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不断

　　一辆轿车慢慢地驶入别墅，在大宅门口停下。车门一开，几个可爱的小孩子跑了下来，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别墅。

　　“比利、约翰、温妮！别跑得太快，小心点！”美丽的女人从车里走出来，无奈地朝那群小孩子大声叮嘱着。

　　“呵呵，让他们去吧，一定是去找爹地了。”男人走到她身边笑着说道。

　　刚从楼上卧室下来，奥蒂莉亚就遭到了“突袭”。

　　“奶奶！”孩子们兴奋地扑到奥蒂莉亚身上。“圣诞节快乐！”

　　奥蒂莉亚开心地笑着抱住那几个可爱的小孙子，分别在每个人的脸上亲吻了一下，说道：“圣诞节快乐！我的好孩子，你们的爹地妈咪呢？”

　　“妈咪，我们来看你们了。”维托牵着妻子走了进来，在母亲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噢，圣诞节快乐，我的小维托！”奥蒂莉亚高兴地看着自己成熟英俊的儿子，又抱了一下自己的媳妇。“还有你，莎莉。”

　　“圣诞节快乐，奥蒂莉亚！”莎莉亲了一下婆婆的脸。

　　“奶奶，奶奶！爷爷呢？”孩子们大声地问着。

　　“喔，你们的爷爷在书房里呢！”奥蒂莉亚答道，几个孩子便兴匆匆地又跑上了楼。

　　“爹地还是喜欢待在房间里看书啊...”维托有些无奈地摇头。“最近你们身体还好吗？”

　　奥蒂莉亚笑道：“还是那样，我煮了一些花茶，我们先到花园里去吧。”

　　典雅的书房，老人坐在沙发椅中，安静地看着手中的《纯粹理性批判》，一旁的壁炉木柴噼啪噼啪地燃烧着，为这冬天的房屋带来一丝慵懒的暖意。

　　“爷爷！”微掩的门被推了开来，几个小孩子跑了进来。

　　头抬也不抬的老人淡淡地说了一句：“进门前应该做什么？”

　　原本兴奋吵闹着的孩子立刻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吐了吐舌头，乖乖走到门外，伸手敲了敲门，小声地说道：“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君若明放下书，眼中露出笑意。

　　“圣诞节快乐爷爷！”孩子们这才走了进来，走到君若明身边，一人给了自己的爷爷一个颊吻。

　　“圣诞节快乐，孩子们。”君若明摸摸他们的头，淡淡地笑着。“最近有没有好好学习啊？”

　　“有！”孩子们用力地连连点头。

　　“那好，我现在出几个问题，你们来回答我，对了今晚爷爷请你们吃巧克力，错了就罚饭后没有甜点可以吃！”

　　闻言，孩子们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在爷爷以及父亲的教育下，他们将这种寻常孩子看来麻烦厌恶的测验当作是一种竞争游戏，十分热衷。

　　维托来到书房时，孩子们的测验正好结束了，除了约翰，其他两个孩子都拿到了巧克力，而约翰则沮丧地看着哥哥姐姐满足地吃着奖品，暗暗发誓下一次一定要拿到巧克力。

　　“奶奶在花园里弄了些茶点，快去吃吧！”维托对孩子们说道。

　　孩子们欢呼一声，跑了出去。

　　君若明看着望着孩子的背影露出慈爱神情的儿子，淡淡地笑了。

　　“看来你已经完全拥有了胜任一个父亲的能力。”

　　年轻气盛、狂傲不羁的维托有一段时间曾经不太适应父亲这个身份。

　　维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走到父亲身边坐下。

　　“最近公司还好吗？”君若明漫不经心地问。

　　在三年前，他便将公司全权交给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儿子，而维托也在一概不看好的情况下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做出了不俗的成绩。

　　就跟当年的自己一样。

　　“情况还不错，就是北欧那一带的人仍旧有些抵抗，放了一些不利的消息。”维托老实地交代。

　　“嗯。”君若明冷冷一笑。“那群老家伙到现在还不死心，若不是对那一区没兴趣，那还轮得到他们叫嚣...你最好给他们重力一击，不要让他们以为木氏是怕了他们。”

　　“是。”

　　就着公司的问题聊了有一会，莎莉就上来喊他们下去吃饭了。

　　一年一次的圣诞聚餐，餐桌上总是丰盛得有些奢侈，除了必备的火鸡，厨师还做了各种海鲜和沙拉，孩子们吃得不亦乐乎，大人们也喝着红酒品尝着这美味的食物。

　　西方人的餐会吃吃喝喝不花上三四个小时是不可能结束的，所以当圣诞大餐享用完毕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维托夫妻让孩子们跟爷爷奶奶说了声晚安，就带着他们到早已经收拾好的房间睡觉去了。

　　从浴室里出来，奥蒂莉亚便看到丈夫倚在床头看书，她弯了嘴角，上了床，拉过丈夫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君？”

　　“唔？”君若明随意地应了一声。

　　“等到我们七十岁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去世界旅行，好不好？”奥蒂莉亚一脸向往地问。

　　“好。”

　　看着仍是盯着报纸的丈夫，奥蒂莉亚眉一皱，埋怨地说：“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我说我们一起去环球旅行！你知不知道啊？”

　　“我让苏修去安排。”

　　虽然已经让出了木氏总裁的位置与权力，但苏修仍是被君若明安排在维托身边辅佐，对于这个出色的秘书的能力，君若明一点也不怀疑。

　　“不要，我要你亲自安排，像当初我们结婚一样！”已经六十三岁的奥蒂莉亚现在才开始闹起小姐脾气。

　　看了一眼没得商量的妻子，君若明暗暗叹了口气，妥协了。

　　“好、好！”

　　“呵呵，我爱你，君！”奥蒂莉亚高兴地亲了丈夫一下。

　　君若明无奈地笑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方才还笑着忽然脸色一变，有些僵硬。

　　『你是我今生的劫...你是...商...亦是...我这辈子...必是来还你们前世的债...』

　　“晚安，做个好梦，亲爱的！”奥蒂莉亚关掉了自己那一边的床头灯，钻进了被子里，没有发现丈夫的异样。

　　这话...是我说的？我....什么时候...对谁....

　　商...为什么记不起后面的名字...可是好熟悉....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

　　让维托送走了医生，君若明走进房间，轻轻地床边坐下。

　　奥蒂莉亚安静地躺在床上，短短一个月，那原本还美丽犹存的面容已经迅速衰老，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妪一样，令人心疼。

　　那双目光涣散的黑眸无神地眨了眨，慢慢转到床边的人身上。

　　“想不想喝水？”君若明轻声地问。“我给你倒。”

　　奥蒂莉亚好像不能立即消化话的意思，好一会才慢慢地摇了一下头，放在床上的手轻轻挪动着。

　　君若明握住妻子瘦弱的手，专注地看着那苍老的容颜。

　　“别担心，只是普通的感冒罢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他扯出一个笑，像是在安慰妻子又像是在欺骗自己。

　　奥蒂莉亚好一会才露出一个虚弱的笑，眼中有着认命的绝望。她示意丈夫低下头来，将耳朵附在她嘴边。

　　“遇上...你....我...已无遗憾...”低哑的声音轻轻地传入君若明耳中。

　　君若明一震，强笑道：“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你忘了，我们约好七十岁一起去做环球旅行？还有两年你才七十岁呢！不要说话不算话，我最讨厌说话不算话半途而废的人！”

　　妻子笑得更灿烂了，忽然，她抓主丈夫的领子，猛地坐起身，贴在惊诧的丈夫耳边低声道：“君...”

　　“你，根本不爱我。”

　　君若明浑身一震，慢慢转过头，看着笑得很悲哀的妻子。

　　“你...”

　　奥蒂莉亚慢慢地倒回床上，很温柔地笑着。

　　“我做到了...我成功地无视你不爱我的事实...陪伴了你这么多年...每一次听着你在梦中叫着你爱的人的名字...我的心就好疼...但是....现在一切都可以结束了...结束了...”

　　“我累了。”

　　闭上眼的瞬间，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眼角滑落。

　　君若明怔怔地看着那胸口不再起伏的女人，仍是不能反应过来。

　　我...不爱奥蒂莉亚？

　　不，我怎么会不爱她呢？我是这么爱着她，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这几十年，除了她，我从没对别的女人动过心！

　　我怎么会不爱她呢？我还和她生了个孩子！我们过得很幸福不是吗？！

　　但是她怎么可以这样否定我的爱呢？！她怎么可以否定我所做的一切？！

　　她说我不爱她，那我..我真正爱的人，是谁？！

　　抱着疼痛欲裂的头，君若明跪倒在地。

　　我到底爱的是谁？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我喜欢你，君若明...』

　　是这个霸道的声音的主人吗？他是谁？！

　　『以后...每天晚上都给我煮宵夜...好吗...』

　　还是这个温柔的声音？

　　为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许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闪现。

　　『你要当李小三，好，我让你当李小三...但是...在我面前，你还是君若明，只当我一个人的君若明...』男人抱着自己，低柔地说道

　　『你怎么会认出是我...』他笑着，看着压着自己的男人。

　　『因为你是君若明...』男人低声说着，黑眸中带着无限情意。

　　接着，又换了另一个场景，他与男人面对面地站着。

　　『君若明，你是我的！』男人看着他，目光坚定地宣告。

　　然后，又是一片雪地，男人倒在他怀里，他拿着一把匕首，小心地挖着对方肩上的血肉。

　　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为什么记不起他的名字？！

　　总是带着霸道目光的男人渐渐消失，一个飘逸温和的男子慢慢地显现出来。

　　月光下，在浮灯轻飘的河边，男子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目光宠溺。

　　躺在野外的草地上睡觉，男子悄悄挪到他身边坐下，挡去了刺眼的阳光。

　　『这酒，叫『惜杯』...入口味甘，就好似饮水一般，但后劲极大，宜小口小口地喝，一下子喝一大杯后劲发作起来更可怕，所以有『一杯倒』之称，因此取名『惜杯』...』

　　在细雨绵绵的小城中，男子笑得倾醉红尘，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小三，我不想做你的哥哥...我，更想成为...你的...』男子目中闪着烦躁。

　　『我只想让你知道，大哥能为你做的，我能做到...大哥不能为你做的，我也能做到...我爱你...君若明...』

　　“啊...”

　　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一直强势地追逐着自己？又是谁一直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

　　『那是商府的当家人，大少爷商翔宇！』一个黝黑的少年站在他身边，指着湖对面的一个男人说道。『商家还有两名少爷，一个是二少爷名唤商展云，一个是三少爷名唤商释武！』

　　商...翔宇？

　　商...展云？

　　『你是我今生的劫...你是，商展云亦是...我这辈子...必是来还你们前世的债...』

　　“啊！”

　　“总裁？怎么了？”

　　君若明愣愣地看着眼前相貌年轻俊秀的秘书，再看着头上的车顶。

　　这是...

　　“总裁，您还好吗？”苏修担忧地问，不解方才还在假寐的男人为何忽然大叫。

　　“我...没事...”许久，低哑的声音才轻轻作了回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总裁您忘了吗？我们刚参加完酒宴，正准备回酒店啊。”总裁喝多了吗？

　　“是吗...”

　　原来，一切只是...梦吗？

　　无神地瘫坐在座位上，君若明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气一般颓废。

　　“总裁？”苏修担忧的声音好像在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转头，看到了一张慌乱的脸。

　　“您怎么...哭了...”

　　哭了？

　　君若明慢慢转向右侧的车窗，平滑的窗面清晰地印照出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伸手，轻轻地抹去那不断淌下的泪。

　　“没什么，”他看着秘书，露出一个干涩的苦笑。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一个令人绝望的梦，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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