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6918]二三事

　　[7]
　　从陌生到熟悉的方法有太多。

　　可是对我们来说，一个都不行。

　　我们是特别的。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彼此。

　　[8]
　　那是六道骸搬来这条街道的第十年的第一个雷雨天。

　　从早晨开始阴云密布。

　　风刮得很厉害，仿佛要把云雀恭弥纤细的身体吹走一般。

　　他家养在阳台上的花就在下午两点被风折断了。

　　在那个瞬间大雨倾盆。

　　他甚至还来不及够到花盆，折断的花骨朵便被有力的雨点打了下去。

　　落在地上的花，被偌大的雨点狠狠地抽打着。花朵和花茎被冲击力打得向上弹起，看上去竟像是垂死挣扎的人。

　　很快——在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里，紫色的花朵被泥点染成全黑。

　　可怜。

　　云雀恭弥收回了望着雨幕的目光。

　　雨太大了。完全看不清花在哪里。

　　客厅一片死寂。

　　[9]
　　不久前云雀恭弥的父母常常在客厅吵架。

　　钱，继承权，抚养权，家庭负担。

　　在十年前冒出了芽的东西，终于在十年后完全长成。

　　深棕色的根部盘根错节，丑陋的深处如同青筋一般潜在表面之下。

　　一触即发。

　　[10]
　　怪物。

　　云雀恭弥的梦中，出现了那样的怪物。

　　吞噬着人心、不知餍足的怪物。

　　「啊……不管吞食多少心，我的心却永远是虚空的啊！」

　　它那样悲鸣着。

　　为了找到自己的心，它更加努力地吞食着。

　　「找不到啊……我的心，找不到啊……！」

　　[11]
　　他醒来时刚过午夜。枕头被汗水打湿。

　　窗外的雨仍在下。

　　明明是夏天却没完没了。

　　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那样的雨声，敲打着，敲打着。

　　他沉默地下床，用尽全力跑到了隔壁的六道家。

　　越来越大的敲门声。

　　心中的躁动也越来越大。

　　后来那个双眼异色的少年缓缓打开门，打着呵欠时却看见黑发的少年站在雨里，颤抖着一言不发。

　　他的呵欠停在了一半。

　　“……你在干什么啊小恭弥。”他把站在门口的少年拉进来，“你妈终于想通了不要你了投奔我的怀抱？”

　　黑发少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拉着六道骸的衬衫前襟，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

　　六道骸叹了口气，仿佛对雏鸟一般把他圈进怀抱。

　　“……最近我父母不在家。”他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所以这段时间来这里住也没关系。”

　　云雀抓紧六道骸的衬衫，竭力忍耐着。

　　然而却发现一滴泪也没有流。

　　[12]
　　“……也就是说，算是你父母彻底抛弃你了？”六道骸用无关痛痒的声音总结着，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

　　“别说那种蠢话。”寡言的黑发少年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眼睫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是是——所以说只是你父母单纯地讨厌你这个小孩子了是吧？”骸穿上家居服的裤子，但是不小心踩到了裤脚于是滑倒在地上。

　　“嘶——好痛痛痛痛痛……”

　　这回云雀主动开了口。

　　“活该。”

　　“小恭弥你真绝情。”六道骸撑着沙发坐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的跑来我这里找安慰……啊我错了，别把拐子拿出来。我还在穿裤子呢。”

　　[13]
　　呐。

　　我们之间，从陌生到熟悉的方法，明明那么简单。

　　因为彼此是彼此。

　　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在一起。

　　[14]
　　在云雀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父母离开他的第二年，六道骸也离开了他。

　　即使问搬来隔壁的那家人，得到的回答也是“不清楚”。

　　人间蒸发——不，简直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淡淡的怒火灼烧着他，让他夜不成眠。

　　直到走过小时候他们见过的铁轨时——那时他们是在这铁轨旁边打架。

　　列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还听得见拦住马路车辆的警报声。

　　顺着轨道延伸的方向，他看见了那个少年——

　　一红一蓝的眼睛，妖异而冷漠。

　　少年看见他时，仿佛吃了一惊。

　　然后他对他笑。

　　那眼神里冷漠被温暖融化。

　　可是太温暖了。

　　——仿佛是他所无法触碰到的世界一般。

　　他向那里奔跑，才发现那个骸站在轨道上，平静地微笑着。

　　“喂！”云雀的声音第一次扬得那么高，“六道骸！！”

　　骸什么都不说，只是微笑着。

　　然后列车从那里驶来。

　　明黄色的灯光越来越刺眼。

　　仿佛骸根本不存在一般，列车从那里疾驰过去。

　　一节接一节。

　　每一节的车窗，都反映出云雀因惊讶而瞪大的眼睛。

　　……简直好像幻觉一样。

　　那个少年——就从自己的眼前——

　　消失了……

　　[15]
　　「找不到……找不到……」

　　怪物在哀鸣。

　　「找不到啊——！！」

　　内心的困兽，在哀鸣着。

　　整个夜晚，缠绕着他的噩梦。

　　“……只是到了必须要消失的时间而已。”

　　云雀的耳边隐约传来了骸的声音。

　　“会再来见你的……从轮回的尽头……”

　　[16]
　　我们之间的羁绊，永远不会被斩断。

　　爱之羁绊、罪之羁绊。

　　永续的命运重复着终焉的悲鸣。

　　然而无论多少次……这羁绊总会复生。

　　[17]
　　“这位是从黑曜中转来的六道骸同学，从今天起将与大家一同学习。”

　　班导用平淡的声音说着。

　　教室的门被拉开。

　　云雀恭弥看到了熟悉的那个凤梨头。

　　几乎一点都没有变。

　　隔壁的名牌被重新换成了[六道]。

　　只是这次回来的只他一人。

　　“……那么你就坐在黑色头发的那位同学的后面吧。”

　　仿佛从来都是乖孩子一样，他顺从地走到了那里。

　　“……呐，恭弥。”

　　只是在经过云雀的时候，他才发出了只有云雀听见的声音。

　　“我从轮回的尽头回来了。

　　“没有背弃约定哟。”

　　云雀的唇角勾起了鲜有的弧度。

　　——没错，只有我知道，你这家伙的本性。

　　[18]
　　那之后的日子仍然如同流水账。

　　比方说骸因为靠近了睡着的云雀而被咬杀啦，云雀卖掉了原先的房子啦，骸跟云雀两人因为谁去买菜的问题而争吵不休啦……

　　故事的最后总还是Happy Ending。

　　羁绊，继续着。

　　那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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