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闷骚枉少年

　　从天坛回来以后，苏琴一直处于恍惚状态。大部分时间里，她只是呆呆地站着，有时又会突然对着空气傻笑。她的精神状态令莫音十分担心。

　　“真是的，”莫音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夺走苏琴手中的玉笛，话语间带着责备，“你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啊，请还给我！”苏琴伸手请求着。

　　“如果你坚持不吃饭，我不但不还给你，”莫音急忙把手藏到身后，“我还会把它砸了。”说话间，一张纸条从玉笛中掉落下来。

　　苏琴像忽然招回了三魂七魄似地，睁大了双眼，伸手指着地面：“快看！那是什么？”

　　莫音闻言，转身看见了地上的纸条。她正要弯身去捡，却被苏琴抢了先。只见她捧起纸条，先吹了吹灰尘，接着小心翼翼地展开，然后才开始念纸上的内容。

　　“始作俑者，临水居者。”

　　“这话什么意思？”莫音听完，一点头绪也没有，“他为什么要留这些字给我们？另外，他既然留了纸条，为什么不留得清楚一些？”

　　“临水居……”苏琴忽然变得精神起来，“我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废园！小时候，我和易风哥哥还有叶冉曾去那里探过险。”

　　“叶冉竟也去了？”

　　“是呀，只不过他是被我们硬拉来的。哈哈，那时我和易风哥哥把他带进院子，来回兜了十来圈，立马跑回了府。结果他在那园子里迷了路，哭了一夜呢。”说起往事，她沉醉其中。然而她的笑容只是绽开了几秒，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可是……可是现在……”

　　莫音转过身，一时也沉默了。“可是”什么呢？可是，现在其余的两人，一个生离，一个死别，一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一个乘风归去、生死两茫——事实依旧这般无情。

　　“要哭了么？为何背对着我？”只见苏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转眼又对莫音开起了玩笑。

　　“不是的，”莫音的声音有些异样，她轻咳了一声，忙转过身来，笑着说，“谁让你整天摆着一张苦瓜脸，好像我欠债不还似的。”

　　苏琴怔了怔，忽然又恢复了常态。她微微扬起了嘴角，说道：

　　“我饿了……”

　　与此同时，寂静的天行殿内忽然传出声响，惊飞了刚刚落到屋顶的麻雀。

　　“阿嚏——”柳轩然拿过手帕，捂着鼻子喃喃道，“是谁在说朕……”

　　这几日泠琬不知去了哪里，竟没有再操控过他的意识。而此时，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同样无法使他心情愉悦。他本就不是杰出的政治家，况且现在遇到国事问题又无人可请教。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走入了穷途末路，密密麻麻的文字使他感到眼前一片花白。

　　“皇上，刘丞相殿外求见。”门外传来通报声。

　　他把奏折推到桌案一边，正声道：“让他进殿。”虽然这刘丞相不请自来，但是他既然来了，必定是有大事。

　　脚步声由远至近。殿中走进一位体形肥胖的中年男子。

　　“微臣，叩见皇上。”刘开有模有样地跪拜着。

　　“平身吧，丞相。”

　　“谢皇上。”

　　刘开起身，眯起那双小眼睛，脸上浮现出笑容。

　　“丞相来得正巧，朕有政务之事欲请丞相协助。”柳轩然转身去拿奏折和文书。

　　刘开接过奏折，煞有其事地捋了捋胡子，又把奏折放到了一旁。

　　“您何必如此劳心呢，此类奏折无须皇上您亲自过目。您放着吧，内阁处的宦官们会处理的，”刘开咳了一声，“其实今日臣有另一要事想要与皇上您商量。”

　　听闻有要事相商，柳轩然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何等要事？”

　　刘开见柳轩然面色不佳，尴尬地挪了挪身子，继续谄笑道：“微臣有一女，年方十六，名唤惜樱。然而家女从小和她那几个哥哥玩耍惯了，性子过于莽撞，臣欲将其送进宫来好好调教调教。不知皇上您意下如何？”

　　“这……这恐怕不行。”柳轩然思量了一会，还是拒绝了他的请求。

　　听刘开这番话的意思，是想把女儿嫁进宫来。然而对于柳轩然来说，他并没有建立后宫的必要。首先，柳煜然已对皇位虎视眈眈，他有预感，自己不可能永远待在皇宫里。其次，他已心有所属，只有她是值得他信任的。况且她没有背景，若是娶了刘家的小姐，日后定会被刘家找麻烦。

　　刘开闻言，又惊又气，就差没有吹胡子瞪眼了。他从来都没有把柳轩然当做紫云的国君，之前的赔笑也只是为了巩固刘家的势力而逢场作戏罢了。谁知那毛头小子竟然不领情。不领情就算了，还当面回绝，定是没有把他这个丞相放在眼里！然而，他终是抑制了心头的怒火，因为他忽然想到了问题的关键——皇后。

　　“皇上，听闻皇后是平民身份。以她的修养，真的可以担当一国之母吗？其劣性必将成为祸患啊。”

　　柳轩然微怒道：“丞相，你说得太多了。”

　　“哎呦，是臣多嘴了，臣也只是无心之说。既然皇上无意，那么臣也就不勉强了。臣就此告退。”说完，刘开径直走出了天行殿。离开时，他的眼神里衍生出一丝诡异的笑意，仿佛心中已盘算好了什么。

　　刘开愤愤地回到府中，拿起茶杯往口中猛灌一口。

　　“老爹，你回来了啊。”只听屋角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

　　刘开放下茶杯，轻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说说你，说话都不像个女孩子样，以后怎么嫁出去？”

　　“不嫁就不嫁呗，我刘惜樱独善其身就可以了。”帘帐后走出一少女，长发用丝缎捆成马尾，着装干练，走路轻盈。

　　“唉，瞧瞧你这样，也难怪我刘家地位显赫却无人前来提你的亲了。唉……”刘开虽然城府极深，但拿自家女儿还是没撤。

　　刘惜樱也不恼，顽皮地眨了眨眼，便风一般跑出了屋去。走时还不忘留下一句话：

　　“今个儿还要和大哥拼酒，不要派人找我——”

　　刘开无奈地坐下，眼睛中流转着时隐时现的光芒：“惜樱，爹一定要让你当上皇后……”接着，他拍了一记桌子，喊道：“来人哪……”

　　三秋宫，微风和煦。

　　莫音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眼看着四下无人，便坐到了台阶上，享受午后的阳光。

　　好不容易才让苏琴这丫头吃了饭，谁知她捧着饭碗吃了没几口，又伏在桌上睡着了。她是该休息休息了，否则她的精神和□□都会被压垮的。为了不打扰她的休息，莫音只能出来转悠了。

　　斑驳的树影在地面上颤动，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莫音抬头，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内心感到难得的宁静。阳光便这样柔和地洒下来，懒洋洋地，令人不禁生起睡意。这台阶天天被人打扫，倒也算干净，于是她干脆躺了下来，眼睛睁闭了几下便去会了周公。

　　“喂……”隐约听到一个声音。

　　“干啥呀，别吵……”睡梦中，莫音嘟嚷着。

　　“都晒成鱼干了，白痴……”声音变得不耐烦了。

　　莫音猛地惊醒。那一句讽刺中带着清高的“白痴”是怎么一回事？那种事不关己的语调是怎么一回事？任何迹象都指向一个事实——白无痕。

　　她急忙起身，像警察抓小偷似地，向四周发射“红外线扫描”。前方，没有；左方，没有；右方，没有；后方，还是没有！

　　“啊咧？人呢？”莫音抓抓脑袋。

　　“上面……”不热不冷的提示。

　　莫音抬头，先是一怔，接着又汗颜地说：“我发现你最近出场都很有特色。”

　　只见大树的枝干上有一位少年。他双手在后，俯视下方，遗世独立，风度翩翩。

　　“是吗？”微风拂过，他的长发被吹起。他依旧清高地站着，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切，小样，你就装吧。”莫音白了他一眼。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阵逆风吹来，只见白无痕那如墨的长发随风飘散，然后又乱麻似地遮住了他整个脸庞。

　　“噗……”莫音狂笑了出来，“这就是装酷的下场，哈哈哈哈哈！”

　　白无痕面无表情地拨开头发，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落到了地面上，沉声道：“看什么看。”

　　莫音闻言，反倒凑了上去，笑着说：“看你长得帅，看看都不行啊？”

　　“不行！呃……也不是不行……不对，就是不行！”白无痕把头转向一边。

　　看见他抽筋的表情，莫音满意地收起注视的目光，接着后退一步，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不过既然你来了，就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事？”遇到正经事，他立刻恢复了常态。

　　“帮我查查有关临水居的事情吧，”莫音十分郑重地看着他，“也许查清这件事，我，叶冉，苏琴，大家都可以自由了。”

　　谁知白无痕的眼神突然又变得冰冷。他转过身，背对着莫音说道：“我会帮你查清楚，但是其他人的事情我不会多管。”

　　他气闷了。她怎么就只想着叶冉了？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难道她都不记得？白眼狼！她绝对是万年白眼狼。

　　莫音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又欣然地说道：“啊，对了。等这场风波结束后，记得过来把我领走……”

　　一听这话，白无痕顿住。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来着？如果他没记错，那应该叫热泪盈眶吧——虽然他并没有真的热泪盈眶。“把我领走……把我领走……”，一时间，脑海里全是这句话。那是不是在说她会跟着他？她果然还是有良心的啊！啊，不对，他怎么可以表现出得意忘形的样子。她本来就应该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他这样想着，也不打声招呼，直接飞走了。

　　“因为……那一堆珍宝……我一个人真拿不动啊……”莫音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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