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闷骚枉少年

　　水北街，人来人往，吆喝声接连不断。

　　“小笼包子——香喷喷的小笼包子——”

　　无精打采的楼墨天突然两人放光，瞅准了小笼包子摊上的一张空桌便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随即向莫音等人挥手道：“这里这里！就这里吃了！”

　　莫音闻声回头一看，不禁感到无奈。楼墨天这人，长相好，为人好，弹琵琶一流，唱小曲也不赖，惟独着装奇特，行为古怪，同时对小笼包近乎偏执地喜爱，以致常人通常不愿主动与其结交，害怕惹上麻烦。不过莫音倒不在乎这些，他既然唤她为“战友”，她自然不会抛弃这位有趣的同志。

　　“知道了——今天就满足你一下吧。”莫音暗自叹了一口气，走向了摊子。

　　“哼哼，别想独占我的阿音。”夏霜炎立刻冲向摊子。

　　“咦……”莫音走到半路停了下来，似乎忘记了什么。她转过身去，发现白无痕仍站在原地，被两个打扮艳丽的女人缠住了。

　　“呀，这位俊俏的小哥，要不要姐姐陪你玩玩？”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女人挽住他的手，试图往他身上贴。另外一个美女干脆搂住他的脖子，娇滴滴地说道：“来嘛~奴家在万花楼等着你哦~”

　　莫音心想原来是万花楼的妓女，怪不得她二人如此大胆开放。正当她思量着怎么低调打发走她们时，她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她。她定睛一看，白无痕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两眼直盯着莫音，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莫音被他看得心慌，只好硬着头皮跑到他面前。

　　“两位姐姐不好意思，我是他相好，”她看了一眼白无痕，立马改口说道，“呃，不是，他是我……啊，不对，我和他是……是什么来着？”莫音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是恋人”这种话不能乱说。如果对方没这个意思，话说出口便成了她厚颜无耻、自作多情了。因此，话到最后，她也只能支支吾吾、不知所云了。

　　“噗……”谁也没想到，白无痕竟在这时候笑了出来。他拿开那两个女人的手，不曾看她们一眼，只是上前拉住莫音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卖小笼包的摊子。

　　莫音看他完全有能力摆脱那两个女人却故意等着看她出糗，心中自然不快，因此一路上也没说话，只是干瞪着他。

　　“刚才……我只是好奇你究竟会怎么对我负责。”听他的语气，似乎又想笑出来了。

　　“‘负责’，‘负责’，你又来这套。”莫音白了他一眼，生气地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没有成功。

　　这时候，白无痕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摸了摸莫音的脑袋，露出满足的笑容：“虽然没有预期的效果……不过你也尽力了呢。果然我是越来越中意你了。”

　　“中意？中意……”

　　“咔嚓！”

　　正当莫音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小鹿乱撞之时，一双筷子折断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寻声一看，原来夏霜炎手里正捏着那双折断的筷子，同时朝着白无痕使劲地磨牙。

　　莫音这才发觉，原来她已经到了摊子。

　　这摊子与寻常早点摊子不同。第一，食牌上只有小笼包这一样点心。第二，这摊子客人不多却摆了五六张桌子。第三，点心师傅一脸凶相，脸颊上有一道明显地刀疤，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人肉包子”。

　　莫音与白无痕坐下之后，楼墨天立马对点心师傅喊道：“今天也一样，十笼。粘住底板的绝对不要！那样用筷子一夹，汁就流光了。被我发现的话，毫不留情地拆光你摊子哦！”说完，他拿起一根筷子丢向了点心师傅。

　　那师傅眼皮也没抬一下，一手淡定地坐着小笼包，一手迅速夹住了飞来的筷子，说道：“这根就不要你钱了，折断的那双赔在包子钱里。还有，楼兄弟，我不喜欢‘老板’这个称呼。”

　　楼墨天肚子饿得咕咕叫，敲着桌子催促道：“知道了啦。你快点嘛，猪哥亮。”

　　猪哥亮？莫音听这名字有点熟悉。“啊，想起来了。”她用左手作拳敲了敲右手。与楼墨天初次见面提到工作经验之时，他说到了下山带兵之后又神秘归隐的猪哥亮。那时候莫音以为是他瞎编的，想不到真有此人。

　　“咳……”这时候，不知谁咳嗽了一下。莫音一看，发现邻桌坐着一个人，又是披风又是帽子，总之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个人低着头，莫音也没瞧见他长什么样。

　　点心师傅猪哥亮听到咳嗽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奔赴到那位客人面前，低声道：“您有什么吩咐？”

　　“咳咳咳……和他一样，”他用手指了指楼墨天，“和他一样就可以了。”

　　猪哥亮面有难色：“可是……十笼……您吃得了那么多吗？”

　　“快去！”那人似乎有点生气了，拍了一声桌子。

　　猪哥亮犹豫了一下，之后便一声不响地回去做小笼包了。

　　莫音心想那人逞什么强。而后想到那人穿着奇怪与楼墨天类似，于是又想原因大概是这两人都是怪人的缘故。

　　思索间，只感觉到耳边“嗖嗖嗖”掠过去好几个黑影，再一看桌面——十笼热腾腾的小笼包子。

　　“哇塞，这位大哥好身手，卖小笼包真是屈才了！你为啥不在影国带兵，而到霜国来干这行当？体验社会？”莫音崇拜地望着猪哥亮。

　　不料那猪哥亮眼珠一转，僵在了原地。没过一会，他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活，转过身去，用深不可测的语气对莫音说道：“谁告诉你的？”

　　猪哥亮本没有生气，但由于其长得太凶残，莫音被他吓得没了声，只是偏过头盯着楼墨天，表示“就是那家伙”。

　　夏霜炎与白无痕未曾动筷，皆无语地看着楼墨天。只见楼墨天一口一个包子吃得正香，含糊说道：“啊……是吾。”说完他刚好解决完七笼包子，最后还不忘打个饱嗝。“那什么，战友，战友的战友，战友的相好，你们也吃。”他叠好吃完的七个笼，在旁拍了一击便使笼子落到了猪哥亮的手上。

　　猪哥亮默默地把笼回去收好之后，没有再顾生意，只是走到楼墨天背后，神情有些不对劲。“楼兄弟，吃饱了吗？吃饱了的话，”他沉声说道，“就该上路了。”

　　楼墨天本在满足地摸肚皮，听闻猪哥亮此番言语后，瞬即变了脸色。

　　莫音预感不妙。清闲坊几人之中，惟独楼墨天的来历不明。想起大赛时他被影国人围追的情景，她忽然觉得楼墨天的身份不能忽略。她问他：“楼墨天，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楼墨天低头看着桌子，没有一点反应。

　　莫音不肯罢休仍想追问，却被白无痕和夏霜炎拉到几米外。二人皆对她摇头，示意其安静待着。

　　“那个点心师傅很厉害，我们敌不过。”夏霜炎郁闷地努了努嘴。

　　白无痕什么也没说，只是抓紧了莫音的手。

　　四处的吆喝声依旧此起彼伏，行人匆匆路过，没人留意这小小的点心摊上发生的事情。

　　楼墨天见莫音等人退到了安全地带，缓缓抬起了头：“不用藏了，我就在这里……逃走，是件困难的事情……”他的声音变得无力，似乎包子里掺了什么药。

　　话音刚落，那群大赛上的影国护卫又出现了，包括那个队长。那队长也不着急逮住楼墨天，走到猪哥亮面前，作揖行礼道：“亮哥，麻烦你了。”

　　“我只是听命于王。”猪哥亮摆了摆手，走到邻桌的客人身边。

　　那客人仍拿着筷子，正夹住一个小笼包，又蘸了蘸醋，这才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他便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猪哥亮立马盛了水，跪在地上，将碗呈在客人面前。客人放下筷子，抬手将碗推开，艰难地起了身，坐到楼墨天的那桌的凳子上。

　　他将手伸到楼墨天的手旁，刚想触碰，却又收了回去。“墨天，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小笼包子了。”他将帽子摘下，无奈地看着桌子中央的筷子筒。那是一个清瘦的男人，年纪大概四十有余，看脸色似乎生了一场大病。

　　虽然那男人神情温和，但楼墨天自见到他面孔的那一刹那还是颤抖了，神情如同见到了地狱一般。

　　“墨天……自你离开，我一直在寻找原因。现在，我想我应该能懂一点你所热爱的生活了。那些——”他将视线转向莫音等人，“是你朋友吗？”

　　“认识没几天，算不上朋友，而且他们跟这件事没关系。我已经想好了，我跟你回去。但是，”他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道伤痕，“你若仍然这样对待我，我宁愿去死。”他闭上眼，脑海中涌现出当年自己备受欺凌、任人蹂躏的场面。

　　莫音有些待不住了。“算不上朋友”，她知道他是故意那么说的。但他越是这样急着要与莫音撇清关系，说明他背后的事件越严重。

　　男人见到这些伤痕，捂住了心口，痛苦地说道：“我都犯下了什么罪啊……”他那时过于霸道与残暴，自从影国皇宫殿内看完楼墨天的表演，他便如同着了魔一般。买人，囚禁，强迫，鞭打，回想起这些事情，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十足疯子。“留在我身边吧，我把性命交给你。”他又咳嗽了，看样子病得很严重，似乎已经不可能再有能力伤害楼墨天了。

　　“那就走吧。”楼墨天有些难过地看了莫音等人一眼，之后便毅然地站了起来，走到男人身旁。他深知，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如果自己再次逃跑，那么他的父母亲人就性命难保了。

　　接着，男人咳嗽了一声，护卫队长立马派人驾来了马车。

　　“看来那个男的就是景炎王。”夏霜炎轻声嘀咕了一句。

　　莫音不知情，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听说过一些他的事情。似乎前些时候他的男宠跑了，接着他就大张旗鼓地搜寻开了……啊，楼墨天该不会是……哎，阿音你别跑啊！”

　　夏霜炎话还没说完，莫音便跑了出去拦住了楼墨天：“清弦坊没有倒闭，你不能跳槽！”话虽这么说，其实她只是想挽留他。

　　“虽然我还是很想和你们去追寻自由的风啊……但是，就此作别吧，我亲爱的战友。”他挥了挥手，跳上了马车。

　　莫音心有不甘，正欲上前继续阻拦，却发现自己被人捂住了嘴巴。她抬头一瞧，原来是白无痕。景炎王还未上马车，见到莫音此番言行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万分抱歉，影国的国君。她只是有些舍不得朋友，并没有捣乱的意思，请您宽恕。”白无痕冷静地拉着莫音一起行了礼。

　　景炎王这才舒缓了神情，正欲登上马车，却突然迟疑了一会。“……放心，回去之后他只是宫廷的乐师。”说完，便被人扶着上了马车。车夫拉动了一下缰绳，马车便驶去了远方。

　　“神了，撤得真快。”夏霜炎突然喊了一声。

　　莫音一看摊子，猪哥亮、影国护卫以及桌椅炉灶皆消失不见，看来是跟随着他们的王回了影国。

　　“这样……他会快乐吗？”莫音担忧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喃喃道。

　　白无痕怔了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好一会儿才正色道：“那是……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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