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风雨覆倾城

　　崔氏的院子里，独孤蔓殊和崔氏姑侄两人围坐在开满藤花的石桌下共用晚餐。白日的暑气散去不少，清风徐徐吹来，伴着阵阵花香令人十分的惬意。独孤蔓殊向来不挑食，桌上的菜都尝了遍，却始终没喝一口鱼汤。
　　崔氏看出她的不对劲，于是便问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平时不是最爱喝鱼汤吗？”独孤蔓殊摇了摇头，笑道：“感觉味道不太对，不想喝。”
　　这时，崔氏身边的郭嬷嬷走了上前来轻声说道：“三夫人有所不知，这鱼原是大房那边硬塞给少爷，说了一些话，估计少爷不爱听。”崔氏一脸恍然大悟，“原是如此，你何必管旁人说什么，我巴不得她天天有东西往我们这边塞呢！这样，我们一个月不知能省多少银子。忽然感觉这鱼汤比方才更好喝了些，长仁，你也多喝点。”说着，便往崔长仁的汤碗了舀了勺鱼汤。
　　看了看崔氏，而后崔长仁和独孤蔓殊相视一笑。三人很快用完了晚餐，见崔长仁到客房休息去了，独孤蔓殊在崔氏的院子便也待不住了，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一走出月亮门便看到刚从外面回来的独孤颎和萧安，独孤蔓殊快步走上前，“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啊？吃过晚饭没有？”萧安捂了捂正在叫唤的肚子，“还没呢？忘记了吃饭的时辰，看来得要熬到明日早晨了。”
　　独孤信为了培养府里小辈的守时观念，制定了‘过时不食’的规定，只要过了饭点火房必定会上锁，这才让饿了不知道多少顿的他们记住这个规定。“那你们怎么不在外面吃了才回来？都这个时辰了，还能上哪找吃的去。”独孤蔓殊看着他们说道。见他们没有反应，随后又接着说道：“要不，我们出去转转。”话音刚落就拉起他们往外走，要是再晚点他们可就出不去了。
　　一路狂奔总算是在大门落锁前跑了出来，他们扶着路边的大树直喘着气。萧安抚着喉咙顺了顺气，看向对面二人，问道：“我们这出来是出来了，接下来要上哪去啊？”独孤颎这时也看向独孤蔓殊。“找吃的去啊。你们不是说饿了吗？”独孤蔓殊喘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说道。
　　街口的面摊前，店家端来三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馄饨。萧安饿得感觉前胸都要贴上后背，想都没想就直接勺起碗里的混沌往嘴里送，结果烫得眼泪直冒。独孤颎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独孤蔓殊也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热馄饨也是一样。看吧！把你烫着了，快含点凉水，这样会舒服点。”说着就给萧安倒了杯凉透了的开水。
　　萧安急忙接过独孤蔓殊递过来的水，将杯中水尽在吞进嘴里。半晌，才稍稍缓了过来，“关键时刻还是不能靠阿熲你这个坏家伙，只会幸灾乐祸。还是我们阿蛮最好了。”“咦，这会也没马经过啊。怎么会有一阵那马啥啥的味道。”独孤颎酸溜溜的说道。“不会吧！你不就是那马啥啥本啥吗？这点自知都没有。”萧安从不会在嘴上饶人，当然，手上也不会。
　　“你们说饿是假的吧！我这第二顿晚饭都要吃完了，你们还没吵完啊？要不，我把你们的一块吃了省得耽误你们打嘴仗！”独孤蔓殊看了看他们二人，听她此言一出，萧安下意识的将馄饨碗挪得比自己更近一些，傻笑道：“呵，这种事就不劳烦你了。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阿蛮，你猜我们今天在街上碰见了谁？”独孤颎忽然转换话题说道。“杨坚呗，我也见到了。”想起今天遇到他的情景就生气。“你们是在哪里见到他的？”独孤蔓殊淡淡的问道。“看热闹的时候啊。”萧安接过话说道。独孤蔓殊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对了，你们今天看什么热闹呢？竟连晚饭时间都忘了，快说来听听。”独孤颎沉吟了一会，然后才说道：“奇事一桩。”他此言一出就更加引起独孤蔓殊的好奇，独孤蔓殊放下手中的筷子，注视着他问道：“奇事？怎么说？”
　　“我和萧安跟你分别之后，就往人群走去。原来是一群杂耍艺人，其中还有一只老虎，那老虎看上去还有几分野性，大概是还没有完全驯服。不知怎么的，那老虎就是不肯进笼子，不管那艺人使什么招都无济于事。看热闹的人也开始慌了，四处散去，生怕老虎发狂伤人。杨坚就是这时候出现的，本来张狂无比的老虎竟然向他俯首，你说是不是怪事。”独孤颎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说道。
　　独孤蔓殊难以想象当时的情形，皱了皱眉说道：“真有这等事？会不会是巧合，刚好那老虎累了想打个盹凑巧杨坚经过？或者是他会驯兽之术？”萧安摇了摇头，然后缓缓说道：“你是没见到，那老虎生猛得很哪有那么容易累，兽中之王可不是白来的名号。况且，我看杨坚没对它做什么啊，看他样子也没打算对它做什么啊！可事情就确确实实是这样发生的，今天在街上看到的人都说这是奇事一桩。”
　　“或许真的是有什么异能，你们想，我们在山上的那一遭说出来会有谁相信啊。所以这大千世界确实是无奇不有的。”萧安悠悠的说着。见对面那两位沉默不语，她又接着说道：“对了，山上拿回来的盒子被我打开了。不过，有件事比今天所见的更玄乎。”独孤颎和独孤蔓殊立马转头看向她，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事情？”
　　“盒子里是一些手稿，其中包括的有岐黄之术、武学秘技、兵法等。但是，只要看过之后第二天手稿上的内容就会消失不见，变成白纸一张，就像不曾被人书写。”萧安眼神肯定的看着他们。独孤蔓殊听完，心中很快就有了应对的法子，“原手稿的内容消失不见，那重新抄一份不久行了。”
　　萧安苦笑了一声，说道：“我的想法是跟你一样的，也实施过，结果到了第二日一看，仍是白纸一张。”这就当真是玄乎了，三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独孤颎正要说话，却听独孤蔓殊压低声音说道：“赶紧趴下，我们家大司马往这边走来。快点，别被发现了。”三人同时钻进桌子底下，过了一会，想着独孤信应该已经经过了。独孤蔓殊小心翼翼的从桌子底下伸出半个脑袋，不看还好，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独孤信竟然背对着他们在面摊前坐下了。
　　另外两人见到独孤蔓殊的神色不对，也伸头出去看了一下，都是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他们打着手势，商量着怎么在不被独孤信发现的情况下离开这里。还没商量出结果就听到独孤信说道：“你们打算躲到什么时候？想等着我亲自过去揪你们出来？”三人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于是认命的站了起来。
　　“父亲，真巧啊。”“义父，好巧啊。”“伯父，真的好巧啊。”三人站在原地进退两难。“你们站在那，是打算等我过去迎接你们？”独孤信的声音难辨喜怒。萧安第一个走了过去，笑道：“怎么会呢！义父，我们这就过来。”走之前还不忘将独孤颎和独孤蔓殊拉上。
　　三人站在独孤信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独孤蔓殊看着独孤信，硬扯出一个笑容，“父亲，你怎么也会来这里吃东西啊？”独孤信抬头看了看她，“怎么说？为什么我就来不得这里吃东西了？”独孤蔓殊笑道：“这不是，这不是看你的气质跟这路边摊扯不上关系啊。”
　　“是啊，义父一看就是英明神武气度不凡，谁会想到你竟然会这么亲民呢！”萧安也接着话说道。“所以，你们就躲起来。等着我回府了，你们再偷偷摸摸的爬墙进来。我还以为你们收了心，身心都放在学业上，看你们的样子这是又开始要‘重出江湖’了？”
　　“伯父，绝对没有这事。我们现在都以学业为重，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没有分寸的，今天这只是意外。”独孤颎忙解释道。“阿熲啊！你父亲将你放在我身边也是为了你将来考量，我也希望你将来能为社稷有所建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们对你的期望。”独孤信看着独孤颎语重心长的说道。独孤颎连忙点头，恳切的说道：“伯父，我会的。”
　　“大晚上的，你们别在街上游荡了。赶紧回府去吧！走正门，后院的狗洞已经让人堵上了。”独孤信看着他们说道。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原来自己以为的后路早已被这位独孤大人给堵死了，难怪他会说他们要爬墙进去。
　　他们见独孤信没有要责罚他们的意思，抬起腿赶紧开溜。走远了才想起来还没付账，但转念一想，有独孤大人在啥账都不是问题。
　　他们想着，既然大司马已经知道他们此时尚在府外，于是就干脆从正门大摇大摆的敲门进去。进府之后，他们也不急着回去休息。三人便在院子里坐了下来，独孤蔓殊率先开口说道：“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你们打算怎么办？”“按这种情况，只能找些空闲的日子大家一起研读。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明日便是月试了。”独孤颎思虑着说道。
　　“是啊，明日就要月试了。我们每次都是前三，长此下去当真是没什么意思。这次轮到谁排首位啊？”萧安一边想着一边看向他们问道。“这次轮到阿蛮了。经过前几次的月试，学官不会再将我们东南西北的调开了吧。”独孤颎笑道。“也不怪他们怀疑我们作弊，换谁都会有这种想法，哪有这么巧每次都是我们前三。”独孤蔓殊也跟着笑道。
　　“你们还不去休息，大半夜的，是在这里赏花呢？”独孤信严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他们听到这声音立马警觉了起来，下一刻便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这就回去休息。”说完便朝独孤信施了施礼，这才离开了。独孤信看向他们离去的背影，轻声说了句：小兔崽子。眼里却是无尽的宠溺。
　　数着日子，月试已经过去数日了，但这次却迟迟未张榜，众学子开始议论纷纷。这时有人说道：“榜单出来了又怎样，还不是独孤家的那三位排在前三，我们不过是作陪而已。”“这位同学，此言差矣。即便我周某今次不能位列榜首也不代表下次不能位列榜首。即便不是我，那也有可能是独孤家之外的其他人啊！你说是与不是。”
　　下一刻又有人叫道：“榜单出来了，榜单出来了！”如此高声呼叫，即便是站在远处的独孤蔓殊三人也听见了。此时，他们正坐在角落不起眼的树上。萧安看了看人头攒动的地方，说道：“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啊？”独孤颎一脸的无所谓，“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已知的结果。”独孤蔓殊更是懒洋洋的躺倒在树干上，看上去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时，有一个学子从他们的树底下经过。萧安叫住了他，“诶，同学。这里，这里啊。”在萧安连续的叫唤，那名学子终于发现了树上竟然‘长’了三个人。
　　“哦，是你们啊！有什么事吗？”学子问道。“这次的榜首又是阿蛮？”萧安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学子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独孤蔓殊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立马昂起头看向独孤颎和萧安，有些恶狠狠的说道：“看来，我们之间出现了内奸。说，是你还是你？”独孤颎和萧安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情。
　　那名学子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打算再多做停留，于是转身正要离开。这时却被独孤颎叫住了，“同学，等等。那这次的榜首是谁？”“是一个叫杨坚的人。”学子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他话音刚落，树上竟有个东西砸了下来，他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趴在地上的赫然是个人。树上的两人也纷纷爬了下来，叫道：“阿蛮，你没事吧？”那名学子看到这个情况，于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独孤蔓殊忍着脑子的晕眩，将脸从地上挪了出来。独孤颎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萧安悉心的用袖子将她脸上的沙子拭去，忽然，萧安惊叫一声：“阿蛮，你右边的脸颊肿了。”独孤蔓殊脑子还是有点晕乎乎的，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脸颊，反应十分迟钝的说道：“没有啊。”萧安叹了口气，“哎，惨了，摔傻了。我说的是右边，你摸左边肯定是没有啊。”独孤蔓殊这才又抬起手摸向另外一边，果然，颧骨处竟然高高隆起了。“哎呀，疼！！！”独孤蔓殊后知后觉的叫了出来。
　　“赶紧去找大夫吧！别真摔出什么问题了。”独孤颎的声音了满是担忧。独孤蔓殊却说道：“没事的，不用去找大夫。只是摔到脸，回去擦点药就好。”“真的没事吗？还是去看看会比较好。”萧安关切的说道。独孤蔓殊摇了摇头，“真没事！你们放心吧。”
　　“阿蛮，你也真是的。不过只是一个榜首而已，你至于把自己从树上摔下来吗！”独孤颎责怪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我是一时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在我们的榜单上，所以一时没抓稳才掉了下来。”独孤蔓殊抚了抚阵阵发疼的脸颊说道。萧安想了想，也说道：“是哦，他怎么会在我们的榜单上。我们从未在太学里见过他，况且他也未曾跟我们一同参加月试啊。这其中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啊？”
　　独孤颎轻声说道：“不会，方才那位同学很明显是不认识杨坚的。不可能凭空捏造一个杨坚出来，所以榜单上有杨坚的名字这是事实。但其中的关节就有待考究了。”独孤蔓殊点了点头，也认同他的说法，“嗯，的确。我们过去看看吧！”“阿蛮，你慢点。要不要我来扶着你？”萧安担心的看向她。“我真没事，你怎么这会跟府里的嬷嬷一个样啊。”独孤蔓殊很是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萧安很是受伤的看向独孤颎，“阿熲，阿蛮她嫌弃我了。”“阿蛮，萧安说的没错。还是小心为上，况且你的脸真的不要紧吗？”独孤颎也附和着萧安的话说道。独孤蔓殊苦笑了一声，“当真没事，不就是脸肿了一点嘛！咱都是爷们，不碍事的。”
　　见她神态恢复如常，独孤颎和萧安这才稍稍放心来。三人一同走到榜单前，果然看到杨坚的名字赫然位列榜首。而居于其下的便是独孤蔓殊、萧安和独孤颎。他们一路走回授业阁，听到众学子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着这榜单上的杨坚究竟是何方神圣，却始终无人知晓。这时，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榜首的那个名字上。直到放学，除了萧安和独孤颎，没人发现独孤蔓殊脸上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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