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秋

　　谁也没想到，戏唱至好处，有人胆敢在李家酒楼挑事。好歹宜城地头蛇置办的产业，平日里这点面子，但凡有眼力价都会给的。

　　今日却是酒壮怂人胆，宜城坐第二把交椅的汤家大少喝高了，往前一直被李家压着的怨气一股脑在戏台前全撒了个痛快。

　　“去！去！上去把美人给我抱下来！”

　　汤大少指挥随从砸场子，将南秋生从台上捋下来拽到他面前。

　　“ 哟，美人，台上屁大点地方，天天用你那小脚转悠，可要小心累坏了！”汤大少一身熏人酒气，大喇喇扯开马甲，敞怀露齿色眯眯地笑，醉得晕头歪脑口齿不清，“来，宝贝儿，到爷怀里来……只……只要你肯让爷摸摸小手，搂搂那小腰，爷保准你下半辈子绝对不愁！”

　　大堂的掌柜慌了，赶紧派人去请李二少，自己先呆这儿斡旋斡旋。他一个干活的哪敢在汤家少爷跟前抢人，没那么大的脸！

　　南秋生青了一张脸赔笑，被汤家家丁扭剪双手压到汤大少跟前，遭人捏住下巴凑近打量。

　　“好姿色，好姿色！”汤大少哈哈大笑，腥臭鼻息喷了南秋生一脸，下巴被捏出深深指印，“瞧瞧，阿虎，阿晋，南老板比咱们家那些莺莺燕燕好了不知多少……这身段，这眉目，妙！妙极了！就是不清楚南老板帐中功夫如何？李二少那不解风花雪月的家伙，可尝过了这人间极乐的滋味？我听说啊，你们这些人打小练的身子骨柔软，摆弄成什么姿势都行……哟，羞了，羞了！要我说啊，美人发怒也赏心悦目，啊哈哈哈哈——”

　　南秋生气得眉心抽搐，奈何腰被铁臂箍住，胸口憋闷疼痛，腹内翻江倒海，脑中嗡嗡作响，几欲作呕。

　　好恶心，他想吐。

　　可沈妙在呢。

　　这副屈辱的模样她全见着了。

　　南秋生忍住不适，朝沈妙拼命使眼色，摇头示意她赶紧走。

　　……姐儿，别过来，这事与你无关。走，别惹麻烦。

　　下九流出来道上混，哪里有做买卖不受委屈的理儿，总有挑事的找上来。但凡吃这碗饭，这辈子就别想避得开。

　　赶紧走，离这儿远远的，你平日里的机灵劲哪去了？这地方全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独一个姑娘讨不得好去。

　　求求你，别过来。

　　求你了，停步吧。

　　别靠近。

　　别看他。

　　求你。

　　走。

　　他几乎是在用眼神哀求沈妙。

　　“……啊呀，汤少……您瞧南老板脸色，似乎身体不大舒服，怕是累着了？怪我怪我，是我没顾及，考虑不周全！不如让南老板下去休息，咱们歇会，您再喝点吃点，我让人扶您上楼躺躺，东西遣伙计送到屋内去。改日我家少爷亲自带人上汤府，与您好好聊聊，听个够，您看如何？”

　　掌柜的拿捏话头千好万好地哄住汤少，再给身边小二使眼色，小声问：“二少爷来了没？你这不知趣的玩意到底怎么办事的，今天要出了事仔细我扒你的皮！”

　　小二唯唯诺诺答道：“来了来了，路尽头呢，就到了，方才我在二楼都望见少爷了……”

　　汤大少权当没听见，顺南秋生望的方向迷迷瞪瞪看过去：“美人，看哪呢……噢，过来了，又是一个小美人，诶嘿，水灵！”

　　沈妙靠近了根本看不清里头发生了什么，七嘴八舌吵得她脑仁疼，咬牙拨开人群，只想趁乱将南秋生带走。

　　那人在戏班子里也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眼看汤大少要张口喊人，南秋生惶恐，怕他当真吩咐下属抢沈妙过来，急中生智一把将汤大少推了个踉跄。

　　自己受点委屈没事，可沈妙还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家，要被汤大少这么折腾，回去街坊邻里的闲话能把她往绝路上逼！

　　顿时，清亮的巴掌声震荡酒楼，一时酒楼内万籁俱寂。

　　“挣！敢给我挣！给脸不要脸！”

　　汤大少鄙夷地吐口唾沫，手指冲着被扇倒在地的南秋生。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是什么货色 ，啊？下作的玩意，能唱的两句好就得意了？爷告诉你，你就是只百灵鸟儿，今儿爷高兴了赏你点吃食，明儿爷不得劲了，送给别人，还是脖子拧断，都凭爷喜好，哪个敢管？……得罪了爷还想在宜城混，你看那李二少护不护得住你！”

　　南秋生捂住半张肿起的脸舒口气。

　　还好，那疯狗没再管妙姐儿，他心放稳了。

　　“以为成了角儿，尾巴就翘上天？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唱出朵花来都是下贱蹄子，给爷玩儿逗乐的命！想借李二少翻身？别做梦了，要你是看得起你，爷什么美人没见过，哪个不是玩过就丢？说三两好话，夸上几句就飘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你以为爷稀罕？”

　　“今天我汤大少在这里给你立立规矩，替你师父给你补一补功课，好好教教你什么叫——高、低、贵、贱！”

　　一脚用了十分力踹在南秋生心口，登时人脸白了，撑在地上爬都爬不起。

　　众人大惊，吓得赶紧拉住汤大少，酒鬼力气出奇大，统统被他一把挥开。

　　“滚！不知好歹的东西！谁再拦我连他一块儿打！”

　　眼看第二脚就要落在南秋生身上，被人半路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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