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闷骚枉少年

　　一片黑暗袭来，空气里携带着冰冷的湿气。远处微弱的光源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莫音奋力朝着那光源跑去，就如飞蛾扑火一般。那光源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希望。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无暇去思考为什么。寂静中，她的喘气声在漫无边境的暗黑中回荡。她苍白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浅笑，因为她渐渐看清了那光源。那是一个人，正朝她微笑，可看不清面容。无助感顿时消散无踪，她方才停下脚步，却看见那暖心的微笑渐渐变得狰狞，变得丑陋，变得可怕。不待莫音反应，两只魔爪已掐住了莫音的喉咙。她挣扎着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面容，可是窒息的痛苦已俘获所有理智。她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她的大脑仿佛爆炸了一般，她的心仿佛灌了铅一般，一秒一秒，渐渐麻木，衰坏，直到失去感觉……不，她不要这样，她想要活下去。她还没有踏遍天涯，没有干出一番事业，没有逛完锦瑟的庄宅，没有唱完歌曲，没有解开心中的谜团。她紧抓着那个人的手臂，嘶喊却发不出声音。

　　“不——”莫音一个挺直从床上起来，手心里还残留着汗水。她揉了揉眼睛，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才顺过气来。如今已是桂花盛开的季节了，就连空气中也飘散着香甜的桂花香。莫音一骨碌从床上下来，穿好衣裳，来到梳妆台前，随意梳了一个小髻，便推门走出了梅苑，她并不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人，甚至有些迟钝，她认为这噩梦只是一个偶然罢了，若要深究岂不是自讨苦吃？她快步来到大厅前，望见厅前的桂花树下铺了一张大毯子，上面坐着邵凡、苏琴、萧易风和白无痕。今日白无痕竟是一身水蓝，正好与萧易风的红衣形成强烈对比。说起白无痕，自打他回了锦瑟，莫音又得搬到其他地方去住了。原本她打算他回来后，她就和苏琴凑一块住，而现在顾清雅已入宫，小鹂、小莺和小燕也跟着去了，梅苑也就因此空闲出来了，于是她住进了梅苑。而今天的活动则是锦瑟乐团一年一度的赏桂大会。

　　暖风拂过，桂花纷纷飘落在人们的发上，肩上和坐毯上。几只白鸽悠闲地在一旁蹦跳着，毫不畏人。萧易风面朝鸽群半蹲着，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手心里是饲料。鸽群一下子向他的手聚拢，一个个探出头，争先恐后地啄食饲料。萧易风温和地注视着它们，任它们轻啄自己的手心。莫音失神，他像一阵微风，温柔地吹拂万物，可如果伸手欲触碰他，却会发现什么也抓不住。

　　“想入非非了？”白无痕幽灵一般来到莫音身后。

　　“呃，没啊。”莫音忙转身，不以为然地摊了摊手。

　　“你看谁都无妨。我只是来告诉你，有人盯着你好久了。”白无痕一个眼神示意她方向。

　　莫音疑惑地望去，对上了那一双银灰的眸子。叶冉见莫音直愣愣地看着他，竟也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我得罪他了？”莫音百思不得其解地瞅向白无痕。

　　“非也。”白无痕负手而立，他的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可眸底净是一副看笑话的神情。

　　莫音见状，暗想这闷骚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促狭一笑。

　　“话说，你今天这身水蓝衣裳特迷人，特有气质耶！”莫音两手合拢，激动地伸到脸旁，暗地里想象着白无痕失态的样子。

　　白无痕一愣，忙后退几步，还不小心踩到了衣服后摆，险些摔倒。

　　“咳……”他挪动着向后移动，眉头微皱，可眼睛却在笑，“没，没什么事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莫音望见他泛红的脸颊，捂着肚子大笑起来。那厮还害羞呢。

　　“小音啊~快过来，快过来。现在每个人作一幅画，作得好有奖，今年由本主事评判，欲讨好就趁现在。去年我们比赛学杂技呢，比这可难多了，顶个盘子都摔碎了十多个，我真是心疼呐~”邵大叔向莫音招手，笑得很欠扁。

　　莫音摸摸脑袋，郁闷道：“我可不会画画，尤其是国画。”

　　闻言，邵凡的笑容僵住了，那表情更加欠扁了。

　　这是苏琴不知从哪蹦出来了，笑嘻嘻地靠向莫音：“邵主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莫音顿时感到前方射来一道冷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狼狈兮兮地跑去画画了。

　　三炷香过后，所有人作画完毕。

　　苏琴第一个完成。她画的是停歇在桂树上的白鸽，色彩明丽，神形具佳。她得意洋洋地说，她为了今年的比赛可是学习了一年呢。莫音也打从心底里佩服她的毅力。白鸽代表着希望，苏琴热爱生活，单纯快乐，作出这样一幅画的确符合她的风格。

　　第二个完成的人是叶冉。他画的是抬头看到的纷飞桂花，视角独特，动态感十足，绘画功底可见一斑。还记得庄宅那天晚上，他也是仰望着星空。也许他喜欢天空，不是因为无助，而是因为惆怅。这幅画不就是那无限思量吗？

　　萧易风的画堪称一绝，他竟能在白天画出这些桂树在夜晚的静美风姿，而且能把月光描画地似真似幻，令所有人震惊。

　　最后交画的两个人偷偷瞄了一眼对方的画后面面相觑。只见两张画上都画着歪歪扭扭的一幢房子，上面还有一个红太阳，云边还有一种类似小鸟的生物飞过。邵凡拿起两幅画，仔细端详了半天也毫无感想，于是展示给众人一看。

　　“哈哈哈！”苏琴笑得蹬地，“莫音，你和白无痕的品位相同得可怕啊。”

　　两人再次相视苦笑几声，低头望地，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俩到大厅罚站去。”邵凡一边拍着两幅画，一边“啧啧”个不停。

　　“为什么啊！？”

　　“罚站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咱走吧。”莫音抱着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心理一把拽住白无痕的衣袖就往大厅走。

　　一个时辰后的大厅。

　　浓郁的熏香刺激着莫音的神经，一个喷嚏惊醒了一旁闭目养神的白无痕。莫音拿了一块手帕擦了擦，贼头贼脑地探了下四周，朝白无痕挪去。

　　“我说白无痕啊，光站着很无聊，咱聊天吧。”

　　白无痕无所谓地看着莫音，似乎在等待下文。

　　“不愧是霜国当红琴师，审美眼光都快赶上我了。”莫音自认为品位很高，一脸欣慰。

　　“我对绘画没兴趣。”白无痕皱眉，看怪物似地看着莫音。

　　“好！回答干脆，我很欣赏。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混吧，大事我没法解决，小事我肯定罩你。是不是突然觉得我很有义气？没办法，人太善良了，善良到穿……总之我也很头疼。”莫音站到椅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无痕，如果戴上墨镜，可能真会被人误当成□□老大……手底下的小混混。

　　“白痴。”白无痕终于笑了，虽然是带着鄙视的苦笑。如果真的跟着她混，恐怕连自己上了贼船也不知道。望着眼前这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女孩，白无痕的眼神黯淡了些许。那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吧。如今他原本的生活目标已经消失，仇恨终究是无形之物。也许正如石伯所说，他不该偏执地一心复仇，而是应该学会珍惜生活。他无法预测如今欢乐平凡的日子还剩多少，但此刻他至少可以静静听着那个女孩清爽的笑声，默默守护这短暂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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