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有轮回

　　无数混沌之中，不知道是哪一刻，哪一时，竺嫽茑在其中翻滚不停，拼命逃脱，终究无果。
　　她总觉得有无数黑影在无边中徘徊，不知处锐利的眼神死盯着她，她感到冷颤，站不住脚跟。
　　所以最后选择睁开那双早已满目疮痍的眼，在看不到的虚无中奔跑不止。
　　别停下来，别停下来！
　　深渊裂缝的凝视中，她神经失措，最后睁开双眼。
　　此时，早上六点，她隐约感觉到微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卧室。
　　只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窗外的鸟叫声愈来愈远，晨曦之时，她睁开了双眼。这双明眸亮丽得很，睫毛长而密，只是下垂的眼角给躺在床上的她增添了些许忧郁气息。
　　竺嫽茑，十七岁，一年前因为意外导致双眼失明，不得已休学在家。
　　因为父母在外工作，所以安排当地一位护工来照顾女儿的起居生活。
　　本来父母是准备让她去上专门的残疾人学校，可是竺嫽茑不愿意，所以在家虚度了这一年光阴。
　　所以每天只是收获清晨的阳光和午后的暖意，还有夜晚的幽风。
　　她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便喊着护工阿姨来扶她下床。
　　只是叫了几声依旧无人答应，这令她感到有些黯然神伤。
　　索性她就闭上了嘴，用什么都看不见的双眼盯着天花板，努力回忆着周围物体的样子，还有窗外的那颗古树。
　　这些东西和风景，曾经住在她的眼睛里，曾经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看到它们，现在只能在心里思念。
　　这真是太难受了。
　　最可笑的是，她的记忆也开始模糊。
　　令她害怕的是，如果未来某天她治不好眼睛，这些记忆也许终将逝去，那么她还有什么值得怀念和意义？
　　到时候，只怕真的是黑暗里的一个可怜小人，什么都得不到，活得卑微，活得可怜……
　　这是她第无数次想到这种结局，每次都未尝不胆战心惊，生命的博弈与心跳，每日都在重复上演。
　　有时候，她想死死得睡过去，不用思考明日所做，今日所行，昨日所感。只要永远睡下去，沉睡永世，她就不会感受痛楚，她就不会绝望到极致然后在梦里嘶吼！
　　就不会在牢笼里不懈逃脱和哭泣！
　　终其所言，不过是想看见什么东西罢了。
　　仅此而已。
　　她再次大喊护工的名字，喊了三四次后终于有了回应，随之传来的是关门的声音。
　　看来护工很早就起床去买东西了，现在正好回来。
　　护工进了房门，小心翼翼地搀扶竺嫽茑下床，紧接着是为她更衣、洗漱等繁琐事情。
　　待一切完毕后，应竺嫽茑请求，护工带着竺嫽茑去市郊的森林公园转悠。
　　此时正值早上八点，大多数人已经起床出门，森林公园里的人也越来越多，紧接着竺嫽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吹笛声和悠扬的歌声。
　　空灵之中自有一种天地归一的深远感，从远方来此，便驻留于此。
　　这是一日之中竺嫽茑最喜欢的时候。从前她还没有失明的时候，就喜欢独自一人在充满自然生机的地方飘荡。
　　那种深入肺腑的清新和嫩绿芳草之间给视觉带来的冲击感，是从前最喜欢的瞬间。
　　随着时间推移，游人越来越多，护工担心有心之人对竺嫽茑动手脚，为了竺嫽茑的安全，她决定带着竺嫽茑先回家。
　　竺嫽茑没有说话，默许了护工的行为。
　　她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着前行，虽然她并没有什么手脚上的残疾。
　　护工走得很慢，时不时问问竺嫽茑最近的想法和感受，并积极说了些那些早就烂透了的安慰话语。
　　竺嫽茑一个劲的附和，就不再说更多的话。
　　轮椅下了一层楼梯，紧接着又到了平地上面，忽然，猛地一停。
　　竺嫽茑并未多想，也许是护工累了，想稍微活动一下再继续走，于是继续发呆。
　　很快，轮椅再次被人推动，只是速度有些不同，竺嫽茑有些不适，但她不想说话。
　　后来轮椅越来越快，竺嫽茑坐在上面极其颠簸，她终于忍不住叫停。
　　轮椅又是猛得一停，竺嫽茑忍无可忍。
　　“阿姨，刚才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跑这么快？”
　　她感到耳畔有急速的风吹过，周围的大树的枝叶摇摇晃晃，极其令人不安。
　　半晌，一股温热气息在她耳畔蔓延。
　　“你听的到我说话吗？小妹妹？”
　　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你是谁啊。”
　　竺嫽茑有些不寒而栗，有些出汗的手紧紧抓住了轮椅的扶杆。
　　“原来你听得到啊。”
　　靠，废话！
　　“你到底是谁？！”竺嫽茑压低声音道。
　　然而，轮椅又被人推动，低沉的男声再次道：“先别问，等到了目的地，我再告诉你。”
　　竺嫽茑的思维有些混乱，她害怕这个男人，同时担忧着护工的安危。
　　总之，这个男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她绞尽脑汁想着有什么办法能留下痕迹，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好有人来救她。她灵机一动，将自己脑后一枚夹子取下，偷偷攥在手心里。
　　“你在干什么？小瞎子？”
　　男人故作惊恐，声音充满轻浮，紧接着发出低低的笑声。
　　“把夹子给我，如果你要扔出去留痕迹的话，能不能换个更大一点的标志物？这样的话人们貌似不好找呢。”
　　……草生。
　　见竺嫽茑没动，他擅自掰开竺嫽茑紧握着的手，然后在她极不情愿的闷哼中夺走了夹子。
　　“冷哼什么？我又不是干什么坏事的人。”
　　不知不觉，他走的脚步放慢了，竺嫽茑警觉地发现，目的地应该快到了。
　　竺嫽茑听着，由是在心里想着所谓这个男人的阴谋。
　　这期间竺嫽茑睁开过眼睛，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哪一刻她是如此痛恨“看不见”这件事情，如果时间倒回到一年前，她绝对不会去参加那个活动。
　　“到了。”
　　男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随即一双冰冷的手覆上他的眼睛。
　　“你在干什么？！”竺嫽茑叫着，死命撇开那双手。
　　“没什么，你可以睁开眼睛看看。”
　　男人不恼不火，声音反而变得有些温柔。
　　竺嫽茑将信将疑睁开双眼，一股强烈的光芒透过深林的叶缝照进她的瞳孔，她感到一阵疼痛，猛然闭上眼睛。
　　“先别这么急着抬头看东西！你先低下头缓缓适应一下，这样直视阳光是不可以的。”
　　竺嫽茑低下头，双眸颤动，眼皮一点一点睁开，先是看到一点黑色的残影，然后是见到一丝绿色，反复眨眼多次后，她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许久未见的浅绿，她穿的是她失明前买的最后一条裤子，上面的条纹清晰可见。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没有直面阳光，而是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一个男人站在不远不近的一颗树下。
　　这应该就是把她带到这里的人。
　　“是你治好了我的眼睛？”她喜悦的情绪充斥着大脑，那点仅存的危机感显得不值一提。
　　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想起这个男人还有很多不可预料的未知事情。
　　因为站得不近，她无法估测男人准确的身高，粗略觉得在1.7以上，应该不止这么高。
　　现在是夏天，但男人依旧穿着长袖长裤，全身上下一片黑，而且戴着黑色的口罩，微长的头发遮住了一点眼睛，除此以外，竺嫽茑无法得到更多有用信息。
　　“喜悦吗？但是这只是暂时的。”
　　男人说着，顿了顿。
　　“这里连接着异世界的入口，如果你到了那里就可以获得永久复明的机会。”
　　竺嫽茑呆着，随即“啊”了一声。
　　“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我同是苦命之人，同样身而为人，为什么一些意外就发生在我们身上？”他答非所问，然后继续道。
　　“我找到了另一个世界，只要到了那里我们就可以找到变回普通人的办法！而这个地方是我临时开的异世界入口。我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
　　“那你自己去不好吗？为什么要拉上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
　　“很抱歉，只要你去了那个世界就可以知道。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不愿意去，将会失去这个宝贵的机会，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男人的语气变得有些冷酷，然后又恢复正常。
　　“现在随便你去哪，我会后天在这里等你，如果想好了，就来吧。一旦过了后天，你的双眼将又会失明。”
　　竺嫽茑愣在原地，就这样看着男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深林尽头。
　　绿叶满地的树林中，就只有竺嫽茑一人停留在原地，然后她四处张望，想找到回大道的路。
　　待她找到归路时，已是正午时分，而她看见护工坐在原地痛哭，旁边是公园的保安，他们一个个满脸焦愁。
　　竺嫽茑赶紧奔上前拉起护工，护工见竺嫽茑回来了，喜极而泣，哭得更狠了。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竺嫽茑好像可以看见东西了，这让她更加害怕。
　　“你……你复明了？！”护工抓着她的肩膀，惊讶不已。
　　“嗯。有事回去再说。”
　　竺嫽茑编了些谎话骗过保安，便和护工打车回去了。
　　原来护工当时停下来休息了会，然后在不觉中被人偷换了轮椅，当她发现时那个男人已经走出很远了。
　　竺嫽茑先前一直觉得这个护工心大做事不细心，现在看来简直是不靠谱至极，如果说以后她继续由这个护工照顾，她简直要疯掉。
　　护工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没有多想，只当是发生了“医学奇迹”。
　　竺嫽茑回家后就打发护工回家了，护工有些郁闷，但还是收拾东西离了屋子。
　　至此屋子里只有竺嫽茑一人。
　　她暂时还不想和父母交代这件事，她得腾出一个晚上来思考今天发生的一切。
　　同时，她从抽屉里翻出尘封一年的手机，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她试着充了电然后开机，没想到这手机还能用。
　　她登上许久未上线的社交账号，看着手机的信息停留在去年的六月二十日，她感到一阵空虚。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虚无缥缈，如果说之前她抛下了所有的所有，现在她又要将它们全部拾起来。
　　失明？这意味着她又要回到黑暗的世界中当蝼蚁，当瑟缩的老鼠，当见不得光的那一缕卑微！事实是她好像有能力去改变这种未来。
　　“去那个世界吗？……”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不知所言。
　　暂且不论那个男人话语的真假性，那话乍一听故作玄虚，其实还是有几分可信度。这让竺嫽茑信服的原因就是——她现在得以看见。
　　这足以证明一些东西。
　　如果那个世界真实存在，那么她去了要干什么？用什么方法回来？有什么人？会不会有莫大的危险？
　　而且她注意到那个男人用的是“我们”，所以也就是说那个男人有同伙，或者说他已经找到了更多的和她一样的“可怜人士”去那个世界。
　　这个世界太过于令人伤心悲痛，也许竺嫽茑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也许这真的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不定中，她选择相信男人说的话，在后天的树林里见面。
　　第二日她起的很早，比平时还稍微早一些，她准备去干她最喜欢的事情，做她一直没有做的但想做的事。
　　仿佛是人生最后的欢乐时光。
　　但她乐观地想着，她应该可以回来，回到这个残酷的现实世界，可谓浴火重生？
　　这么想太中二了，她自嘲着，不屑一笑。
　　生命的抉择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深夜，她即将入睡。
　　可是那种莫名的兴奋感使她睡不着觉，她有些无奈，只好拿起手机刷了起来。
　　她点进交友框，发现有条新的验证信息，ID叫“坠星堕”。
　　中二至极。
　　她通过了验证，紧接着看到一条消息。
　　“异世界进入时间有变更！如果你想加入速速前来森林公园，不然入口就要关闭了！”
　　这是一条留言消息，留言时间好巧不巧是十分钟前。
　　她赶忙回复消息，然后“坠星堕”发来一个链接。
　　她想也没想就顺手先开链接，一阵眩晕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佛被卷入一阵漩涡之中，无法脱身。
　　空寂的房间里，床上只剩下一部手机。
　　在无声的夜里，手机发出微弱的光芒。
　　流星即逝，夏夜微茫，有一佳人，消失于此。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