沸，我昏昏沉沉地站着，看着瞎子的脸近在咫尺，神使鬼差就吻了上去。
　　可能真的喝醉了。我其实是很喜欢肌肤接触的人，但瞎子不常在身边，偶尔的见面也往往带着好久不见的生分，我怕他会嫌我烦嫌我黏人，很多时候都不敢往他身上凑。做那事也是，都是瞎子主动提出来或者直接上手了，俩人才会滚到一起去。他跟我小小地抱怨过一次，说我像提线娃娃，主动碰了才有反应，不主动的时候我就杵在那里像个木头。我有点委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瞎子说我心中的思虑，反而憋红了眼眶，瞎子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抱怨了，赶忙过来哄我。
　　所以这个吻应该是黑瞎子没想到的。嘴唇相贴的瞬间瞎子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搂住我的肩膀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半途瞎子停了下来，他扶住我稳了稳呼吸说再亲下去不行，年夜饭还没吃完，先回去吧。我俩进屋的时候胖子正眉飞色舞的讲到吴邪之前喝大了，要把人家饭店门口的石狮子搬走放到吴山居门口，没想到吴邪喝醉反而凭空生出一身横劲，他和小哥两个人去拉他差点没拉住。吴邪瞪着眼不服，俩人就开始捏着酒杯互揭老底。我们听得乐呵，也没人去打断他们，就当看相声了。
　　黑瞎子死也不吃自己包的那碗饺子，硬跟我换了，我给了他一拳，他笑嘻嘻地说他包的饺子更有料。虽然在南方，但我们都很喜欢饺子里放钱这个习俗，所以按照惯例包了些钱饺子。花儿爷又是第一个吃出钱饺子的人，我们纷纷起身给他鼓掌说今年也请花儿爷养活我们。黑瞎子明显是包了很多钱饺子，这一碗饺子大半都有钱，包了钱的饺子又不能吃，我实在是烦了：“臭瞎子你自己过来看，你自己包的饺子到底哪个能吃？”
　　瞎子凑过来在我碗里扒拉了两下，夹起一个来：“这个，这个绝对没有。”
　　于是我放心的咬了下去，咯噔一声，牙差点给崩掉。我吐出来那口饺子，一个小小的玉坠掉了出来。瞎子就呱呱地鼓掌说牛逼啊都吃出玉来了，我捂着脸不想理他，瞎子屁颠屁颠地把玉坠洗干净用根红绳穿了，给我系在了脖子上。
　　末了他捏捏我的耳垂，说新年快乐。
　　吴邪他们笑盈盈的看着我俩闹腾，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好！这门亲事我们娘家人答应了，胖爸爸我看好你们！吴邪小花秀秀姐就搁旁边鼓掌，小哥看看我再看看瞎子，然后竖了个大拇指。

　　烟花在屋外炸开，照亮了雨村的夜空。院子里的狗受惊叫起来。今晚过去，就是新的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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