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酒铺

　　玖娘言辞凿凿，说着说着，竟有一种热血沸腾之感，顿时振奋不已。
　　阿拓双目亮晶晶地望着玖娘，甚是崇拜，他没想到，他家掌柜的如此厉害，字字句句，透着大局观，直击内心。

　　“嗯！”
　　玖娘在心中为自己鼓掌，那灵动的双眼，不时瞥一瞥，观察阿拓二人的反应，看着他们一副“学到了”的模样，甚是满意。

　　“掌柜的，您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玩意了，我怎么不知道？”阿拓有些得意，又有些好奇。
　　毕竟是自家人，掌柜懂得的，以后他自然也会懂。

　　好奇则是自己每日都跟掌柜在一块，从不知晓他家掌柜还有这一项才能。
　　思来想去，也得不到答案，只好问出口，表达自己谦虚好学的一面。

　　刚问出口，没等玖娘回应，阿拓的脑海中便闪现出乔安的身影，他顿悟了。
　　“哦！是乔仙君对不对，一定是，一定是上回你们出门时学到的。”

　　说完，阿拓满含期待的目光望着玖娘，等着玖娘认可他的答案，夸赞他的聪慧。
　　可惜，玖娘并没有如他愿，玖娘先是惊讶，而后有些疑惑，“这，这还用学？”

　　是啊，这用学？这不是天分吗？她从未学过，那自然就是天分使然了。
　　姐弟两在纠结于方才的言论是学有所成，还是天分使然，只有姜楚耀一人在沉默回想，认真思索。

　　他在回忆自己这十几年的成长，回想那些曾经出现在他身边，或长期或短暂的人。
　　特别是近几年发生之事，他都一一回想。

　　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发生在自己身上之事，一点点抽丝剥茧，探寻背后的目的。
　　姜楚耀突然发现，自己度过的十几年短暂时光，竟然没有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又或许曾经有过，但他总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将别人“赶走”。

　　想着想着，姜楚耀笑了，笑自己有眼不识珠，错把鱼目当珍珠，还害的“珍珠”蒙尘，一辈子在那臭水沟之中挣扎。
　　笑自己愚昧无知，分不清好赖，沉浸在那些虚伪拍马屁的言论中，无法自拔，觉得自己才华过人，而固步自封。

　　那时候，好像只有他的淳儿是跟他说实话的，可到底抵不过那些整日厮混在一起的人，对他影响大。
　　他也笑自己沉不住气，时常冲动，扰乱了舅舅的计划。舅舅因为他的影响，错判良机，这才入了别人的圈套，得此结局。

　　他恨啊！觉得自己是罪人，是造就他人悲剧的罪人。
　　懊悔的泪水接收到感应，直接落下来，滴到姜楚耀的手上。他迅速抬手胳膊，用力擦拭掉，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哭。

　　“掌柜的，他不会是疯了吧？”看着姜楚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气冲冲的打自己，阿拓甚是疑惑。
　　玖娘瘪瘪嘴，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下，摇摇头，“我看不像。”

　　“不是？”阿拓顿时有了底气，“哎，你干嘛呢？咱们酒铺子可不收疯子。”
　　既然不是发疯，也不必担心被打，阿拓嚣张气焰又出来了。

　　姜楚耀并没有太注意玖娘姐弟的反应，只隐约听到“不收”两个字，猛地停下来，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着有些可怜。
　　“不……不收？为何不收，我……我……”姜楚耀彻底崩溃了，不管不顾，嚎啕大哭起来。

　　玖娘、阿拓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八尺男儿，抱着他们酒铺檐柱，哭到不能自已。
　　“哎！哎！别哭了。”阿拓有些心虚，他也只是吓唬吓唬人，没别的意思。

　　况且他都说了，是发疯了才不收，姜楚耀都没疯，怎么哭成这样？
　　“再哭就真的不收了。”玖娘翻了个白眼，决定亲自出手。

　　果然不出所料，姜楚耀还想继续哭，可又不敢哭，此刻竟有些庆幸。
　　“不……不哭……就……就收吗？”
　　他抽抽噎噎的模样，看得玖娘直叹气，“你就不能像个男子汉吗？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都没有这样。”

　　这让玖娘又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客户，宝华小公主也哭，但也没有那么浮夸的。
　　“跟我来吧！”
　　玖娘带着姜楚耀走到后院，又循着后院的小路，穿过一大片彼岸花，来到一个有花草飘香，溪水潺潺的地方。

　　“这里美吧？”每次来到这里，玖娘都与平常不一样，这里的她格外温柔，她似乎很喜欢这里。
　　姜楚耀点点头，“美！”
　　阿拓对此嗤之以鼻，“美什么美，一点都不美。”

　　不懂为什么，每次阿拓与玖娘来这里，总会觉得很烦躁，玖娘越温柔，他心中便越发不安。
　　“掌柜的，咱们回去吧！这里一点也不好玩。”像是赌气，阿拓拉扯着玖娘，想要拉着她一起离开。

　　“阿拓乖，再待一会儿。”哄住了阿拓，玖娘看向姜楚耀，严肃了神情，道：“此乃通魂路。”
　　“本姑娘给你三天时间，在这三天时间里，你将回到人间，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至于要做什么事，如何分配，便要看你自己了。”

　　“三日后，我在三生酒铺等你，去吧！”玖娘素手一挥，没等回应，姜楚耀便消失在他们眼前。
　　“掌柜的，姜公子还未同意，你怎么就把他弄走了？”此刻的阿拓反而平静下来。

　　玖娘轻笑，转身往回走，“本就没打算问他意见，故而也不需要他答应。”
　　“机会给他了，他会喜欢的。”
　　阿拓似懂非懂，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
　　姜楚耀还没准备好，天旋地转之感便包围了他，好在他时刻谨记，自己只有三天时间，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他在心里默念京城乔府，果然，一刻钟不到，他便出现在舅舅书房门前，看着物是人非，东西四下散落，心中甚是难过。

　　他选择来京城，是想给外祖一家收尸的，这是他应该做的，也是他对外祖一家的亏欠。
　　即便舅舅政敌不少，很多人想要他的性命，但若是没有姜楚耀的到来，起码没有那么快便败退，家破人亡。

　　姜楚耀抓紧时间，打探着乔府众人的下落，得知都被扔在京郊外的乱葬岗，顿时沉痛不已。
　　便买了两辆马车，再到贫民群居地，雇了壮年帮他搬运埋葬乔家人。

　　一听是乔家人，加上还有钱可赚，那几个人立马应下了。
　　几个人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将乔家人安葬在一个还算不错的地方。

　　姜楚耀对着乔大人的坟堆，叩了三个响头，大哭了一场。
　　而后留下五十两银子给那几个百姓，便消失在乔家人目的，把百姓们都吓了一跳，捡了银子就跑。

　　从那以后，京城便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说乔家都是好人，他们惨死，连神仙都看不过眼，下凡来让他们入土为安。

　　另一种说法则是乔家人蒙冤而死，不甘心，但又反抗不了，无能为力，怨气支撑着让其中一个人回来，让大家都能入土，走上轮回之路。
　　无论哪一种说法，乔家人始终没有被丑化，他们依旧是百姓心目中的善人好官。

　　这些事，姜楚耀便不得而知了。他埋葬了乔家人之后，便在第一时间离开，奔向他的第二个目的地——永州融安侯府。
　　那是他生长的地方，承载了他的喜怒哀乐，苦乐过往。

　　只是这次回来，侯府大变样，几乎找不到熟悉之处，连玉荣姑姑也不见了。
　　姜楚耀心中悲痛，也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
　　“柳氏着实逍遥太久了。”即便这浊世他无法改变，但他也要柳氏下去陪他娘亲。
　　尽管娘亲并不喜欢她。

　　融安侯府的建筑构造，姜楚耀比谁都熟悉，三几个弯之后，便溜到融安侯与柳氏的主院，那是他娘亲曾经住过的地方。

　　他偷偷藏在窗台下面，听到了一些他都不曾想过的事。原来……原来，他一直以来，都不曾被重视过。

　　心灰意冷的姜楚耀弄到了让他母亲失去性命的毒药，一次性都放进了柳氏的汤药中。
　　并利用玖娘赋予他的特殊能力，眼睁睁看着柳氏一点一点喝下去，看着柳氏吐血晕死过去，看着融安侯焦急慌乱。

　　姜楚耀幸灾乐祸地想：这回，他那威严不容挑战的父亲，也能尝到失去的滋味吧？
　　可直到柳氏断气，姜楚耀也没有对融安侯下手，也没有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幼弟下手。

　　这让他觉得痛苦，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
　　不知不觉间，他到了融安侯夫人的墓前，看着四周杂草丛生，默默地蹲下清理，而后跪在墓前，大哭一场。

　　哭了不知道多久，天色渐黑。姜楚耀缓缓起身，揉了揉发麻的双腿，脚步虚浮地离开。
　　他累极了，但他还剩最后一天了，似有很多事要做，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猛地抬起头，只见一茅草屋出现在眼前，屋内断断续续传来咳嗽的声音。
　　他记得这里，那是水生的家。之所以称之为家，是因为他只有这个茅草屋了。

　　水生本是他的书童，两人关系极好，无话不谈，且水生很有读书的天分。
　　那时的他们，总会一块讲述将来的理想抱负。十岁以后，姜楚耀认识了不少新朋友，慢慢在新朋友的夸赞中迷失自我。

　　那些朋友总会对姜楚耀说，水生管得太宽，以下犯上，说得多了，姜楚耀心里也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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