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

　　苏里到的时候，梁陌正蹲在一块儿石头上，嘴里叼着一个真知味棒棒糖，无聊到搅着真知味棍子从左换到右，又从右换到左。
　　见到小巷那头单手拎着个包走过来的人，蹭的一下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得也太慢了吧。”
　　苏里睨了眼前面他旁边的那人，看起来完好无损，但看到他从石头上跳下来都给吓到瑟缩了一下，苏里哼笑一声，睨了眼瑟缩在角落的人，移开视线，问梁陌：“就是他？”
　　就这样一个人，有胆子在贴吧掀起那么大的风浪？
　　梁陌嗯了一声，扫视他一眼，嘴角的嘲讽毫不掩饰：“他以为匿名就没问题。”
　　觉得在网上，恶意能够被隐藏，所以人也变成了鬼，长着獠牙朝着现实开火。
　　嘴里的糖咬碎吃掉了，梁陌咬着根棍子，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包：“我给你拿着。”
　　苏里睨了一眼他，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面子，他伸手来拿，她便松了手。
　　“你叫吴庆是吧？”苏里蹲下身子，声音挺轻。
　　吴庆也就是被梁陌带来的男生听到她开口，本来就被梁陌吓得不行了，一开口全是语无伦次：“我我......不是我！是他们，他们让我做的！”
　　梁陌倚靠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胆小鬼，呵了一声：“你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吴庆瑟缩着避开了他的视线，想开口，又闭上了嘴。
　　怎么会不知道，可知道又如何。
　　看他这副样子，苏里连动手的欲望都没了。
　　啧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校服裤子：“给你一天的时间，把消息撤了，在贴吧给我道歉，将这件事解释清楚。三件事，有哪一条没做到。”说到这儿，她停顿了片刻，呵了一声，声音压低，威胁意味十足：“我比他更懂怎么不动声色地把你往死里弄。”
　　说完，连多分点儿视线给他都嫌费劲儿，把梁陌手上的包接过来，瞥了眼看戏看得一脸兴味的人：“走了。”
　　梁陌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直起身子就要跟上去，想了一下，又回过头，弯腰，伸手掐着吴庆的下巴，勾着唇：“白苏里下一个男朋友，姓梁。”说完，唇角的弧度收起，眸子里是刚刚甚至很久之后都会成为吴庆的噩梦的漠然：“她不追究，不代表我，事情没完。”
　　话已至此，再多说白苏里人影都不见了，梁陌啧了一声，放开手，在校服衣袖上擦了擦，迈着大步子追了上去。
　　梁陌追上苏里的时候，下课铃刚好响起，还有一节课下课，苏里没打算上了，走到教学楼停下脚步，转头：“你上去吧。”
　　梁陌：“你去干嘛？”
　　苏里呵的一声，挑了挑眉：“逃课啊。”
　　梁陌笑了，微微低头，苏里总觉得他的眸子里像是装了一片海一样，平时用一本正经遮了起来，在她面前的时候，什么遮羞布都给扯开，就怕别人溺不死似的，没好气地移开了视线：“说话就说话，别用眼神勾人。”
　　“勾到了吗？”梁陌问。
　　“没有，但是很困扰。”苏里回答的很快。
　　“困扰什么？”
　　苏里：“有人段位比我高，这件事本身就让我很困扰。”
　　眸子里像是盛满了温柔，闪着微光，梁陌声音很低，低到只有她能听到：“白苏里，要不要打个赌？赌你到底能不能坚持得住。”
　　苏里往后退了一步，翻了个难以察觉地白眼，看也不看他往反方向走：“不赌。”
　　梁陌双手插着兜，看着她的背影：“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老娘逢赌必输！
　　赌个屁赌。
　　了解她的人如果此刻看到她，一定能够从那与往日有些不同的速度中看出一丝落荒而逃，然而梁陌不需要，因为他能感觉。
　　笑着看她走远，走到已经看不到影儿了，笑声从唇齿间跑了出来。
　　苏里到地儿的时候刚好五点，她换好衣服出来，走到最角落的房间，敲了敲门。
　　“进来。”
　　苏里拧着门把手，打开门进去：“师父。”
　　常林坐在位置上，卷着他的叶子烟，听到声音，嗯了一声：“先坐。”
　　苏里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昨天老汪给我打电话，说对方要求我上场。”
　　常林把卷好的烟装在小盒子里，又拿出一片烟叶：“从西北来的，要求你出场给了2万，赌你输的下了十万，如果你去，我扔一万。”
　　苏里几乎没怎么思考：“去。”
　　常林抬了抬头，视线绕着她打量了一圈：“脚好了？”
　　苏里嗯了一声：“没问题了。”
　　“那行，我让他们安排。”
　　把事情说好之后，苏里就离开了。
　　她过来了，让老汪去通知人还需要时间，店里有个店员叫阿源，每次她打完下场负责帮她处理伤的人，阿源在洗手间外面抽烟，苏里走过去找他，阿源看了一眼走过来的人，下意识将手里的烟掐掉，却在手快碰上的时候，顿住，又若无其事的离开，就像不认识朝他走来的人似的，低着头自顾自地抽着烟。
　　苏里走过去，伸手拿走他手指间的烟，按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面：“说了让你少抽点烟。”
　　阿源任她将烟熄灭，侧身靠在墙上，垂着眸子不看她：“我也说让你少来这里。”
　　都是不听话的人，也别说谁管谁了。
　　苏里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眸子里是对着别人少有的柔和：“我得赚钱啊。”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为了配合她微曲着腿，低垂着头：“我都说了你好好读你的书，我赚钱给你。”
　　见一次说一次的话题在这次依旧不可能有结果，他倔强如斯，她亦如此，摇了摇头：“那不行，我只接受我男朋友给的钱。”
　　“我不也说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苏里无奈，看他像只炸毛的猫一样瞪着她：“情侣之间是会吵架的，我觉得咱两吵架，你容易动手。”
　　“我不会！！”
　　“那我把你惹生气了你怎么办？”
　　阿源深吸了几口气，牙齿扯着唇，思索着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我又不会生你的气。”
　　苏里朝着垃圾桶上刚熄灭的烟头撅了撅嘴：“喏，不生气这是什么？”
　　苏里讨厌烟味，但是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阿源自己看出来的，从那之后，自己也极少碰烟，在苏里面前，更是从来不碰，但刚刚见到人走过来了，明明都想把烟熄灭了，动作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就是在生她又来这里的气。
　　不是他不愿意见到她，其实他见到她是很高兴的，可一想到，每一次在这里见到她意味着什么，他就很不高兴了。
　　离她上次打拳已经过了快三个月，但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他感觉那天从台上将人抬下来时，那股血腥味，久久未散。
　　苏里经常受伤，在场上，时而输，时而赢。
　　出头的鸟容易被一枪爆头，而不出名在这个圈子里挣不到钱，她将两者之间的分寸把握得很好，好到所有看客只把她当成一个小有天赋的拳手，阿源知道，所有输的场次，不过是因为她需要输，但其实比起她输，他更怕的是她赢，因为输，她只需要状似无意收敛，避其锋芒便可，输的时候，她总是伤的轻点儿，可赢不一样，她不是一个天赋型选手，她甚至不算是个拳手，只是跟着常林学过一两个月，从未系统训练过，每一次就靠着不怕死的那股劲儿，真的是不怕死，阿源见到过她被打得头破血流，那一场是她迄今为止最为疯狂的一场，对方最后右手粉碎性骨折，太阳穴到耳朵的位置，一条深0.5厘米的伤口，长长地横亘在脸上。
　　在这里打拳其实没有什么规则，谁先爬不起来，谁算输，而苏里算是这里的拳赛里面规矩的人了，按照规矩办事，从来无论对方做事多黑，她都规规矩矩，而那次，是因为她从开始打拳那天就有个规定，而且每次打拳之前一定会给对方提醒，不打脸，其余，随意。
　　对方先动了她的脸，而那条长长的伤口，是对方拳套里还不曾使用过的刀片，被她摁着手，一点一点划出来的。
　　场上的惨叫连绵不绝，拳手都能忍痛，但真的从未有人见过，被人插着喉咙，还能面不改色地让对方惨叫不绝的人。
　　当时她下场只说了一句话：不动脸，这是硬性规矩。
　　那一场下来，这个圈子开始奉她如神邸，逢她的场次，场场都是十比一的概率，然而她并不怕自己在这样的期待之下输了，这些看客会怎样，只是有空依旧打她的拳，输赢参半，在这个地方，她从不过分张扬。
　　但即使如此，依旧有很多赌拳输了的人找她算账，在附近的，店里派人给她解决了，然而在外面遇到的，遇到了就动手，而她又是出了名的不要命，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久而久之，众人看拳也不再一门心思压在她身上。
　　但是在他们这里打拳，特别是和她一起打拳，不动脸，成了众人默认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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