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不配位

作者:波斯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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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坑


      小麦子从康福处出来,径直前往位于造办处的绣房。
      康福虽是为了面子过得去勉强答应了,但毕竟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动了心思,日后怕总要找他的麻烦。
      他连后宫莺莺燕燕都不碰,才不会被这个油腻的半人碰!
      这次进绣房的路比往常顺利很多。正是休息的时候,绣房内悄无声息,小麦子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只见一素绿色的衣角迅速绕过了胡桃木制的桅架,藏到层层叠叠的衣服后头。
      小麦子下意识地矮下身形,而对面的姜德音不知是他,也躲了起来。
      龙袍在最里头的绣房织造,他与姜德音绕架而走,没有遇上彼此,可刚离开前院还没松下一口气,只见寒光一闪,一柄长剑登时贴住他的脖颈,将他压得后退两步,抵在雕栏之前。
      唐拙棘看着面前遮着面巾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几乎不用思考便知道他不是来办正事的。
      “谁?哪一处的?你来做什么?”
      小麦子正愁自己气运不加次次来绣房都能被逮,一抬眼是唐拙棘,又燃起希望。
      从小一起长大的唐拙棘一定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认出魂穿小太监的自己!
      小麦子伸出一根长指推开抵住自己脖颈的长剑,又迅雷不及掩耳地握住他的手腕往回一抽,脚下步伐一变,形势全然逆转,唐拙棘被他摁在墙边。小麦子伸手利索地摘下面巾,静静看着唐拙棘。
      他面沉如水,“是我。”

      小麦子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当然,重点叙述自己是如何死里逃生,而略过了强吻被打和被迫认下干爹的情节。
      唐拙棘眼里将信将疑,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他。
      “你说……你的灵魂被雷劈出去了,落到这个太监身体里?”
      小麦子闭闭眼。自己这位发小好友诚然忠心有余无奈智商不足,方才说的话竟然像没听懂似的。
      “我不是没听懂,”唐拙棘看出了他眼里的意思,“但这神鬼之辞……”
      “你要怎么才能信朕?”小麦子蹙眉,眉眼间确有真龙之姿。
      “说一个只有皇上才知道的秘密。”
      小麦子沉吟片刻,“太傅口舌不利,总是把你叫做唐簸箕。”
      “这不是秘密。”
      “两年前你相中了献舞的民女桢心,人家嫌你肤色太黑,死活不愿。”
      “这也不是秘密,”唐拙棘捏紧剑柄,“他们至今用这个取笑我。有别的吗?”
      小麦子沉默了,他还有一个关于他秘密,但是唐拙棘的死穴,纵使说出口他必定会信,也不愿因这样的理由刺伤他。
      “没有了。”
      唐拙棘愣了半晌,忽然手刀劈来,一阵掌风呼啸,直击小麦子面门。
      “大胆奴才竟敢戏耍禁军统领!”
      小麦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挡,顿时胳膊一阵锐痛。他顾不得查看翻身就跑,“你还不信朕?!”
      “朕你个鬼头太监好狡猾!”唐拙棘拔腿就跑,“一个拖延我时间一个偷盗,配合打得真好!”
      不远处素绿裙摆划过,小麦子一眼认出是姜德音。她手中抱着半卷灰蓝色的料子,显然也吓了一跳,伸手推翻了衣架阻挡唐拙棘的去路。
      她听到了吗?
      小麦子脑中轰然作响,此时顾不得其他,抄起一根长桅朝着唐拙棘投去。
      正中他两股之间。
      唐拙棘吃痛摔倒,小麦子猛扑上去压住他的双肩,抬眼姜德音呆立原处惊恐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的两人,他一声爆喝,“还不快跑!”

      唐拙棘没有把他送去尚方院受审。
      他认为这个太监长得与皇上有九层相似本就是大不敬的僭越,恐怕更是因为这张面庞得了失心疯,决不能留在宫内。
      他把他送去了皇宫傍山上的金鸡寺。
      金鸡寺日夜为皇上秘密祈福祷告,可皇上却并无好转。
      人牲,或许有用。
      如今皇上受着大难,若真是黄天有灵,一张一样的脸的祝祷应该会让上苍感怀开恩放了皇上一马。纵使没有所谓的上天,这个疯太监为皇上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小麦子被五花大绑,立在熊熊而燃的炭火前。
      炭火上架着一根木柱,已经被火舌舔得开裂,每一条裂缝中都是萤红色。
      热气蒸腾,烤得他脸上有些发痒。
      道士敲了敲法器。他要从柱上穿行而过,走到殿内磕头敬香。
      开玩笑,这怎么走得过去?
      他心里哂笑。自己从未允许过如此恶劣的人牲之法,可底下的人为了讨一个欢心层层加码,不把旁人的命当做命。
      太监,原来真的是宫里的一只狗。
      “吉时已到——”道士唱念,有人从身后推了他一把。
      炙热的火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唐拙棘,你这个——

      “走水啦!!!”一声尖叫划破庄严肃穆的祭祷一式。
      周遭的人慌乱起来,四处瞧着,不知声起何处。
      “大殿走水啦,真君降罪啦!救火呀!!!”
      小麦子心里一动。
      是姜德音的声音。
      她是怎么到这来的?
      他抬眼一看,不禁失笑。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身道袍,束发歪歪斜斜,领子亦不齐整,挥着手中的长麾法杖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快快快愣着干嘛,拿桶拿盆抄家伙啊!”姜德音尖叫,“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走水,大家一起死啦!”
      殿内一柱长烛倾倒,果然点燃了法幡,火势在她说话间忽起,很快吞了小半个大殿。
      顾不上被绑着的小麦子,周遭人迅速跑动起来,小麦子定定望着挥着手臂指挥的姜德音,下意识地扬了扬嘴角。
      不知怎么的,他就觉得她一定会来。
      她果然来了。
      就在这一刻,一个道士撞到了小麦子,他往前一扑,可手脚被束缚一时失去了平衡,眼见着就要栽进火坑中,姜德音拔腿飞一样地冲了过来,毫不顾忌地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要拖开,可重力使然,两人都朝着火坑滚去。
      姜德音单手拎着小麦子,伸出另外一只手猛地撑住火柱,发出不知是吃痛还是使劲的声音,猛地单手一推,借助反力,让俩人滚向了另外一边。
      顾不上手伤,她麻利地为他解开绳子,拉着他穿过人群,跑出了乱成一团的金鸡寺。

      北三所。
      天色渐渐沉了。一身狼狈的两人回了住处,一路要躲禁军和宫人,好在小麦子从康福处顺手偷了北三所的钥匙,没有太过折腾。
      亦疲惫得无法说话。
      一进屋,姜德音顾不上教养,大字瘫在地上,而小麦子也瘫在她身边。
      她盯着斑驳的屋顶红柱,忽然铃琅失笑。
      “有什么好笑的?”他问。
      她没看他也没答话,好像俩人刚刚经历的不是火场之劫,而是刚刚去游了船野了餐,露出了那样温暖快乐的笑容。他被她莫名的乐观所感染,也笑了起来。
      两人越小越大声,笑到晴华被惊动,隔着门发问。
      “没什么没什么!”姜德音爬起身,顺便把小麦子从地上也拽了起来。
      他反手虚虚环住她的手腕,视线落在了她的伤处。她手背和手心都被灼伤了,脸上也脏得不行,仿佛刚在煤灰里打了个滚。
      他视线久久没收回来,眼神中流露出许多不忍和怒意。
      “没事儿,不疼。”她抽回手,打开自己的柜子掏出一瓶药,“我从小摸爬滚打惯了,这点小伤明天就好啦!”
      “我帮你涂。”
      不顾姜德音反对,他打了水,压她坐在桌前,用润湿的棉布仔仔细细地擦拭伤口周围,又细心撒上药粉。姜德音吃痛,下意识地抽了一口气。
      他立刻停下了,“疼不疼?”
      姜德音摇摇头。
      “人前装着祸国殃民毒辣狠心的妖妃模样,怎么心肠这么软?”小麦子慢腾腾地说,“太沉不住气了。”
      “你都要被烤乳猪了我不救谁去救?”
      “不救便不救了,贱命一条。”
      “呸。你是我罩的。”
      他看了她一眼,“嗯?”
      “我说,你是我罩的,你的死活我说了算。”
      “哼。”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那个……”
      “那个……”
      沉默片刻,姜德音:“你先说。”
      “你听到我和唐拙棘说话了?”
      “我看到了。”姜德音点点头,“不是我说你……”
      她犹豫片刻,“你不喜欢康福,你跟我说啊!你这么直接去找唐拙棘,可不把他吓坏了?追仔有技巧的,这样不行的。”
      他一愣,“啊?”
      “你看你,其他时候脑子蛮机灵的,走水这个借口就很好用嘛!但你不能戏耍你喜欢的人。”
      “我何时——”
      “我都听到了,他喊你大胆,说你戏耍他——”姜德音语气犹豫不定,仿佛怕自己刺伤了他。
      小麦子失笑,“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啊那不就……那点事呗……”她声音越来越小,“差点把命搭进去,不值当嘛,那人是禁军统领,惹不起的。换一个换一个。”
      “换谁?”他抬眼,“换你?”
      她一窒。
      他轻声转移了话题,“别说我了,你去造办处干嘛的?”
      姜德音瞥了一眼边上五斗柜上放着的灰蓝色布料。
      “前两天不是,嗯,把你甩出去了嘛,一时没收着力,把你衣服都蹭破了。”姜德音指指他衣摆的洞,“给你做一件新的。哦说到这个!”
      姜德音起身,手已经被他包得像个小粽子,“给你量量。”
      她抽出一条长尺,为他量着尺寸。
      衣长,领围,袖长,腰节。
      两人靠得极近,她第一次意识到一直当做弟弟看的小麦子,居然比她高出了整整一头。
      “那个……你矮一点。”
      小麦子听话的俯下身,由她丈量肩宽。她的鼻息轻轻拂过他的脖颈,一阵微痒。
      “好了。”她收回绳子。
      他转身拦住她的去路,“胸围还没量。”
      姜德音撇撇嘴,“胳膊举起来。”
      长尺绕过背与肩,在胸口相触。他没说话,静静看着她,看得她极不自在。
      “好了好了,这回好了!”
      “到腰了。”他拉住她的胳膊,引她往下了一些,长尺环腰而过。
      “看不出来你还挺在乎形象的哈。”气氛实在太不对,姜德音不得不绞尽脑汁地想点俏皮话打破这诡异的氛围,但很显然小麦子并不接茬。
      “要做就认真做。”他低着头语气更温和了些,“……但不着急。”
      他在说她的伤手。
      “嗯。”
      “娘娘早些睡吧。”她收起长尺,他顺势往后退了一步,略一欠身,“明天见。”

      姜德音看他离了屋又带上了门,才猛地坐回椅子上。脸上好红好烫。是下午被火燎的吗?皮肤好干,回头找晴华问问什么草药美容养颜……刚才竟然忘了问问小麦子受伤没有,被绳子束得那么紧,手腕一定也不舒服吧?还有那衣服也得赶紧——
      她视线瞟过灰蓝色的布料,仿佛双眼被刺痛了一般猛地用手捂住了脸。
      量体,量体而已!她是个成熟的死人了,她才不会因为量体这种小事心神不宁!
      她躺到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半晌又露出半个脑袋来。
      刚才他好像很担心她听到了他与禁军统领的谈话,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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