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山河录

　　白昼一日短过一日，不过半个月的光景，眼看着汴京城中已经是秋意萧瑟。满城梧桐渐黄，秋景风流。

　　江湖的风波尚未消散，但动荡却已渐渐平息。坐在酒楼二楼向下眺望，汴京城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绮丽，亭台楼阁高矮错落，市井之中烟火气十足，各家的旌旗落下，在秋风之中微微扬起。

　　临近午时，空气中尚且还有些残存的燥热浮动。陆衾卡着午时的点，走出小甜水巷。

　　一路上便听见路边茶摊酒馆里，人群三三两两闲谈着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的决战，捎带着议论了几句六分半堂的新堂主。

　　昨夜陆衾在甜水巷里听了一宿的曲子，本来一肚子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听了一耳朵，等转上酒楼二楼，走到雅间门口的时候，又是一股子火气。

　　世事总难以尽如人意，这不可避免。她在六分半堂毫无根基，本来就是打着不择手段、一本万利的主意。亏了也就罢了。

　　陆衾一边自我宽慰着，一边推门走进雅间。

　　金风细雨楼的人已经到了。

　　苏梦枕坐在临窗的位置，向后微微靠在椅背上，侧着脸看向汴京城。他依旧是一身杏色的衣衫，形容消瘦。

　　月前跨海飞天那夜是陆衾迄今所见苏梦枕的气魄最为凌厉凄厉之时，或许是现今江湖魁首龙头已定，又或许是旧伤复发正在养伤，现在的苏梦枕看着平和了些许。

　　江湖局势缓和了下来，至少是看起来，于是各方一时都安静了下来。至于实际上的暗流汹涌，也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窥见一二。

　　听见有人推门而入，苏梦枕回头看来。

　　今日随着他一起来的是王小石和师无愧。二人都没有坐下，而是静立在一旁。

　　见到陆衾，二人脸上的神情都很精彩。王小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陆衾扫了一眼，也不客气，在苏梦枕对面坐下，又向小二招了招手。桌面上空空如也，看起来苏梦枕也是刚刚落座。

　　“我点一壶茶，苏楼主喜欢什么？”陆衾笑问道。

　　苏梦枕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了点。“你随意。”

　　陆衾想了想，道：“那要一壶峨眉雪芽吧。”

　　苏梦枕没有搭话，无可无不可。

　　等热茶送上桌，陆衾给二人各斟了一盏，又看向王小石和师无愧。“二位不如也坐？”陆衾把滚烫的茶盏轻轻拢到掌心，笑盈盈地问道。

　　师无愧看了一眼苏梦枕，仿佛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利落地拒绝了，说道：“我去外面守卫。”转身没有走上几步，又利落地回身抱拳一礼，“师无愧多谢陆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陆衾想了想，又笑着看向王小石。

　　王小石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搏斗，浑身上下都僵硬了，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苏梦枕没有看向王小石，只是看向陆衾，平静地道：“我此番相邀，是有意请你加入金风细雨楼。但在此之前，小石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陆衾笑着看看苏梦枕，又看看王小石，王小石半天说不出口，只好她替他说。“是我杀了白愁飞一事吗？”

　　王小石深吸一口气：“是、是的。他……”他又词穷了，只好再吸气，“你在信中说……你确定……”

　　陆衾“唉”的叹了口气：“

　　你问过温柔了吗？我觉得她应该还愿意还我清白。”

　　雷纯自然是指望不上了，陆衾不太清楚此人的品行，只是做不出这么没脸丢分的事。但温柔身为七大寇之一，行侠仗义，应该是有几分侠义心肠的。

　　王小石沉默了一下：“我问过了，我、我……”他苦笑了一下，这一笑之中说不出的苦涩，“或许，我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半年前的春日他与白愁飞在黄鹤楼相识，结伴同来京城，他一直知道白愁飞胸怀大志，行事不择手段，只是没有想到一切会这么仓促地结束在仲夏的时节。

　　陆衾低头吹了吹茶沫，懒得搭话。

　　苏梦枕忽然问道：“是谁告诉你破板门生变的？”

　　陆衾没有抬头：“苏楼主是在审问我吗？”

　　气氛忽然紧绷了一下，苏梦枕看了一眼陆衾，道：“并没有，只是一问。陆姑娘若是不方便也可以不说。”

　　陆衾想了想，抬头看向苏梦枕，笑道：“那我先问苏楼主一个问题吧，白愁飞欲行不轨，楼主知情吗？”

　　王小石愕然地沉下脸：“你！”

　　陆衾不予理会，笑着继续说道：“我有些担心此事是苏楼主背后指使，不如楼主来安一安我的心，给一个准话。鬼蜮伎俩谁都有，我保证绝不外传。”

　　苏梦枕很平静：“你怀疑我。”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姑娘白衫红裳，懒懒地抬眼反问：“不可以？”

　　苏梦枕道：“我不知情。”

　　陆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梦枕竟然真的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假如继续纠缠，便难免显得她无理取闹了。

　　正在陆衾思考的时候，苏梦枕似乎看出了她所思所想，继续道：“我不会做这种事，我也不必。你多虑了。”

　　陆衾盯着苏梦枕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该自己供出方应看了。但是……有一个问题，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案：“你为什么放过雷纯？”

　　苏梦枕忽然听到这个问题，一时竟然有点错愕，好似不明白陆衾为什么会关心这个。他想了一下，道：“雷小姐并不会武功，我与雷损争斗多年，这些江湖权力斗争本就不关她的事，我已经杀了她父亲了，不能再对她出手。”

　　“仅此而已？”

　　苏梦枕看了她一眼，道：“更何况，金风细雨楼没有高手能留下你，六分半堂的卧底也杀不死狄飞惊，扣下雷小姐又能如何？”

　　陆衾又叹了口气。

　　“你早晚会后悔的。”

　　她抬手抿了口茶，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再要问的了。她要找下家也不急于一时，现在苏梦枕什么都帮不了她，假如现在狼狈地转投金风细雨楼，反而接下来都翻不了身，要被人压上一头。

　　他们当下都没有什么好的筹码。

　　陆衾站起身来，客气地说道：“苏楼主的邀请我会好好考虑的，时候不早了，我送您下楼。”

　　苏梦枕并不惊讶，早在陆衾姗姗来迟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大概是没有此意的。倒是王小石有些吃惊和失望，他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都落空了，陆衾根本没有点头。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虽然已经午时，但市井依旧繁华喧闹。送走金风细雨楼一行人，陆衾又转身回到这间雅间。

　　这回，原本苏梦枕的位子上坐着另一个人。青年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有公子王孙的高华气度。

　　“来，坐吧。”他向着陆衾做了一个手势，“我点了一些饭菜，不知道合不合陆姑娘的胃口。”

　　“方侯爷。”陆衾冲对方点了点头，在对方面前坐下。

　　饭菜很快上来，陆衾看过去，全部都是蜀中的菜品。

　　方应看笑了笑，这回没有再打哑谜：“姑娘是蜀中人士，不知道这家的菜品是否正宗？”

　　陆衾也不和他客气，正是饭点，她也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就开始用餐。

　　方应看转着手中的茶盏。两人都是江湖中人，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陆衾一边吃，方应看就一边随意地说：“陆姑娘是要去金风细雨楼吗？”

　　陆衾笑了一下，道：“我还在考虑呢。”

　　方应看也弯起眼睛笑了笑，很温和地说道：“假如你有意，也可以考虑一下在下。”

　　见陆衾想要放下筷子正式回答，方应看又连忙阻拦了她，“我这么一说，既是真心实意的，也是想要和你交个朋友，你若不想，听听就罢了，也不必现在给我答复。”

　　他语气真诚。

　　什么话都让方应看说尽了，陆衾只好道：“好。”不甘心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陆衾考虑了一下，问道：“唐非鱼呢？”

　　方应看的神色终于有了明显的波动，他侧过脸，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才道：“你果然认识唐三少爷？”

　　陆衾拨拉了一下碟子中的饭菜，说道：“我自幼长于蜀中，和唐门自然亲近。”

　　方应看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道：“你若是来了，他一定很高兴。”

　　方应看点到为止，最后补充一句：“此事确实应该尽快考虑清楚了。”

　　陆衾读出他的话外之意，筷子一顿，抬起头看向方应看。

　　方应看无辜地一笑。

　　“什么意思？”陆衾追问。

　　方应看道：“雷小姐确实是女中枭雄，狠得下心。你知道近日边疆连云寨之乱吗？傅丞相想要尽快解决此事……”

　　也就是说，雷纯终于打算出手了。一方面可以讨好当朝权相，一方面把陆衾顺理成章地赶出六分半堂，最好身死边疆。

　　陆衾深深地看了方应看一眼。

　　“多谢方侯爷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方应看颔首笑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陆衾，其实我们是很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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