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茹

　　陈鉴吃完意面，总会忍不住想起今晚送餐的少女，突然觉得小镇也不是真的一无所有，这个少女看着年龄挺小，青涩中却透着一股成熟，连带着对那碗有点小镇风格的意面都回忆满满。

　　吃好晚饭，洗了个澡，黑暗来袭，只有那双黑眸诠释着主人内心的情感。

　　回想起他失败的婚姻，徐颖，她曾经的老婆，好像从来没有全心全意地待过他。

　　陈鉴知道徐颖是娇生惯养，他清楚得记得，大学时，陈欣和张鹏在一起过的情人节，张鹏把他又拉上了，正好看见陈欣给张鹏送了一盒爱心寿司，那装寿司的小猪餐盒，他明明看见徐颖曾经在食堂用过。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徐颖是喜欢陈鹏的，大概是不够爱吧，结婚后连做饭都不愿意给他做。

　　后来，结婚的第一个纪念日，陈鉴清晰得记得他给徐颖买了一条S家的项链，那时他还没什么钱，光这条项链就花了他三个月的工资，而徐颖只是淡淡得回了一句：“谢谢，老公！”

　　人啊，都希望能有回应，感情这个东西，更加是，单向的感情实在是太累了。

　　不过，这段婚姻着实存在着很多类似的挫败感，陈鉴活得太卑微了，虽然渐渐地活出了一些事业有成的样子，但是骨子里的自卑感还是会源源不断地袭来，导致他对徐颖总是克制忍让，哪怕知道她不喜欢他，还是顺着她结了婚。

　　可是不爱就是不爱，施舍来的感情，来得快去的快。

　　第二天早晨，陈鉴换上了黑色的N家的卫衣，A家的白色运动鞋，明明是最普通的打扮，却透出了满满的少年感，大概是年少时承受了太多的压力，面对这么美的花都，想着轻松一点面对生活了吧。

　　陈鉴照常去散步，前台的小妹妹倒是换了一个，不如昨天那个精明，这个看上去倒是挺老实的，憨憨的脸上满是笑意，陈鉴轻轻颔了颔首，表示礼貌，便快步走了出去。

　　不知前路往哪走，陈鉴凭着感觉，缓慢得跑着步，脚下的水泥路，慢慢变成了青石板的小路，小路纵横交错，直到一座座白墙红瓦的房子出现在眼前，都是古朴的江南式小院，看起来有些年代了，大多都已残破不堪。

　　路面的石板路弯弯曲曲，路面坑坑洼洼，路面两边的断垣处，依稀可以见到饱经风霜的沧桑感。住着人的房屋，欢声笑语总是从房子与房子之间透出来，空气中慢慢弥漫着一股诱人的早饭味。

　　陈鉴望了望四周，没有什么早餐摊子，但是不断有端着碗出来吃饭的老年人在家门口说笑着，脸上的褶皱透露出了生活的味道，谈笑声中露出没有牙齿的口腔，老人们慢慢得一粒一粒地嚼着嘴里的粥，在这座小镇上，似乎到处透露着岁月的痕迹。

　　视线里，突然来了一只大黄狗，晃晃悠悠地走在了陈鉴的前面。很奇妙的是，这只黄狗像是特地来迎接他似的。他往前走，狗也往前走，他停下来，狗也停下来。等陈鉴跟上了它，它又摇头晃脑地继续往前走。

　　他跟着黄狗，一路远离了这片充满生活气息的江南式小院，左拐右拐之间，出现了一片陌生的风景。

　　一枝红杏偷偷地从墙头透了出来，台阶上布满了碧绿的青苔，院墙破破烂烂，正面是一扇木质的门，黄狗从门口旁的狗洞钻了进去。

　　陈鉴跟着黄狗，透过门间空隙，看见院子的中央，有一个老太太坐在竹椅上，黄狗依偎在老太太的身边，汪汪地叫了两声。

　　走近点看，老太太的身后是一个非常精致的老房子。不似刚才看到的江南式小院，整个房子红墙，黑瓦，燕子檐，雕花的木质窗前是一大棵杏树，点点红杏装点着整个房子，一片生机盎然。

　　陈鉴站在门前很久，都不敢推开院子门，老太太眯了眯眼，笑着招手。“进来吧！”

　　陈鉴通过木质大门，慢慢走到老太太跟前，恍惚间，陈鉴仿佛穿透了时光，进入了一段苍茫的岁月。

　　“是过来旅游的哇？”老太太问道。

　　老太太脸颊凹陷，岁月的褶子已经牢牢地印上了脸庞，眼睛上的皮盖住了眼廓，显得眼睛小的很，却善意非常。

　　陈鉴点头，老太太指了指身后，“进去吧。”

　　大概像陈鉴这样寻旧的人太少，老太太一个人寂寞的很。陈鉴道了声谢谢，便跨进了里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花香，杏花开得热闹非常，屋里正中央的屋顶上有一块玻璃，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到大厅里，落在了门口的坎上，好像给坎镀上了一层金边。四方的八仙桌，桌旁放着四张红黑色的木凳。墙角边，放着一个花瓶，瓶里放满了院子里的杏花。看得出，房子里的东西都是老物件，经历了一代又一代。

　　视线缓慢侧移，便看到侧墙上挂了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

　　照片中的人头发辫成了一个长长的麻花，穿着一身旗袍，站在一棵杏树下，脚边坐着一只狗，望着镜头，浅笑着。

　　“是不是很美啊？”

　　老太太拄着拐杖，在一旁笑眯眯的。

　　陈鉴点头，问道：“这是您吗？”

　　老太太说是，那时候她还没有出嫁，年轻人都爱美，索性请了个拍照先生给她拍了张照片。又指了指照片里的黄狗。“那是它祖宗。”

　　老太太看着岁数有点大了，但是讲话还是很清楚的。

　　“您住这里吗”

　　“过两天，市里的儿子要过来接我走了，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呆在乡下，这个房子怕是没人收拾了哦！”

　　陈鉴又问：“您今年高寿啊？”

　　老太太笑了起来，脸庞的褶子一颤一颤的，双手比了个八。

　　“八十八？”

　　陈鉴惊呆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长寿的老人。

　　老太太笑了笑。

　　“是大黄领你来的？”

　　陈鉴说是。老太太不由自主地望了望大黄狗，又问“你喜欢这里吗？”

　　陈鉴点头，老太太点了点头道：“留下来吧，这房子我卖给你。”

　　陈鉴考虑了一下，忙道“您真的愿意卖房子吗？”

　　也许是被小院的景色镇住了，又或许是一瞬间逃避心作祟。

　　“卖。”老太点了点头。

　　对于陈鉴来说，城市生活真的太过闷烦，是时候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了。

　　他的确对这个房子异常满意，看着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但是思维丝毫没有一点呆滞。

　　当天，老太太就带着他，去村里办了房屋转让协议，不像城市买房那么繁琐，几个小时就搞定了。

　　下午，陈鉴就回酒店休息了一下，精神全回来了，黄昏悄悄得靠近了，不一会儿太阳就全部消失了，房间里静得可怕，男人起床，慢慢悠悠地喝了半杯水，接着缓缓走出了门，径直走到了电梯，倒是好巧不巧地碰上昨天在前台的那几人在那里聊着天。

　　“哎，真是不巧！”

　　“怎么，酒没喝够？”

　　“哪是酒啊，怕是没看到三天前的酒吧小仙女，连魂都没有了！”

　　“哈哈哈，我看大顺啊，肯定还放不下这里。”

　　“你们知道个啥，那个姑娘可不是个随便的主，这不，我问了好久，才知道，原来她还没满18。”

　　“啊，大圣，你连未成年都敢勾搭啊！”

　　“真tmd!”

　　\"你懂什么，那姑娘出身挺可怜的，人家卖艺不卖身的。少给我胡说！\"

　　一张照片悄然滑落，这些人走得有些快，不知道要去干什么，陈鉴捡起来照片。

　　照片拍得有点糊，但是隐约可以看到女孩白皙的肌肤和脚踝上细细的脚链。

　　陈鉴倒是突然对这个女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许是因为想起童年和母亲生活的不易吧。

　　陈鉴去门口租了辆摩托车，摩托车声割裂了风声，他拿下来头盔。

　　黑色的耳钻，在夜里熠熠发光，他轻轻弯唇微笑，逆了一个世界的光。

　　陈鉴经过一番摸索，顺利得来到了梅里酒吧。

　　酒馆的门前有两棵梅花树，酒馆的外面刻意画上了一个骷髅头，旁边放了瓶酒，在这个小镇上，显得怪异又神奇。

　　他来得早，酒吧里的人不多，挑了个舒适的位子，看了看周围。

　　酒保忍不住往陈鉴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将酒单递了过去。

　　舞池里有个女人点了个“今夜最沉迷”的烈酒，陈鉴不爱喝烈酒，他轻轻写了个低酒精的威士忌。

　　时间缓缓流过，酒吧里开始热闹非常，灯光随着音乐不断往舞台上扫射，晃得人眼光迷离，音乐声震耳欲聋，吉他声伴着音乐开始响起。

　　舞台上出现了一个穿着大红色喇叭袖连衣裙的女孩，皮肤很白，称得整个人纤细娇嫩，蓬松的黑头发，显得她更加娇小，脚踝上系着一条手链。

　　哦，那些人说的女孩是她吧。

　　陈鉴伸手挠了挠头，舞台上的女孩懒散地坐在中央，整个身躯抱着吉他，轻轻地用手开始拨动吉他弦，旋律一出来，全场开始沸腾起来。

　　女孩像一只腾飞的蝴蝶，引起了场内所有人的关注。

　　陈鉴坐在吧台上，眼光轻轻一扫，便看见了女孩耳后若隐若现的梅花印。

　　原来是上次给他送面的酒店服务生，真是巧，陈鉴一眼就认出了她。

　　口哨声和尖叫声弥漫在酒馆的每一个角落，女孩在台上的魅力很足，台下的男人都在低声讨论他。

　　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突然走上台，一把将女孩拽了下来。

　　“你跟了我吧，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男人屌屌地说。

　　“我不要。”许茹坚决地说。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识相呢，我青哥可是道上的人，绝不亏待自己的女人。”青哥挑了挑眉。

　　“青哥，我只是来唱歌赚钱的，酒吧里还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你找她们吧！”许茹喃喃说道。

　　“可是我就看中了你。”说完，青哥一脸猥琐的，将许茹从头扫到了脚，暗暗想到，瘦是瘦了点，这小身子在床上怕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酒吧里的人暗暗讨论着，陈鉴听了一嘴才知道，原来这个青哥是当地的一个流氓富二代，除了靠着祖传的家产挥霍之外，其他啥好事也不做，对美色尤其热衷，听说玩死过女人，还是他爸去牢里捞的他。

　　酒馆里的男人都是来玩玩的，个个不想惹祸上身，看着窘迫的许茹，仿佛一面笑她可以傍上个富二代，一面又惋惜她今后怕是日子更可怜，一个也没有上前。

　　直到青哥直接上手要抱许茹，许茹抵死挣扎，慌乱中，从旁边吧台上拿了个酒杯，抓着杯柄猛地往吧台上一砸，瞬间玻璃碎片铺满了吧台，许茹拿着破碎的杯柄，抵住了自己的颈动脉。

　　破碎的杯柄离皮肤太近，瞬间一道血痕，出现在了女孩白皙的皮肤上，血淅淅沥沥地流着浸透了女孩薄薄的红色连衣裙，一道深红色晕染在裙子的领口处。

　　“青哥，求你放了我。”许茹低吟着。

　　青哥看了看如此娇软的美人，流血了又怎么样呢，反而更添了几分旖旎，低吟的话仿佛是对他的邀请。

　　青哥不管不顾地说道：“老子今天要定你了！”

　　说完，便大手一挥，让旁边的小弟冲上前抓住了许茹。

　　陈鉴一看这个女孩甚是可怜，怕是躲不过去了，便快步走上前，一个过肩摔，几脚横踢，把青哥的小弟打倒在地，他们人多势众，陈鉴只好一把拉住许茹，狂奔出酒馆。

　　许茹已经慌不择路，任凭陈鉴拉着他，她看不清楚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切，只是能感受到手臂肌肤上握着一只热到让人心潮澎湃的手，手指节分明，抬头缓缓扫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男人的侧脸十分精致，顺滑的下颚线，嘴轻轻抿着，小酒窝若隐若现，因为跑动的原因，短短的头发上下移动着。

　　许茹以前听爸爸讲过，有小酒窝的人一定很善良。

　　今天，她碰到了，爸爸却不在了。

　　不知为什么，许茹的眼角有一点酸涩，明明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心却跳得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

　　好久没有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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