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妖

　　次日清晨，珑华早早便起身了，自行换好了衣裳，围着棉被坐在床边等姜氏。
　　姜氏拿着食盒进来，身后跟着昨日见过的小丫头，小丫头端着盆热水，水上冒着腾腾热气。
　　姜氏俯身行礼，请珑华洗漱用饭，珑华要伸手去扶姜氏，姜氏眨了下眼睛冲着珑华微微摇头，珑华止住了动作，嘴角的笑散开了，弯了的眉眼也垂下了，只是安静的任由摆布。
　　姜氏挑了件湖蓝色的襦裙，配上水绿色的小袄让珑华换上，珑华看了看自己身上鹅黄色的交领深衣，还是换上了姜氏准备好的衣衫，坐在矮凳上，姜氏准备好了发饰给她梳头，姜氏手巧，几下便梳了两个可爱的髻子，孔雀蓝的蝴蝶簪花左右各一个。
　　用过饭，姜氏唤小丫头去拿披风，营帐里只剩下珑华和姜氏，姜氏方开口道：“郡主近日来憔悴许多，气色撑不起这鹅黄色的深衣，不若穿这绿裙蓝袄，掩盖了憔悴又不失清丽，郡主年芳十岁，梳着双髻簪上这孔雀蓝的珠花，活泼端庄，日后回了王府哪怕郡主有了知礼的嬷嬷帮衬，这些也合该直到一二。”
　　“嬷嬷，我不想走了，如今看着这仰止山竟无分毫不好。”珑华看着姜氏说道。
　　姜氏刚想说些什么，珑华豆大的泪珠就落下来了，“我活着入城，那个王上怎么会放过你，他们都走了，如今若是嬷嬷也不在了……这世间还有谁同我一处……”。
　　姜氏稳住心神，拿出帕子轻轻为珑华擦去泪水，“郡主这般惹人怜惜，想来王府众人定会疼惜郡主，爱护郡主，老奴不管在哪儿，也定会想着念着郡主。”，姜氏如何不知者前路茫茫万般艰难，只是城中再凶险终究只是人心博弈，郡主归去，护着她的人自会护她周全，这雪峰之上一片肃杀，若是长长久久的住下，长出了一副铁石铸就的心肠，等到那一日，若郡主心中愤懑做了错事，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近者亲，远者疏，多沾染几分人气，多识得几分人情，郡主便离人族更近一些。

　　梳妆打扮好了，小丫头也拿着披风回来了，素白的缎面披风上绣着青竹，一派的淡雅素净，珑华披上披风坐在床边等着，姜氏使唤小丫头去回周砺，可以出发了。
　　不一会儿周砺便过来了，那宣旨的老者已经上了头前的马车，姜氏领着珑华上了第二辆马车，那小丫头上了后面的第三辆马车，周砺骑着披着黑甲的高头大马，下令出发，百余将士便护送着珑华向四方城方向行去。
　　珑华看见那马车之上的纹路与城墙之上的一样，上了车后珑华心跳的更快了，她多少有些惧怕。
　　这一程，是来路，也是归途，不知可否亦是去处。

　　马车上，珑华缩在披风中，如今憔悴的面容倒显现出了仰止山的艰苦，姜氏心想，这大约也是好的，想必王上能因此放下几分戒心，静安王也能多疼惜珑华几分。
　　珑华自是在想自己的事儿，她还没来得及想四方城是什么模样，静安王府又是什么模样，她也没想那城中的人，让她心中慌乱的是马车上的纹路，还有城门外那把剑，纵使先生同她说，只要敛去妖息，收了妖力，便无大碍，可如今想起那夜撕心裂肺的痛，她还是心有余悸，现下妖丹将将修补好，若是再遇事端，想必这一生便到这里了。
　　姜氏看着珑华忧心忡忡的模样，拍着珑华的手轻声哄到：“郡主莫怕。”
　　珑华抬头看着姜氏，问道：“嬷嬷，我还活着，王上会不会怪罪于你？不然你同我一起回王府，他们若要动你，我拼死也要护你一护。”
　　姜氏赶忙捂住了珑华的嘴，悄声说：“郡主以后切莫说这种话，王上面前老奴自会保全自己，老奴得好好的，才能护着郡主，帮衬着郡主，入了城郡主所言所行均要三思，切不可惹人非议，郡主可骄纵可跋扈，唯独不可轻言生死。”姜氏坐到珑华身边，将她搂在怀中，“半妖之身，生死怎由人力，这话若要有心人听了去，恐生事端。郡主入了城中，需时时刻刻记得，您是人族的孩子，华国的郡主，静安王的嫡女，王上的侄女，万万不可提妖族之事，便是福忧四人也不可提及，郡主切记。郡主无法选择自己的来处，却定要选好自己的归处，望郡主切记老奴所言”。
　　珑华靠在姜氏的怀里，轻轻“嗯”了一声，不一会儿随着马车轻晃竟睡着了，再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了，珑华问是否到了四方城，姜氏笑道：“哪有这般快，是周将军见天黑路险，才下令扎营，明日一早再赶路，照着这速度，怕是到四方城还要三日呢！”
　　珑华掀开车帘，看着天上的星子，山下离天幕好远，连星子都更远了。

　　就这样又行了三日，第四日晌午马车终于到了四方城，城门打开，身着铁甲的将士站列成排，姜氏扶着珑华下了车。
　　下车前姜氏看着珑华那一眼，眼中夹杂着不舍与疼惜，可是却再没说什么，该说的早已说过了，其余的，那一眼足矣，无需赘述了。
　　车外，老者和丫头各自上了城门前等待已久的马车，这马车车壁较薄，并无纹路，几匹马也打理的干净齐整，不似周砺和将士们骑的马，略显粗粝，却隐含肃杀之气。
　　姜氏握了握珑华的手，行了一礼，“郡主安好，老奴先行退下了。”说完退后几步，转身上了那小丫头的马车，姜氏走了，自此再未看珑华一眼。
　　两辆马车先后进了城，慢慢走远了。
　　珑华站在原地，不远处是静安王府的马车，来接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男人个子不高，面上挂着笑，珑华看了他一眼便知道那不是她的父亲。
　　珑华上了车，马车慢悠悠的向城中驶去。
　　珑华独自坐在车中，面上表情寡淡，她从未期待他的父亲是何模样，可心中还是有些落寞，他的父亲不曾前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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