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mm, susser Tod

　　加隆沿着十二宫的台阶慢慢的向上走，明亮的有些刺眼的阳光落在脚下的土地上，天空蓝的很寂寞。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双子宫已经遥遥可见。
　　撒加，你还好么？
　　刚才在白羊宫看见了穆，他惊讶的发现穆的微笑不知何时起变的僵硬，虽然依然是温和的人，但已经失去了温度。
　　冰冷的温和笑容，是穆所唯一剩下的。
　　他看见了自己，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看着天空发呆。
　　加隆看着这个已经只剩下温和睿智的穆先生，摇了摇头，继续向上走。
　　“加隆，你回来看他么？”
　　在加隆走出去很远后，穆轻声的自言自语。
　　加隆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撒加了，自从他把自己关进那个水牢后。
　　现在的他已经是海龙将军，不需要背什么所谓的圣域污点的罪名，所以他也毫不顾及的重新回到这里。
　　他只是想见见撒加。

　　双子宫没有变样，加隆推开门走了进去。
　　窗明几净的房间里，有温暖的阳光，落地的天蓝色窗帘上挂着漂亮的流苏。
　　屋子里面有好闻的烤面包的气味，这是加隆最爱吃的点心，也是撒加最拿手的手艺。
　　加隆揉了揉眼睛，他四处望了一下，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厨房的门开了，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隆隆，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你不想吃我给你烤的面包了？”
　　是撒加，他穿着平常的家居服饰，白色的柔软亚麻衬衫，温柔的笑容，手上还沾着面粉。
　　加隆向前走了一步，他惊讶与好多年没有见面的撒加此时看来竟然和15岁时的他一样。
　　撒加偏了便头，好奇而温柔的笑。
　　“隆隆你怎么了？突然间发什么呆啊？”
　　他走了过来为加隆整理了一下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亲昵的揉了揉加隆的鼻子。
　　“别发呆了，去换件衣服，一会我们吃饭。”
　　正要转过身去的撒加被加隆突然间紧紧的抱住了。
　　“哥……你还好吧……”
　　“你这是怎么了？我一直都很好啊？隆隆。”
　　“那就好，我，我没什么，很久没见到你了，我很想你。”
　　撒加笑了，笑的几乎要流出眼泪。
　　“我亲爱的隆隆越来越幽默了，我只不过是出去执行了几天任务，你就会说这种话了，也好吗，说明隆隆心里惦记着我，对不对？”
　　加隆楞住了。

　　空气里有着甜蜜的芬芳，只要有撒加在的地方总有这种芬芳，一种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诱人的气息。
　　加隆喜欢把头埋在撒加的长发里，不厌倦的闻着他头发上好闻的气味。
　　他的手抱着撒加的肩膀，整个身体都懒散的靠在撒加的身上。
　　撒加没有说话，只是温和的用手抚摩着加隆同样清新的海蓝色长发，一言不发。
　　阳光就这么照了进来，拉上了窗帘的窗给屋子里带来了淡淡的阴影。

　　在加隆的记忆里这一幕总是异常的鲜明，每次回忆起来似乎都可以感受到那松香的阳光和撒加柔软的身体。
　　他看撒加走进厨房的背影，突然间感觉到了时间不可思议的倒流。
　　他和撒加之间那么多年没有见面的时间，在刹那间缩成手心里一段短短的纹路。
　　即使已经是海龙将军，在撒加的面前，他永远都是一个渴望哥哥关怀的15岁的少年。

　　撒加继续忙碌的时候，加隆靠在喜欢的摇椅里看着搜集来的画册。
　　他记得自己小时侯最喜欢风景画，所以撒加每次到外面执行任务时都要给他买一本画册回来。
　　只是他看完后从来不收拾，只好辛苦撒加东一本西一本的整理起来。
　　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可这些画册还是保存的那么好，崭新如同刚刚买来。
　　厨房里传来撒加快乐的声音，隆隆，快来吃饭！
　　加隆起身，向厨房走去。

　　加隆很有默契的选择着开心的话题，他看着撒加的眼睛，小心翼翼。
　　他知道撒加当年把他关进水牢有他的苦衷，那么这么多年来他过的好不好其实他真的很想知道。
　　可是他不愿意去触及那些陈年的伤口，横在两人之间的距离，隐蔽在时间之后。
　　他的碗里堆满了撒加夹给他的菜，都是他最爱吃的饭菜。
　　撒加撑着下巴，微笑着看着他。
　　“哥哥陪你的时间太少了，隆隆不会生哥哥的气吧？”
　　加隆沉默的摇了摇头，然后低头吃饭。
　　他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撒加成为黄金战士后，他属于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
　　两个人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几乎已经没有，撒加早出晚归，加隆晚出早归。
　　加隆曾经无数次的熬到深夜等待撒加的回来，他坐在床上，看着时钟滴滴答答。
　　最后叫醒他的是撒加温柔的拥抱，他说，隆隆，你怎么坐着睡着了？
　　加隆抱住撒加的身体，他的疲倦和苦恼终于让他无法承受。
　　“哥哥，你要离开我了是么？你要离开加隆么？”

　　撒加握住了加隆的一只手，把他贴在自己的脸上，加隆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撒加青春光滑带着体温的肌肤。
　　“隆隆不会怨哥哥吧，其实在哥哥心里最重要的就是你。”
　　加隆放下碗扑过去搂住撒加的脖子，用力的抱紧他。
　　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其实这么多年他期待的只是这句话而已。
　　只是撒加从来都没有说过，他从来都没有说过。
　　我不怨你，我一点也不怨你，他说。

　　无数个在海底神殿的夜晚，加隆不止一次的回想着过去的事情，他经常彻夜难眠。
　　他想着在小时候和撒加挤在一起睡的情景，撒加总是要在浴室里呆上很久，然后自己就会说他是个水母。
　　每次听见这种话撒加就喜欢捏他的脸，最后兄弟两在床上笑的睡意全无。
　　有的时候他会试探着去感觉撒加的小宇宙，但是海底的结界让他这一希望很快破灭。
　　他对撒加最后的记忆就是撒加那句没说完的话。
　　他说，加隆，其实哥哥很……
　　但是那时候这句话被自己愤怒的打断，所以永远不知道下文是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夜里。
　　撒加在浴室里还没出来，加隆静静的躺在床上等他。
　　这张床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了，但是依然是舒适的让他难以忘怀。
　　听见门在响，然后是撒加轻轻的脚步声。
　　带着沐浴露清香的身体接近过来，撒加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
　　“隆隆，你睡了么 ？”
　　加隆没有做声，他装出自己睡着了的样子。
　　他想看看撒加能做些什么，如果他立刻就倒下睡觉的话那么就把他掀起来陪自己聊天。
　　他想知道这些年撒加是怎么度过的。
　　加隆躺在那里闭着眼睛，然后他感觉到撒加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抚摩。
　　一滴湿润的水滴落了下来，落在脸上，带着温热。
　　更多的水滴落下来，加隆听见撒加轻声的哽咽。
　　他不知道撒加这是怎么了，他想也许这么多年没见了撒加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于是他睁开眼睛，看着撒加泪光荧荧的双眼。
　　哥哥，你为什么要哭。
　　撒加把脸贴在他的肩头，低声的对他说，隆隆，也许哥哥有一天会让你憎恨，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是爱你的。
　　加隆黯然，当撒加把他关进水牢的那一刻他的确恨着他，可是如今，他已经能够了解撒加背后的苦衷。
　　哥哥我不会恨你，我知道你爱我，我也是爱你的，所以我们不需要遗憾。

　　快凌晨的时候加隆迷迷糊糊的觉到撒加起来，他问了一句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啊？
　　撒加说，教皇有任务，他要早点走。
　　你不已经是教皇了么？为什么还要自己去执行什么任务？
　　加隆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后，随即又睡了过去。
　　等他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加隆想撒加也许给他做好了早餐。
　　窃笑一下，他溜进了厨房。
　　他想着如果撒加在就好了，一定要在背后偷偷抱住他，在顺便捞一个早安吻。
　　推开门，加隆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他记得昨天的这里还是整洁干净，可口的食物散发着香味。
　　可是现在这里似乎很多年没有来过人一样。
　　加隆不经意间抬头，撞到了在空中悬着的蜘蛛网，还有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
　　他不知道是自己在做梦还是刚从梦里醒过来。

　　加隆走出了双子宫，他向上走去，他要去见见其他的人，然后找找撒加。
　　他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可是却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巨蟹宫空荡荡，哪个爱好面具的主人不知道去了那里。
　　加隆在处女宫看见了沙加，他正在打坐。
　　他似乎长大了很多，不沾人间烟火的面容上有着淡淡的忧伤。
　　没有打扰他，加隆直接去天蝎宫找米罗，那是他的好兄弟。
　　米罗正坐在门口喝酒，身边摆着好几个空瓶子，蓝色的卷发凌乱，眼神空洞。
　　加隆突然感觉似乎只有撒加没有变，而其他人都在变的沧桑。
　　米罗，我回来了，加隆走上前去打招呼。
　　米罗看了一眼，走过来和他无言的拥抱了一下，两人坐在了地上。
　　你回来看撒加是吗？
　　是啊，你看见他了么？昨天晚上我们在一起，今天早上他很早就走了，说教皇有任务。
　　你说什么？米罗惊讶的看着加隆，昨天晚上你和撒加在一起？？
　　对啊，这有什么的，可是奇怪的是双子宫的厨房一夜之间就挂满了灰尘，昨天我们还在那里吃饭。
　　米罗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摸了摸加隆的头。
　　你该不是伤心过度出现幻觉了吧？
　　伤心？加隆有些恼火，我有什么伤心的啊？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么加隆？米罗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的说，撒加已经死了，他现在在慰灵地。

　　当加隆看见撒加简单粗糙的墓碑时，他仍然无法相信米罗的话。
　　他的双手死死的扣着墓碑，力气之大几乎要将那青色的碑从土里拔出来。
　　开玩笑的，一定是开玩笑的，它依然清晰的记得昨天夜里撒加的眼泪和拥抱，怎么突然他就在这里多了块墓碑？
　　他的脑海里乱纷纷的没有一点头绪，然后他转过头问米罗。
　　卡妙呢？修罗呢？小鱼呢？我要见他们，我不和你这个喜欢骗人的小子说话了。
　　米罗的手轻轻一指，他们都在那里，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他们么？
　　下意识的转头，加隆看见，在慰灵地的不远处，立着三块还算是新的墓碑。
　　那上面分别刻着加隆熟悉的名字，不会有错。
　　怎么可能？他颤抖起来，这怎么可能？昨天我们还在一起，我……
　　眼前突然一黑，加隆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加隆发现身边围着穆，沙加，米罗他们几个。
　　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从何说起。
　　沙加对他说，加隆，我们都听米罗说了你的事，米罗没有骗你，撒加的确是死了，他在女神面前自尽。
　　圣域的权利斗争，以伪教皇撒加的失败告终。
　　加隆茫然的听着穆讲述着十三年来发生的事情，他摇了摇头。
　　可是我昨天回来的时候还看见了他，我知道自己没有做梦，这是真的。
　　加隆的双手抓着被褥，他回想起进门的那一刻屋子里暖暖的阳光和芬芳的气息。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穆说，加隆，你好好想想，你进双子宫前有什么异样没有？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双子宫什么都没有变，连我喜欢的画册都保存的好好的如同新买来的一样。
　　你在说他们么？米罗递过来几本破旧的书，卷了页，落满了灰。
　　昨天的它们，不是这个样子的。
　　只不过是过了一夜，却好象过了十三年。

　　撒加真的是死了，加隆坐在双子宫的门槛上，看着蔚蓝的天空。
　　大家不会骗他，可是他又怎么会骗自己？
　　撒加为他做的可口的食物，撒加给他的温柔的拥抱，还有撒加湿润的眼泪。
　　他都那样真真切切的感受过，留恋过，珍惜过。
　　可是他就那样消失了，留给他的是一块冰冷的墓碑。
　　忽然，他想起撒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教皇有任务。
　　加隆走进了房间，沙加他们在等着他。
　　我想起来了，撒加昨天说的有些话曾经让我感到奇怪，可是当时我以为他在和我开玩笑。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要去执行任务，因为教皇有命令。
　　如此说来，那么撒加应该还是个黄金战士，可是他十三年前已经当上了教皇。
　　加隆把身体深深的陷在沙发里，屋子里的阳光很刺眼，于是他想拉窗帘，可是，窗户上空荡荡的。
　　你们谁把窗帘摘下去了么？
　　其他的人一起摇头，这个双子宫已经空了那么多年了，谁会来管他的窗帘呢？
　　可是，我昨天明明看见这里挂着窗帘的。
　　加隆的手抚摩着落了灰的窗棂，低低的说到。

　　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发白，这件事看起来真的有些恐怖。
　　你确定你没有记错么？加隆，米罗问到。
　　没有，落地的天蓝色窗帘，那是撒加和我一起在商店里选的颜色。
　　可是加隆，自从你离开这里之后，双子宫就空了出来，后来教皇就命令手下把双子宫里的一切私人物品收拾起来。
　　那时的教皇是……
　　是撒加。
　　撒加在十三年前将你关入水牢，然后他做了教皇。
　　从那时起双子宫里就没有挂过窗帘。
　　那么加隆所见的……米罗迟疑的说到，他的心里有着一个模糊的预感。
　　穆轻轻的点头，没错，加隆见到的，是十三年前的双子宫。
　　小艾抓了抓头发，他感觉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呢？难道加隆有能穿越时间的能力？
　　当然没有，沙加回答，他看向加隆，加隆，你可还记得撒加在昨天夜里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了些什么……加隆黯然，他说的都是我一直想听到，却没有听到过的。

　　撒加和加隆，从来没有好好的和彼此谈过一次。
　　他们的心里累积了太多想说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在加隆，他想说其实他在乎的只是撒加，他其实别无所求。
　　在撒加，他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和义务，他在负担这些的同时，却忽略了弟弟的感受。
　　他深爱着自己的弟弟，但这种爱更多的时候是深埋在心底，因为他并不能只属于加隆一个人。
　　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来得及和加隆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屋子里很寂静，只有加隆的声音。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别人听。
　　昨天晚上的撒加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撒加，他好象很着急，好象在要和我告别一样。
　　当时的我没有感觉，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意识到。
　　他的眼泪，拥抱，还有微笑。
　　加隆垂下头，海蓝色的长发滑落下来，遮掩住俊秀的脸庞。
　　他的声音变的哽咽。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我知道这不是梦，撒加，不管我见到的是十三年前的他，还是什么别的，我都已经心满意足。
　　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他的，谁知道他已经……这个笨蛋……也好 ……我多少也算见了他一面……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直至最后完全沉默。

　　我想我已经明白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过了很久，沙加开口。
　　一语惊四座，大家一起看着他。
　　加隆，你和撒加都拥有着操纵异次元的能力，这种能力的特点是什么？
　　时空转换。
　　对，就是这样子了，双子宫是可以根据他的主人的意愿来发生各种变化的，这其中当然包括时空的变化。
　　怎么可能呢？小艾反驳到，撒加已经……他已经无法用他的意志来改变双子宫的时空。
　　的确，可是加隆的到来却改变了这一切。
　　沙加沉默了一下，继续说到，加隆回来的心愿是见到撒加，而撒加的遗憾又是什么呢？
　　是没有来得及向加隆说出他的心里话。
　　也许，正是撒加所遗留下来的最后的意志扭曲了这里的时空，而加隆的渴望所产生的意志又正好与这种时空扭曲相对应。
　　所以我见到了十三年前的撒加，是么？沙加？
　　加隆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撒加，这就是你最后的心愿么？

　　那天走进屋子时灿烂的阳光，温柔的微笑，还有食物的香气。
　　原来，都是些时光的碎片。
　　他在不经意间，走回了流逝的时光中。
　　于是他可以完成那些未来得及完成的心愿，倾诉那些未来得及倾诉的话语。
　　这样他终于可以告诉自己，谁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即使一切都已经成为灰烟，那一抹淡淡的期望和执念却未曾改变，一直留在了这里。
　　哥哥，我的哥哥。

　　哪天夜里，加隆仍然一个人住在双子宫。
　　他把屋子好好的打扫了一下，从柜子里取出已经落了灰的窗帘，重新挂上去。
　　他没有去慰灵地，他觉的撒加其实并没有离开，他一直在陪伴着自己。
　　当他熄了灯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撒加在他身边温热的呼吸，于是他对着无尽的虚空轻声的说，哥哥，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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