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爱你吗

　　上次因秋雨与李临西结下不解之缘后，江暄会无意识地想寻找窗外经过的李临西的身影。

　　江暄留意到，六一班好多同学看见李临西都会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李临西也会抱着课本笑着回应，不是出于礼貌的客套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熟稔。

　　他有些气馁，他原以为在李临西心里，被特别对待的自己会是她在六一班最先熟悉的一个学生。

　　这个自以为是的认知，让心高气傲的少年很是挫败。他赌气地收回目光，发誓要忘掉和李临西相处的回忆。

　　比李临西更气人的是，从那天之后又连着一个多星期，江暄没再碰上暴雨天。

　　禺城实小中午十一点放学，江暄在校门口乘坐公交，三站就能直达亚中城。

　　江昀手头有案子的时候，一个星期不见得能回一次家。他提议过要请一个做饭的阿姨，负责江暄的一日三餐，江暄拒绝了。

　　江暄不太愿意在这个家里，有第四个人的生活痕迹，哪怕她是来给自己做饭的。

　　江暄拒绝的态度很坚定，江昀退一步，只请了一个周日上门，专门打扫卫生的阿姨。至于吃饭问题，江暄让江昀别操心了，给足伙食费就行。

　　江暄的自有办法，不过就是还去老地方，小区里一家开了十多年的小吃店。

　　生活有什么变化呢？从前三个人一起生活的时候，哥哥嫂子还是一样的忙绿，还是一样的顾不上他。

　　变成两个人后，唯一说得出来的变化就是，在家开火的次数越来越少，去小吃店的频率越来越高，从一个星期的偶有几次变成三餐按时报道的食堂。

　　江暄去小吃店吃饭，江昀本人是知情的，为此他还特地拜托小吃店的老板娘多关照关照江暄。

　　老板娘对江暄印象深刻。不仅因为他长在了老板娘的审美上，还有长年累月的对小吃店的支持，这孩子得是有多喜欢自己的手艺啊。

　　不用江昀多说，她也会特别关照江暄，常做些菜单之外的私房菜。

　　江暄并不知道老板娘心里想这么多。天知道，他只是懒得花时间去尝鲜。美味不是他选择小吃店的理由，单纯只是因为它的近和省事。

　　晚饭，老板娘又给江暄开了小灶。看着面前热腾腾的炒饭，江暄味同嚼蜡地往嘴里塞。

　　小吃店规模不大，摆了六张方桌，像他一样一个人来吃饭的也有，只是他的思绪又飞到了和李临西一起面对面吃火锅的那天，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孤零零地可怜。

　　他没什么胃口吃完剩下的炒饭了，算了钱离开小吃店，在便利店买了面包应付晚饭。

　　回到家里，在白炽灯的映照下，墙壁和这个家一样不加任何修饰，在白光下一览无遗。茶几亮得可以清楚映出人影，江暄写着作业突然有感而发。

　　江昀进屋，看见江暄屁股底下垫了个坐垫，在茶几上埋头写作业。

　　“怎么不回房间去写？”江昀没记错的话，他的房间是有一张书桌的。

　　江暄茫然地抬起头，能在睡觉前看见他哥实在稀罕，他感到意外的同时也被点醒，对啊！他怎么又在客厅里写作业了？

　　李临西这个女人真是有毒！江暄心里一边给李临西打了个叉，一边站起身收拾散落在桌子上的课本。

　　“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完事就早下班。”江昀低头换鞋，蹲守了几天终于逮到人，好几天没换的衣服挟带着风尘，都有味了。

　　“你吃过饭了吗？”江昀问他。

　　“吃了。我进屋做作业去了。”江暄抱着书回房间。

　　江昀没管他，他现在就想赶紧去浴室冲个澡。

　　半个钟头后，江昀穿着一条宽松的休闲短裤，光着上半身，头发上的水珠顺着纹理深刻的腹肌消失在腹沟处。头发很久没修理了，打湿后有些扎眼，他用手把头发梳到脑后，露出额头。

　　从浴室出来后，他敲响江暄的房门，然后打开，对着里面说，“明天周五我应该是正常下班，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江暄今晚没吃什么，嘴里淡淡的，听到他哥要做饭，瞬时勾起了他的馋虫。

　　“咖喱牛肉饭！”江暄脸上写满了期待。

　　“行，等着。”江昀手还放在门把上，另一只手拿着干毛巾擦头发，说完顺上了门。

　　周五大课间，江暄和几个男生站在六一班门前的走廊上，讨论周六要去谁谁家打游戏。

　　是江暄身旁一个小胖子赵伟成先注意到李临西，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李老师好！”

　　其他人才转过头看向李临西，和她一一打招呼。

　　李临西今天扎了一个高马尾，白色短袖，蓝色九分裤，一双帆布鞋。说她是大学生也有人信。

　　李临西一眼就看见被围在中间的江暄，所有人都开口和她说话了，除了江暄。

　　李临西想，这孩子该不会这么快就不记得自己了吧。

　　“江暄，又见面了啊。”

　　李临西回以其他人“你好啊”，唯独主动叫江暄的名字。

　　截止到刚刚，江暄心里记仇的小本本上，李临西三个字后面跟了好几个叉。李临西的一句话，全部一笔勾销。

　　江暄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什么突然高兴，有些含蓄地说，“李老师好。”

　　李临西挥挥手，抱着课本向六二班走去。

　　李临西走后，其他男生推着江暄追问他和李老师怎么认识的。江暄诶，六一班的第一名，同学这么久，也没看见他在哪个女生面前表现得这么亲近过。

　　江暄被他们问烦了，笑着回怼他们，“你们住海边呢？管这么宽。”

　　早上的一次小插曲，下午最后一节班会，江暄又看见李临西从窗前经过。

　　班主任会在最后一节课主持班会，讲一些班级这一星期的各方面情况以及学校下达的通知，半节课就能结束，剩下半节课就安排学生自习。

　　今天这节班会有些特别，下个星期就是国庆，学校组织各班进行大扫除，班主任要全程陪同监督。

　　高年级分到的卫生区域比较大，整个操场都归六年级负责，两个班级对半分。

　　李临西让班长和副班长盯着班级卫生，安排扫操场的人手的事交给卫生委员，她就站在树荫下维护秩序，结束的时候检验成果。

　　六二班是这么安排的。

　　六一班的班主任同样也是数学老师，李临西那批里的唯一的男老师，叫徐明俊。他没李临西那么细致有责任，直接放权给班长江暄，由他看着办，自己回办公室坐着。

　　江暄心里哔了狗，却也只能照办，冷着脸站在讲台上分配人手。

　　操场那么大，女生叫嚷着不想去。江暄没脸让女生去干工作量那么大的活，就说班级女生负责，全部男生跟他一起去扫操场。

　　江暄这个班长在班里的号召力是没的说的，学习好，脾气好，讲义气，女生里吃得开，男生也服他。他这么说了，男生二话不说，抄起扫把响应他。

　　到操场一看，他还是太乐观了。全部男生，加起来就二十几人，和六二班一比，足足少了十来个。

　　万幸是男生，又是周五，大家都想早早干完活回家，一个个扫得起劲。铃响时，还有一点点没有完成，个个有些心不在焉。

　　江暄让大家先回去，剩下的交给他。也有说要留下帮他的，都被江暄赶走了，回家对他没那么大的吸引力。

　　他也没在意操场是不是只剩他一个人了，像个少林修行的扫地僧心平气和地在扫地。

　　“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

　　江暄吓了一跳，回过头，原来是李临西。六二班早就收队走人了。

　　“我让他们先回去。”

　　“你一个人能行吗？”李临西看不太出来还剩多少没做完。

　　“行的，很快。”

　　“你扫吧，我在旁边等你。”李临西背着手等在跑道上。

　　江暄想问她为什么要等他，想说不用了，握住扫把的手紧了紧，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别问，这种有人陪的感觉他不喜欢吗？

　　江暄喜欢。

　　江暄扫到哪，李临西就跟到哪，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从学习成绩聊到国庆安排。

　　时间在说话间转瞬即逝，最后那部分也做完了。

　　李临西陪他去倒完垃圾，一起往六楼走。江暄的书包，李临西的背包都在各自的教室。

　　江暄先李临西一步，提前收拾好等在六二班门外。他说，“李老师，我请你吃饭吧。”

　　“你哥哥又不在家吗？”

　　“不在。”怨不得江暄，江昀不在家惯了，他一时记不起他哥今天会按时到家的事。

　　“还是我请你吧。”李临西和江暄并肩下楼，“带你去一个很好吃的小饭馆。”

　　李临西口中很好吃的小饭馆，在学校对面的一条小巷里，是林涵推荐她去的。冰箱里的菜吃到周五，也差不多空了，她不想做饭，偶尔出去下馆子也不错。

　　小饭馆位置偏，确实不太好找，好在店里卫生干净，用餐的客人挺多的。

　　李临西打开菜单，先让江暄点，江暄点了一荤一素，李临西看过后又加了一碗汤，点了主食。

　　江暄今天出力多，又在长身体，菜一上桌端起饭碗就狼吞虎咽吃起来。

　　李临西和他相处时间不长，却能明显感觉到当时避雨的冷面男孩离她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江暄的反差萌，她觉得很可爱。

　　“江暄，你吃慢点，别噎着。”李临西舀了一碗汤放在他那边。

　　江暄觉得自己特别有食欲，胃口大开，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饭好吃，又或者是因为此刻的他不是一个人。

　　“江暄，你哥哥是做什么的，怎么总不在家？”

　　“他是警察。”

　　“警察啊，难怪了。不过警察很了不起的。”

　　“嗯。”

　　“你哥哥在哪里工作？”

　　“禺城支队。”

　　“禺城支队？我也认识禺城支队的一位警察。”

　　“是我哥哥吗？”

　　“当然不是啦，他姓柯，你认识吗？”

　　“柯茗叔叔？我认识他。”

　　“世界真小啊。”李临西感叹。

　　李临西说世界小，江暄感觉不到，但是他知道他们之间有共同认识的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比其他人近了一步。

　　吃饭完，李临西把江暄送到公交车站，看他上车，自己才回学校。

　　江昀五点下班，买完菜到家五点半，做完咖喱牛肉饭六点十五分，在饭桌等江暄到六点半。江昀觉得江暄就算爬，这个点也该爬回来了。

　　那问题来了，这个兔崽子爬到哪里去了？

　　身上的围裙还没摘下，江昀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江暄上三年级的时候被接到江昀身边，因为工作的原因，江昀给他配了一个手机，以备不时之需。平时上学的时候手机调静音放在书包里，上次暴雨，手机忘带是个意外。

　　电话很快被接通，“你在哪？”

　　“哥……我在门外。”

　　“哦？是吗？滚进来。”江昀无情地掐断电话。

　　江暄从公车下来，走进小区的那一刻，兄弟间的心灵感应促使他想起了他哥昨晚说过的话。电话响起，跳动“江昀”二字，他觉得自己要完。

　　江昀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正面对着他，桌上是两盘温热的咖喱牛肉饭。江暄咽了口唾沫，不是馋的，实在是他哥的眼神太过犀利了，像审问犯人一样不留情面。

　　“说吧，去哪了”

　　“最后一节课大扫除……”

　　“你是包了整个学校吗？”

　　“还去吃了个饭……”

　　“……”江昀懒得再问，他不说，江暄懂。这是叫他自己说下去。

　　“遇见了李老师，她陪我一起扫完操场，我说请她吃饭，她说还是她请我吧，就带我去了学校对面的小饭馆吃饭。”

　　“上次那个李老师？”江昀拧着眉问。

　　“对。”

　　江昀对这个李老师观感很复杂，凭空出现这么一个人在生活里，又总是耳闻她的名字。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我忘了你今天在家。”

　　“……”

　　江暄走到餐桌旁，惋惜地看着咖喱牛肉饭，问他哥怎么办。

　　怎么办？江昀让他自己看着办。江昀也不想再折腾，拿去微波炉热，就着温热的咖喱汁吃起来。

　　前有徐明俊，后有他哥，都让他看着办，偏偏都是他不能硬刚的人。

　　大人怎么这样？还是李老师好。

　　江暄连盘带饭存进冰箱保鲜，留着明天当午饭。江昀对此不置可否。

　　客厅里多了一个大人，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球，江暄觉得这间屋子还是空得过分。

　　他想以前三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会热闹点？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多少印象。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自信，如果记忆不会出错，那么是聚的太少还是同样冷清？

　　“你和李老师，什么情况？”江昀猝不及防地发问。

　　“什么？”他哥整得好像他早恋了，早恋对象还是他的老师。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这个李老师？”

　　“这个啊，就上次下雨才说上话的。”

　　“这之前呢？”

　　“哪有之前，她是隔壁班的老师，平时又不教我们班。”

　　“……”江昀无法反驳。

　　“哥。”

　　“干什么？”

　　“我可以把伙食费交给李老师吗？我想和她一起吃饭。”

　　江昀低头看着江暄，从他眼里看出了认真。

　　“为什么？李老师能愿意？”江昀薅了一把他的头发，接着看球。

　　“李老师做饭好吃，我喜欢和她一起吃饭。”至于愿不愿意这事，只要他哥点头了，他就有办法。

　　江昀没有立刻发表意见，这不是喜欢不喜欢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况涉及第三个人。

　　江暄太知道他哥了，没直接拒绝，就是有门。

　　他说，中午可以在李老师公寓里吃完饭，回教室午休；小吃店老板娘来来回回就那几道菜，他这几年早吃腻了；李老师是语文老师，可以辅导他功课，大不了哥你再付一份补课费。

　　他说，哥，你想请个阿姨不就是为了让人照顾我吗？李老师多好啊，我就乐意她看着我。

　　“闭嘴，看球就安静，不看就滚去写作业。”

　　“一大老爷们张口闭口不离女人，羞不羞？”

　　“……”请阿姨这事不是您最先起的头吗？江暄心有不甘地闭上了嘴。

　　江暄起夜上厕所，路过阳台，睡眼惺忪间瞧见一个人背对他在吸烟。上完厕所，他看了眼床头电子闹钟，凌晨一点，沾了枕头马上入睡。

　　江暄起床的时候，特意走到昨晚江昀站的位置，果然在花盆里找到几个烟头。

　　呵，羞羞脸江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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