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羽北夏

　　第十章•飞舞翩跹
　　「Hey Win，好久没来了喔。」
　　「最近乱七八糟事情好多啊，哪里像你，老是在这里，真有奉献精神。」
　　Winter刚走进天远的大门，就看到坐在导诊台后的小翩挥手跟自己打招呼。
　　天远是一所兼同疗养院和临终医院的、半慈善性质的机构，里面大半的工作人员都是来自各方的支援者，Winter从大二到过城读书开始就时常到这里来做义工。最初来工作的目的，是「为了应付学校的社会实践学分要求」还是「想在步入社会之前先多适应一下」似乎已经记得不太清楚，然而习惯一旦养成，就变成了一有空就过来帮忙的惯例。
　　而小翩不同，Winter记得她有说过自己来天远的原因，是因为她弟弟的病。小翩的孪生弟弟在几年前发现罹患进行性肌营养不良，这种遗传病通常在15、6岁左右发病，目前仍然没有有效治疗的方法，患者在医疗条件好、控制病情的前提下也不过能把性命维持到中年而已，也就相当于让人慢性地靠近必然提前的死亡。时经多年，想来小翩已经是能够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而如她自己所说，坚持在天远工作，一方面是为了学点护理的知识，以便更好地照顾亲人；另一方面也是想要以此来帮助别的身患绝症的人，毕竟亲身经历在此，即使说不上是慈悲为怀，起码是多了一分完全真诚去帮助他人的爱心吧。
　　在天远的这三年，当一个个陌生的面孔逐渐熟悉，熟悉的面孔又换成陌生的面孔，因为重复上演而似乎被看淡的生死毕竟还是放大了一种无力感，一种生者对逝者的无能为力和对分别的无奈。当年林淬是何等的幸运，有一个寂宸沉一心寻死来救他——又或许这并不算是幸运，这样活着反而是背负着更大的压力，就像林淬自己所说，他毕竟还是亏欠了她。然而不管怎么说，对每一个还行走在这个世间的人来说，不管你过得好不好，请记住能够活着便是上天对你最大的恩典。
　　「对了，你上次说天远下面的研究所要人手的那个，有具体的信息么？我一个朋友想要做。」
　　「啊……你等等，我查一下。」
　　Winter站在旁边用脚跟敲着地面，想起单若发来信息叫她帮忙注意的时候适逢在271号庄园刚看完那个诡异的录影，届时Winter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之后发现是单若的短信，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要确认一下单若的状况再来这里，而是被那张留言直接吸引到庄园去欣赏了一场似乎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无声剧。
　　「哎呀，找不到了，不知道现在还要不要，我帮你问一下，之后call你好了。」
　　思维突然被小翩的声音打断，Winter冲她抱歉一笑答道，
　　「没关系，我也不急，你要是方便的话就替我留意一下，谢咯。」

　　在天远，对于像Winter、小翩这样非专业的志愿者的安排一般是每人负责一个病房，病房还配有专门的护工，志愿者们的工作就是不定期来帮忙做一些零碎的事情以及陪病人聊天散步之类的。Winter所负责的病房里住的病人一个月前刚刚离世，到现在病房还是空着，所以即使这么久没来，也没太多的事情，就是简单的收拾一下而已。
　　Winter进了空荡荡的病房，先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想要开窗通风。拉开窗户，一阵新鲜的空气涌进室内，她深吸了一口气，手刚离开窗框，突然外面扑棱棱一声，一团灰色的羽毛「砰」地撞上了纱窗。Winter暗叫不好，拉开窗纱探头往外看去，结果一时没提防那团东西正好又呼地往上扑来，拍了她一脸的毛絮，然后顺着她的背直接滚进了病房中。
　　Winter呸呸两口吐掉嘴里的羽毛，厌恶地抖掉脸上身上的尘埃，转过来往房间里一看，那只看上去像是鹰一类的鸟正站在病床上，歪着头拿一边的小眼睛审视地看着自己。
　　「天啊，你站在哪里？！给我下来！」
　　Winter看到被单上被它踩出来的脏脚印，气得要命，拽起床单一扯想把它弄下来，结果没想到床单上反而尖利的爪子抓出了几道破洞。
　　「要帮忙么？」
　　她从人鸟的对峙中抽出注意力一看，半开的门口探进来一个人问道。虽然不知道名字，Winter却认得他也是在天远做义工的志愿者之一，一头天生的卷发留到过脸，看一次就不会忘记的招牌标志。可能是刚刚弄出的动静太大，竟然连隔壁病房的人都吸引过来了。她朝床上的鸟努努嘴，那人就走进房间来，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
　　「这是游隼啊，市区怎么会有…？」
　　Winter正想问个清楚，他就摆手说了句「等等」然后疾步出了病房，再进来的时候手臂上多了一圈训练猛禽时所用的皮套。
　　专业人士？！
　　Winter吃了一惊，看他对着那只嚣张的鸟又是比画又是说话地交流了一阵，鸟突然就扑扇翅膀跳到了他的手臂上。
　　……神人呐！
　　Winter在心中无声地感叹道。
　　她看那男子直起腰带着鸟正要离开，突然想起Winter还在那里，于是回头对她道，
　　「我是开宠物店的，先把它带过去OK？……你要是不放心就一起来好了，就在医院后门旁边。」
　　Winter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不到六点，离上课还早的很，于是点头同意，
　　「我叫Winter咯。」
　　她说。
　　「暮山。」
　　男子点点头算作回应。
　　两人锁了病房，从楼梯下去，绕过住院大楼直奔后门而去。还好时间仍早，未到医务人员上班的时间，病人大都也还没起床，整个医院里空空荡荡，两人一鸟的奇怪组合也就没什么人注意到。
　　到了宠物店，暮山驾轻就熟地用空余的那只手拉起卷帘，掏出钥匙开门。店里有大大小小的几个笼子和狗窝之类，除了站在角落的一头少见的金红色雪橇狗之外，其他都趴着睡得正香。听到开门的响动，那只雪橇狗摇摇尾巴走上前来，暮山于是摸了摸它的头道，
　　「好小子，回去吧。」
　　雪橇狗重新回到原来的地方蹲下来打盹，暮山掏出另外一把钥匙打开店铺里另外一扇门进去，门里连着一左一右两个套间，右边是一个很大的鸽舍，笼子后面窗户大开，笼中大约有十来只信鸽。Winter还没看仔细，暮山就径自走进了左边的房间，她只好也跟进去，只见房间里一根小腿粗细的树枝被架在半空中，上面停着一只鹰，感觉有人进来才把头从翅膀底下抽出来。
　　「阿铠，你有新伙伴了。……诶，你挪挪吧，手都被你站断了。」
　　暮山冲手臂上站了一路的大鸟抬了抬下巴，示意它站到数枝上，然后转头对Winter道，
　　「你看到了咯，除了拉可……唔，就是外面那头雪橇狗是我养的之外，其他的还有猫啊鸟啊之类的宠物都是客户寄在我这里的。恩，阿铠是我一个朋友驯的猎鹰，也是帮忙照看几天。」
　　「……你的这位朋友是外国人吧。」
　　「哦？」
　　「据我所知，国内是不允许私人养猛禽的吧。」
　　Winter摸摸头道。
　　「有你的啊。不错，他是阿拉伯那边的人。」
　　「那它……」
　　Winter抬手指向刚来的那头隼，
　　「是必须要放生么？」
　　暮山看了看它，
　　「虽然不合法，但它之前确实被人饲养的，因为它的翅膀——你看这里，对…——有天生的轻度畸形，或者是后天受过伤，没办法完全伸直，对飞行的影响很大，加上被驯养多年，所以在野外根本是没办法生存的。不过奇怪的是它身上没有任何之前主人的标志，所以在对方找上门之前，只能先养着吧。」
　　「对了，你可以先给它取个名字，这样比较好叫嘛。」
　　他最后补充说。
　　「我？」
　　Winter指指自己，
　　「你想好了啊，我起就跟我姓咯。」
　　「可以啊。」
　　暮山摊手道。
　　「很好，那就叫叫Rimy吧。」
　　「Rimy？……你没必要自己名字是英文也非得让它叫这玩意吧！」
　　他皱起眉来，
　　「不行，我叫不清楚。」
　　「……读不清楚就翻译过来嘛，你可以叫「瑞米」不是么。恩，季瑞米，…说好跟我姓的！」
　　「Winter，你是不是养过鸟？」
　　「……」
　　「不要那么看我，我只是注意到你刚刚路过旁边的房间时一直盯着里面看。」
　　「……」
　　「是鸽子吧，很多人小时侯都养过，不过你应该不止养过一头。」
　　Winter心不在焉地恩了一声，心中从刚刚开始就不断翻出的「珍惜」两个字突然被「羽毛」盖过。她开口转移话题道，
　　「…啊对了，你为什么会来天远当志愿者？」
　　半天没有听到暮山的回答，Winter转头看他，却发现他两眼微溘，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往事之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