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绝不认输

　　城外山上的庙听说格外的灵验，有人传言一度大师曾到此游过。

　　从山脚到山门修筑了九百阶的台阶，山脚下一个洒扫的僧人，看见这群浩浩荡荡锦衣华服的人过来丝毫不虚，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

　　即使台阶上没有什么落叶灰尘，他还是兢兢业业一把扫帚使得虎虎生威。

　　前面是一层一层而上的阶梯，只能堪堪望见巨大寺庙的一个红色的顶，往后也见不着那个洒扫的僧人。

　　他们一行人从上了这台阶，就开始喊累。

　　秋竹和冬月自己也累到不行，还要带着她一个病秧子往上爬，前面的解奴停下三两步跳下来，对她们挥挥手，“走自己的，我来照顾夫人。”

　　“这……”秋竹顿了顿，犹豫道。

　　解奴却不是什么耐心的人，眉头一皱气势凌人的感觉就来了，秋竹被吓得闭上嘴，悻悻地跟着冬月一同往上爬。

　　这九百阶对解衾薏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住持特意让人修缮了一条铁锁道，从山门到山脚，若是有腿脚不便之人可乘铁锁道上山。

　　等她们到山门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软倒在地，解奴也有些轻微的不适，但相对于其他人一副死了的样子还是好很多的。

　　解衾薏老早就到了，他在红黄相间的寺门口，有寺人给他端来了斋食茶水，推他到绿荫之下避阳，惬意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牙痒痒。

　　上山之后，住持带着几个僧人出来迎接他们。

　　“贵客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请随老衲稍作休息，”住持苍老姿态，说话慢吞吞的嘴巴里好像含着一块石头，“午后僧人会在殿堂祈福念经。”

　　昌伯侯先是和住持客套了一番，他早就累的瘫倒了，但是还是要维持自己的脸面，硬撑着讲了些话再是跟着住持往禅房的方向走去。

　　众人跟随着他们走向幽林深处，青石板铺成的小道，掩映的葱茏树木枝桠不断，这个时节叶子都已泛了黄，他们走在一片花海之中也颇为享受。

　　在大家的默认之下，薛凝含羞带怯到解衾薏身边。

　　大家一路上非常疲惫，草草行了个礼句去禅房休息了。

　　薛凝当着洛九玉的面进了解衾薏的房间。

　　洛九玉转头，指了指关上的门，“我是不是该阻止一下？”

　　解奴比她高，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放心吧，薛凝抢不走解衾薏的。”

　　“……”她捏起解奴的一根指头，不甘示弱地挑挑眉，“所以呢？”

　　解奴耸着肩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寺庙里的禅房修葺的非常的简单，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都没有，真的是只给人随便休息一下的。

　　床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床垫，坐在上面屁股都硌着疼，更何况洛九玉这没几两肉睡在床上，仿佛睡在石头上一样。

　　小憩一会儿，洛九玉被硬板床硌的生疼，揉了揉眉心决定出去走走。

　　午时的阳光正好，寺庙里的时光总是很闲暇的，一路上走过许多的僧人，都会合掌道声“施主”然后匆匆离开。

　　后山是一片坟地，洛九玉不小心走失了转到这边，看到满山伫立的石碑被吓了一跳，像是一个个白色的石堆落在此处，心里念着对不起对不起，转身就要离开。

　　她寻着来时的路刚要转身，余光看见低矮灌木丛里的人，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洛九玉离的不远，根本没有偷听或者逃跑的余地，一点动静就被解衾薏发现了。

　　“呀，是夫人呐。”见了她，解衾薏没有丝毫心虚，他支着下巴懒散地笑说了一句，招了招另外一只手让她过来，转脸对薛凝就没什么好脸色。

　　洛九玉心说这个手势怎么那么像招小狗呢，既然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好藏的了。她大大方方走出去，那跪下垂首的人如同惊醒一般猛然抬起头看向她。

　　玻璃似的眼珠掺杂着怨怼，薛凝瞥过头去。

　　想到之前被罚跪的事情，洛九玉心里一阵一阵的跳，偷摸瞄了解衾薏一眼。

　　解衾薏：“还没告诉我你的答案呢？”

　　走近就听到解衾薏飘散在风里的话，他高高扎起的头发飘起几缕拂过洛九玉的手背。他抬眸讥笑了一下，慢悠悠将头发扯回来。

　　听到这话的薛凝一颤，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抖抖索索的，脸色苍白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她张了张嘴又抬眼看了解衾薏身侧的洛九玉，眼泪就簌簌的落下，“小，小薏哥哥……我，我不知道，这与我何干……”

　　洛九玉听的云里雾里，她就像个背景板一样面无表情地来回看着二人。

　　解衾薏从宽大的袖袍里拿出一块纯白的锦帕，丢在地上，声音飘渺的好像从远处飘来一样，“好好想想，认真回答。”

　　薛凝如蒙大赦，捡起那块白色的锦帕起身就跑了。

　　“？”这都啥呀。

　　“夫人。”他抬头，精致的面庞带着一丝丝的阴气，勾着笑看她。

　　洛九玉被他这副鬼上身的样子看得心陡然重重一跳，“怎，怎么了？”

　　“方才我与凝凝讲了一个故事，她没有给我一个答案，不如你来告诉我？”缕缕阳光落入他的眼眶，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洒上了些金色碎粉。

　　“……薛姑娘如此博学多闻都不晓得，我又怎么会知道。”

　　这种时候不要吝啬对他人的夸赞，洛九玉尴尬地哈哈一笑，挠着头道：“听闻你年少成名，后来又做了将军，不管是见识见闻都比我高出不知多少，薛姑娘平日里也多有学习！比我这种只知吃吃喝喝的知道的多，问我……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解衾薏就静静地听她瞎扯，时不时点点头，那样子好像觉得她说的是什么至理名言一样，等洛九玉停下，他开口，“既然夫人对自己认知如此清晰，想必也是日日苦思，这个问题可定要帮为夫我解答啊！”

　　“……”

　　还是没逃过，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洛九玉对解衾薏的认知虽说不全面，但是了解的也不少，一个年少成名的将军一招堕落，被剜去了腿骨，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从天之骄子一朝沦为废人，况且还是在这样意气风发的年纪，洛九玉现在想想还是会奔溃，更不要说当时的解衾薏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但是他还是时时脸上带笑，仿佛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并不大，他还是能走南闯北，跟随昌伯侯出门做生意。

　　可是洛九玉觉得这才是最可怕的，心性坚定的人说不准可以对生活重抱希望，但是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她根本没发现解衾薏对生活还有什么希望。

　　他总是用捉弄和恶劣的玩笑对待她，这些玩笑下她看不清是遍体鳞伤还是更深的恶意。

　　“传闻有一国之质子天资聪敏机警过人，但身为质子又怎能这样出众。于是国君令人将他四肢泡在水中日日夜夜打磨，直至将他骨头全部磨碎，后将此质子送回邻国。本国国君念他有功，带他不薄，只是他依旧杀人如麻嗜血成性。”

　　“某日他杀了人将尸体埋于寺庙山下，恐不被人发现，悉数将手法告知他人。问：被害者至亲该如何做？”

　　他将一个问题娓娓道来，好像在讲述一件发生过的事。

　　洛九玉听的吓出了一身冷汗，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又将这段话又在心里过了一遍，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终于知道为啥刚刚薛凝一副要死了的样子，怕是也听懂了这则问题的弦外之音。

　　一阵秋风吹来，她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挠挠头，“为什么恐不被人发现？”

　　解衾薏拿来擦手的帕子在手背上停了停，她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仿佛真的在为这个事情所困惑。

　　“客观条件，你不用管。”他淡淡瞥了一眼洛九玉。

　　“可是……为什么要将杀人手法悉数告知？是怕大家找不到他身上吗？”洛九玉咽了咽口水，再一次大胆开杠。

　　他紧了紧拳头，“是，所以呢？”

　　“既然他害怕别人找不到他身上，为什么还要埋在山下？这不是……”

　　多此一举四个字还卡在喉咙里，洛九玉感受到解衾薏阴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只能将这四个字吞回去，哈哈一笑掩饰尴尬。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啧。

　　洛九玉默默翻了个白眼，知道她不想回答，还要逼着她回答。况且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有了，若是说出来指不定会被砍呢。

　　看着满山竖立的山丘坟墓，洛九玉心道指不定下一个就是给我的。

　　她长久的沉默引得解衾薏的关注，他扯了扯洛九玉的头发，“夫人还没想好？”

　　想你妈。

　　洛九玉扯了扯唇角，目光在满山的坟墓来回一圈，突然想看看山脚下的炮灰是不是一袭草席卷起来了事，但是当着解衾薏的面她不敢说。

　　“被害者至亲为了高官厚禄卖儿求荣罢了。”片刻后，洛九玉开口。

　　一边说她还要一边后退，生怕惹的他一个暴怒直接跳起来把她埋了。

　　“啊切——！”

　　秋风瑟瑟，她出来时将大氅落在禅房里，里面只着一件襦裙，山中清风不断，她低头打个喷嚏吸了吸鼻子。

　　看在解衾薏眼里，她鼻头和眼眶都红通通的，像只兔子一样，不过是只没毛的兔子。

　　【滴——攻略进程，宿主洛九玉已攻略百分之六十。】

　　“诶？”

　　面前一黑，罩着她头而下将她裹在衣服里，洛九翻开衣服看他。

　　解衾薏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眼里阴沉俱散，剩下了几分讥诮与慵懒，“穿好，身子本就不好。”

　　洛九玉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那还不是因为跪的太久了。”

　　：）狗东西。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那声系统的声音，然后从天而降一件黑袍，让她胆子都大了起来。

　　可是……怎么这么突然的，就攻略到六十了？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啊！

　　听了她的话，解衾薏没什么反应，不觉得愧疚也没有道歉，细长浓黑的眉头抬了抬，“方才那个回答要改吗？”

　　改？

　　为什么这么说？难不成是因为她的答案不对，给她一个机会？可是要让她说到底该怎么做，难不成拿着刀半夜爬墙砍人？她也没那么大本事啊。

　　洛九玉睫毛轻颤，双唇紧闭没说话。

　　太淦了，好像小学生做错了事在家长面前死不承认的样子。

　　“很好，”解衾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没有几两肉，“回去多吃点。”

　　？她抬头然后又默默低头，什么东西？我吃的还不够多？可能是体质原因，所以她怎么吃都不是很胖，这种体质以前她做梦都想有。

　　可是现在……如果是用健康换来的，那还是算了。

　　“哦。”洛九玉点点头，她发现解衾薏好像没那么暴躁，和刚才的对待薛凝的态度来看，反正是不太一样的。

　　所以薛凝说了什么惹怒了这位爷？

　　这也不关她的事，因为解衾薏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了，让洛九玉推着他回去。

　　一路上解衾薏乖的不像平时的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老老实实地闭眼休息。

　　将他送到他自己的房间，洛九玉也要回去休息一会儿。

　　就听见身后吱嘎吱嘎的转轮子的声音，她背对着解衾薏，听见他问：“要和我去山下看看吗？”

　　！

　　还没过去吗刚刚那个问题！

　　这回是不是得要谨慎一点，洛九玉沉默了仅几秒钟，身后的人接着开口，“不是今天。”

　　洛九玉想说这根是不是今天去没有关系啊！她还不是很想死啊。

　　犹犹豫豫了一会儿，她心里斗争做了这么久，等她鼓起勇气想要回绝他的时候，转头却发现这人已经闭上了房门。

　　？

　　她瘪瘪嘴。

　　这一天过的像是过山车一样，除了疲惫刺激，更多的就是脑子发昏。

　　洛九玉跟着一大堆的人先是在佛像前听经诵读，但是这些人的声音就好像午后数学老师的声音，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抑扬顿挫的如同一首催眠曲。她跪坐在蒲团上眼睛一闭差点睡了过去，还是解奴在身旁给她打掩护。

　　完事之后大家又去抽签解签，她对这个还挺有兴趣的，看到解签完的解衾薏她上前就要将签文给僧人，却被解衾薏一把抓住了手腕，强制地将她拉过来。

　　他脸色阴沉，头上好像罩了一团乌云。

　　洛九玉转过头翻白眼，估计是这人抽到了什么不好的签，自己抽的签不好就不让她抽了。

　　“怎……”

　　“这签文不准。”他打断洛九玉的话冷冷地说。

　　洛九玉哼笑一声，所有解到不好的签的人都是这样说的。若是好则说佛祖显灵，若是不好则是签文不准，老套路了。

　　“行吧。”她耸耸肩，将签子还给僧人。

　　她这敷衍的态度还是惹恼了解衾薏，他不满地皱起眉头，又强调了一遍，“这签文真的不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不都放回去了？”

　　这人真难伺候。

　　到了下午，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眉宇之间都是困顿。祈福之后昌伯侯就带着众人打道回府。

　　虽然跟着解奴骑马很好玩，但是她被颠的屁股痛，回去还是坐在马车里休息。

　　本来她是和几个妯娌坐一辆马车，几个未出阁的姑娘一车，昌伯侯和他的姬妾一车，解衾薏自己一车……零零散散七辆马车足矣。

　　她踩着凳子撩开车帘，就听见车里的几个妯娌的嘲讽。

　　“哎呦，还以为洛家的小姐就是豪爽不拘小节骑马而行……啧啧。”

　　最后的啧啧两声真的非常有感觉，但是洛九玉脸皮厚，也不在意。

　　只是刚好解衾薏从她身边路过，听到了几句嘲讽，便停下看她的丑态。

　　解衾薏以为她会恼羞成怒，但发现她并未生气，只是挠了挠头道：“嗐！这有什么的，人本来就是多变的，兴起时骑马疲惫时乘车。”

　　“呵——”解衾薏冷笑出声，恰好被洛九玉听见，她转头沉眼看他。

　　“夫人，不若与我同乘？”他伸出一只手落在她眼前。

　　车内三人听到这话俱是一阵，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二少爷当初对亲事是很反对的，后来不知道夫人与他说了什么解衾薏也就同意成亲了。

　　可是他对这个妻子没有感情，新婚之夜根本未曾踏入房门，跟着昌伯侯匆匆离开京都出去做生意，将她一个人落在这豺狼虎豹之中，可见他对洛九玉不喜。

　　后来解衾薏回来之后也没见他对这个妻子有多喜爱，反而为了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妹妹让自己身子薄的妻子跪了几个时辰直至昏厥。

　　府里人人都知道洛九玉名义上是解衾薏的正妻，其实根本没什么存在感，老太太也不指望她生孩子，怕还未出生就夭折了，早早就将薛凝当做孙媳看待，处处刁难洛九玉。

　　可是……现在解衾薏的态度怎么好像不一样了？

　　三人一阵害怕，一个个抢着开口。

　　“没有没有，方才我是与你说笑呢，可别忘心里去啊。”

　　“哎呦，不过与妹妹开了个玩笑，莫当真莫当真，我性子就是如此。”

　　洛九玉：“……”这变脸变得真快啊。

　　她左右看看，撩开车帘的手放下，提着裙摆从跳下来，“却之不恭。”语毕便把手搭在他白皙细腻的手掌上。

　　之前洛九玉就发现了，解衾薏手心里居然没有茧子，一个习武之人，手心手掌多少会有些老茧，可是他的手指细长如葱，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

　　解衾薏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看来几位嫂嫂是太闲了。”

　　他带着洛九玉到自己的马车旁，奴仆为她搬来小板凳让她上去。

　　车厢宽大舒适，座位上还有软垫，非常的舒服。

　　车内只有他们二人，洛九玉难得的生出一丝尴尬，左看看右看看，眼神不知该往哪放。

　　车外的小厮送进来些吃的放在小几上，解衾薏将吃食推到她面前，撑着下巴道：“多吃点，太瘦了。”

　　既然他都发话了，那洛九玉就不客气了，这些吃的都是她爱吃的。正餐她非常挑，但是零食小吃她从来不挑，索性解衾薏让人拿来的都是些糕点零食。

　　身边有个人一直看着自己吃饭总是有些不舒服的，让她脖子一阵发凉，她像只仓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的，看了眼解衾薏，捏起一条小鱼干递到他面前晃了晃，“吃不吃？”

　　解衾薏捏住她细细的手腕转了个方向喂到她自己的嘴巴里，笑笑：“自己吃。”

　　“唔……”她眨了眨眼，怎么感觉他有些不一样了呢？

　　吃饱喝足后洛九玉靠在软垫上眨巴眨巴眼睛，想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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