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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的同学会
威廉•斯塔弗上校面朝下躺在舱房的地板上,浑身上下难受极了。当初那个该死的矮子不知出于什么用心,居然用湿漉漉的麻绳,像捆帆布一样将他从脚到肩膀整整齐齐地裹了起来。咸腥的海水,呼吸随着绳子的逐渐缩紧而越发困难,令斯塔弗觉得自己像一条被丢在岸上等死的鱼。
还有周围那些该死的猴子!虽然看不完全,他也能想象出这副令人头皮发麻的盛况:一对对贼溜溜的眼珠子,像看笼子里的动物一样注视着他,猥琐的面孔挤满舱房的每一处开口,甚至连舷窗上都有倒挂下来的丑陋脑袋!
一群下流胚!上校在心里痛骂。
纷乱的噪音中,独树一帜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走路的人似乎相当悠闲,每次踏步都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节奏感。斯塔弗的脑中打了个激灵,随即深深皱起眉。
终于,那双破旧的黑色皮靴在他的面前停下——
“下午好啊,上校大人!”
意料中的声音从垂直的上方传来,带着一如既往的促狭。
“该死的海盗!”斯塔弗用坦白的蔑视回应着虚情假意的问候。
“啧啧!”雷斯纳船长感慨着,蹲下身去,一只手托起上校的下巴使他面朝自己。“你就这样跟救命恩人说话?绅士的风度都跑去哪儿了,上校?”
他用仅有的左眼打量起对方,透明的灰色眼眸里透着优雅且漫不经心的嘲讽。
“救命恩人?”斯塔弗扯出一个冷笑,“你怎么不用‘趁火打劫的救命恩人’来得更确切点?”
雷斯纳慢慢摇头,“你可真不领情,亲爱的上校。”失落地叹口气,“要知道,当初如果不是我的船及时赶到,你就得为你那艘被西班牙人的炮弹轰沉的小船去海底陪葬了。”
那也好过来这里受你这种海盗的侮辱!斯塔弗豪迈地心想,可惜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又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他板着脸,狐疑地看着四周问。顺着他的目光,船长抬头看到挤在窗户里的那些千奇百怪的面孔,“你是说我的这些可爱的船员们?”他问。
斯塔弗不说话,脸色狠狠地沉了一下。雷斯纳莞尔一笑。
“哦,是这样的。”他不慌不忙坐到地板上,心平气和地对海军上校解释,“几天前,我们第一次碰头的时候,恰好我船上的弹药剩得不多了,而你那艘‘全英国最具实力的军舰’又是那么威风凛凛,相比之下我心爱的小‘青鸟号’简直不堪一击。于是我就和手下们商量了一下……”
“你诈降?!”斯塔弗恍然大悟,捆得结结实实的身体挣得弹了一下。
“是啊。”雷斯纳愉快地承认了。“而且运气好得很,那上头的舰长居然是你呢!我亲爱的威威!”
于是你就□□我?!更加说不出口的恼火令斯塔弗咬牙切齿起来。
“我的大副和船员们呢?!”他紧接着问。
“这我可不清楚。”海盗船长遗憾地耸耸肩,“我一来就看到你抓着木板在水里挣扎的悲惨样儿,一时心软把你捞了上来——可怜的上校,你怎么就落到这个下场了呢?”
他低下头,再次戏谑地捏住上校的下巴。斯塔弗厌恨地把脸别开,“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雷斯纳抬抬眉毛,“你说呢?”一只手放在对方被绳索覆盖的身体上。上校惊诧地瞪大双眼,船长不以为然地微笑摇头:
“不,我说过,处罚就是处罚。”
雷斯纳船长站在小船的一头,海风从后面吹拂起他漆黑的长发,缭乱地挡在前方,却丝毫破坏不了他脸上此时的欢乐。
“好了,上校!和我们说‘再见’吧!”
“回来!该死的!”斯塔弗绝望地高喊,一边朝前狂奔,双手反绑的状况令他很快失去平衡,狼狈地栽倒在地。
雷斯纳发出同情的唏嘘。“想不到,你还真舍不得我们。”他说着,朝身边偏了偏脑袋,“来,韦比!给上校唱首歌,让他高兴起来!”
一个黑皮肤的少年水手应声站了起来,张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用猫打呼噜一样稀里糊涂的声音哼哼:“她是只快活的猫咪,她是只快活的猫咪……”
船长摘下头顶破旧的三角帽,拿在手里伴着拍子挥舞,老练的手法活像一个真正的指挥家。水手们也跟着高歌起来,一起卖力地划起浆,让单薄的小船离海岸线越来越远。
终于,连那令人作呕的歌声也听不见了,斯塔弗抬起头,眼前一汪被明媚的阳光照得波光粼粼地蔚蓝海面,上面空空如也。
妈的!没法施拳头,他恼怒地挣着身体狠狠弹一下,砸起来的沙子喷了他一脸。
该死的混蛋!居然对他用这种邪恶的手段!
斯塔弗咬紧牙关,不去理会嘴里的砂粒。比起正在遭遇的厄运,策划这一酷刑的主谋才是最令他仇恨的。他绝不曾妄想过那家伙会用一顿好酒好肉招待于他,然后再驾着船毕恭毕敬地送他回英格兰本土——不仅鉴于对方的职业。
如果一开始就是要置他于死地的,当初何必还要把他从那堆尸体和残木的汤水里捞起来?
当然,有一种邪恶叫做“折磨”。
斯塔弗残酷地冷笑一声。
他打了个滚,面朝上躺在沙滩上,思绪渐渐冷静下来。正午到了,北回归线附近的阳光从头顶直落下来,烤着斯塔弗的脸像着了火一样焦躁难耐。他坐了起来,积蓄力量后站起来拖着步子,慢腾腾地挪到一块大礁石底下的阴凉处。面前是一丛密集的棕榈树林,阴森潮湿,看上去一点也不友好。
不知是真的疲倦还是精神上的失落,斯塔弗上校闭着眼,昏沉沉地背靠着礁石,终于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周围已是一片橘红。从太阳的角度判断,现在大约是下午六点多,清凉的晚风令斯塔弗感到新生般的愉悦,他重新站到沙滩上,面朝大海。
又是血红的夕阳,离落下海平面还有十度左右,岌岌可危地悬挂在天幕,最后的绚丽光芒将海水染成令人陶醉的玫瑰色。
在这一派妖娆的景象里,原本以为不会出现什么特别令他激动的事物了,但是,忽然间,斯塔弗惊喜地睁大双眼:在他的前方,天与海的交接处,一个三角形的白点正逐渐变大。
斯塔弗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顾不得双手的僵痛,他跑过去,站到小腿深的海水里。他的心情随者目标的靠近而更加雀跃,直到一个霎那,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经商量就闯进他的视野。
他认出了那艘看上去崭新的单桅帆船,脸上的表情也从欣慰转为冷冷的蔑视。
“想不到这么快就再见了,船长。”上校冷笑道,把昨天某人搭救他时对他说过的话,连同语气一起借用了一次。“我还以为我们得到地狱去重逢呢!”
不去理会他的嘲讽,顺利搁浅后,雷斯纳跳下帆船,趟着海水慢慢朝他走来。
“难道说你的船员们这次真的造反,把你也流放出来了?”斯塔弗不依不饶地讽刺着,雷斯纳走到他面前,默默打量着这位倔强的旧识。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上校。”船长失望地摇头叹气,“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连绳子都没能解开呢!”
斯塔弗尴尬地怔了一下,“我不过……”
没等他找到辩解的理由,雷斯纳伸手到他后面,捉住胳膊一下子将他扭转过身。
“我只是流放你,又不是一心要你的命,你怎么就不懂得配合一下,给我们一点乐趣呢?”他抱怨地皱紧眉头,掏出随身的匕首,利落地将麻绳全部割断。
“真是抱歉。”获得解放的斯塔弗转过身,活络一下手腕。“本人确实不太懂得你们的这种野蛮游戏的意义,而且……”他低下头,“恐怕你马上要为这个不明智的好心后悔并付出代价了!”
他朝似乎没有任何防备的海盗船长扑了过去,借助一时激起的蛮力成功将对方压倒在海水里,同时双手牢牢扣住他的手腕,免得反抗。
“怎么样,船长?”上校得意地喘着气问。
“什么怎么样?”雷斯纳冷冷道,显得不为所动。
“别逞强了,你输了,承认吧。”
“那又怎么样?”
斯塔弗冷笑一声,轻蔑道:“结果就是:我不但可以收回那艘原本属于我的小船,还可以换你代替我的位置,留下来享受你为我安排的命运——你说得对,船长,这游戏实在是相当的有趣!”
雷斯纳微微眯起眼,“真令我想不到……”
“这就是事实,即使是你也必须接受。”斯塔弗越说越得意,仿佛从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成就感。被击败的黑发男人看上去也像是真的受挫,神色消沉。
“威威……”
“?!”
没等他明白过来,斯塔弗的腹部遭遇猛的一击;痛得失去力量之际,又一个天翻地覆,两个人位置彻底对掉过来。稍微不同刚才的是,船长没有去压迫上校的双手,而是一只手按在他胸口,另一只手里握着匕首指着他的喉咙。
“真令我想不到,威威……你真以为我会给你留下任何机会?”
雷斯纳笑着弯下腰,凑近对方惊慌未定的脸庞,湿漉漉的黑发垂落下来,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充满危险。
美好的夕阳迅速沉落入海,碎钻般的星斗布满仍有一丝透彻的绛蓝色天空。白垩色的海滩上生起一堆新的篝火,湿润的热带植物烧出滚滚浓烟,橘红的火焰照亮了这荒凉小岛的一端。
“这就是你所谓的代价吗,上校?”
将湿衣服在火堆边晾好后,雷斯纳坐回来,冷冷地看着对面同样半裸着的另一个男人。
“真令我想不到……”
“够了!同样的话你要说多少遍?!”斯塔弗恼怒地喝止他。船长耸耸肩,随手拿起身边的酒瓶——刚才从帆船上拿来的——用牙齿拔开瓶塞后,仰头猛灌一口。
斯塔弗没趣地撇了撇嘴:一天没有饮食,再加上此时身上的阵阵寒意,再怎么高傲也不免眼馋。咽下第一口酒后,雷斯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爽快地将酒瓶递过去。
“杜松子酒,上个月由我的厨师兼炮长在布里斯托*港勾兑的。”他事先告知对方。
“你还敢登陆布里斯托?”满不在乎地接过非法的私酒,上校不免诧异道。
“那又怎么样?我还去过朴茨茅斯*呢!”
“噗!”斯塔弗被刚刚入口的酒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惊诧地看着对面那个胆大包天的海盗。
雷斯纳不慌不忙站起来,回到晾衣服的地方,从自己那件湿漉漉的外套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小心翼翼将它展开。
认出那张通缉令后,斯塔弗更加目瞪口呆。对方拎起把这张被海水浸得湿透的薄纸的两角,继续展示的同时,也对着火苗烘烤。
“一千镑,真看得起我!我那艘船也才值七千镑!”年轻的海盗船长冷嗤一声,并不显得十分得意。
“怎么,嫌这个身价低了?”上校问,“如果他们知道你的底细的话……”
他举起瓶子再灌入一口酒。雷斯纳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就知道了吗,老同学?”
斯塔弗笑着点头:“是的,还真让我大吃一惊。”同样的眼神与船长对视,“吉尔贝特•梅尔维斯特上尉。”
雷斯纳摇摇头,谦虚地说:“别用这个称呼,上校,我已经不在海军了。否则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还要称你为‘长官’?”
“为什么不呢?”斯塔弗得意起来。雷斯纳不以为然,“你太好强了,又特别喜欢针对我。”
“别说得这么自作多情,这是原则问题。”
“是啊,你还很讲原则,可惜那对我毫无意义。”
船长的语气越来越漫不经心,倚着胳膊懒洋洋躺下去。他平静地闭上左眼,一只手枕在脖子下,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放在胸口。
斯塔弗一直喝着杜松子酒——这种粗糙的烈酒居然很合他胃口——一对蓝眼珠谨慎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不敢相信这个狡猾的家伙会这样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打瞌睡。
眯起眼思忖片刻,他抓起身边的一把沙子,轻轻朝对面抛去。沙粒落在船长身边,也有几颗洒在了身上,他纹丝不动。
静静观察了一会儿,斯塔弗小心翼翼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另一边,拿起自己半干的衬衣……
“你挡着我烤火了,上校。”
慵懒的抱怨在他身后响起。
果然不出所料。斯塔弗很快回头对着船长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对不住了,船长,我只想给我们的衣服换个方向,可以干得快一些。”
躺在地上的雷斯纳睁开左眼,开心地咧嘴笑了:“哦,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贤惠呢,上校!”
这个混蛋!上校在心里骂道,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还用说吗,皇家海军的传统。”转身继续整理着两人的衣物,好像他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做似的。
船长赞同地点头,“说出来有点不自在,但海军确实教会了我们许多东西。”
“想不到你也会说海军的好话,我以为你对那里的一切都恨之入骨呢!”
“怎么会?”雷斯纳欢快地说,“那个时候和你一起同学共事,我可是开心得很!”
斯塔弗回头看着他,若有若无地皱了皱眉毛。船长闭着眼,安然地闭目养神,嘴角一抹悠然自得的惬意微笑。火光照亮了他袒露的胸膛,晒得均匀的黝黑肤色看上去比他那个白生生的同伴更加精壮健美;几道长短不一的伤痕隐约交错,增添了一份不太强烈的凶悍之气。
斯塔弗情不自禁地来到他的身边坐下,双手抱着膝盖。
“真是座漂亮的岛。”他意外地发表起感慨,望着前方幽蓝的海面,“希望有一天我也有一座这样的小岛,带上妻子和孩子在上面生活。”
“听你说出这么美好的愿望,我很欣慰。”雷斯纳出其不意地评价道,“不过你这么决定,问过艾玛的想法了吗?”
斯塔弗冷笑一声,“你倒真牵挂她。”
“当然,她是我最关心的表妹。”
上校再次皱眉,短暂思索了一下。“有件事我一直很想问你……”他说着,回头看着躺在沙地上的独眼男人。
雷斯纳闭着眼睛点点头。
“那时候……你为什么突然不想结婚了?”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船长叹着气说,显得有些失落。上校狡黠地笑起来:“不介意的话,就对我长话短说吧!”
“不。”
雷斯纳睁开眼,灰色的眼珠直直瞪着上方的星空。
“我介意。”他冷冷道。
虽然没有被对方直接对视,斯塔弗依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语句。
他后悔刚才没有把那酒一起带来。
“那么,说说海盗吧,你是怎么上贼船的?”
令人透不过气的漫长沉寂后,上校重新打起精神问。船长冲他友好地皱起眉头:“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多话了,上校?好像还很关心我?”
除了你我还能跟谁说话?斯塔弗没好气地瞪着他。一段时间以来,他几乎忘了自己身处绝境的事了。
雷斯纳恢复笑容,越过篝火望着更远处的海面。“那是另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他说,“事实上,我倒是愿意跟你聊聊,只不过……”
他坐起来,大大咧咧地朝上校伸出手:
“劳驾,我的衬衣。”
斯塔弗转身,不假思索为他把衣服取来,“已经干了。”顺便提醒道。
对方点点头,“是的,我就等着呢。”接过来,三两下套在身上穿好。然后他站起来,拍去身上的沙子,走到简陋的晾衣架前把还是半湿的厚外套取走拎在肩头。
“你去哪?!”
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斯塔弗预感不佳地喊道。雷斯纳既不回答也不回头,一直走向海岸,朝着那艘帆船所在的方向。
同样穿好衬衣后,斯塔弗紧追上去。
“你要干嘛?!”他又问了一遍,在对方登上帆船之前将其拦阻。
雷斯纳不说话,不慌不忙弯腰进船里,接连拿出装满淡水的瓶子、干粮、手枪、弹药,把它们一股脑塞在上校的怀里。
“这些都是你的,拿好!作为海盗,我们也是很讲原则的!”
斯塔弗恍然明白他回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气得将那一堆“生存必需品”扔在水里,一把揪住船长的衣领,将他拖到自己跟前。
“你想丢下我一个人走?!”他咬着牙,恶狠狠地凑在对方脸上说,好像事情原本不是那样安排的似的。
船长不为所动,“下次见面有机会的话,我会好好跟你讲那个故事的。”脸上的笑容镇定得近乎残酷。
“妈的!”上校咬牙骂道。然而很快,像是受到什么启示,紧锁的眉头展开,眼神变得软弱起来。
“吉尔……”
他小声喊道,配上那副表情简直像在哀求。
雷斯纳愣了一下,很快和气地微微一笑,双手抱住他的脑袋,像对孩子般揉了揉那头乱糟糟的金黄短发。
“坚强点,威威,你会再见到艾玛的。”
他说着,凑上去轻轻吻了金发男人的额角。然后趁着对方的失神,迅速摆脱纠缠,敏捷地跳上帆船。上校站在海水里,呆呆地看着海盗乘着帆船离自己越来越远。
“回来!”
他不甘心地最后吼道,而那抹白帆正坚决地消逝在海天相接的夜色中。
斯塔弗无精打采走回岸边,一头栽倒在篝火旁的沙地上。当他抬起头,刚好看到那张通缉令——被烘干后,海风吹得它飘飞不止。
在那张纸被卷进火焰中之前,他伸出手将其一把揪住,攥在手里,狠狠揉成一团。
被流放的海军上校在这座荒岛上孤零零地过了一个晚上,然后是白天,接着又一个晚上。到了第三天上午,一艘路过的荷兰商船看到浓烟的信号,过来将他顺利搭救。
看到他的旧识狼狈地被人用绳梯拖拽上船,雷斯纳船长的嘴角促狭地微微翘起。他愉快地收起望远镜,招呼身后一帮无精打采的船员们:
“好了,伙计们,可以起锚了。”
*布里斯托和朴茨茅斯,均为英国海港城市,其中朴茨茅斯一直是英国海军的重要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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