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封狼

作者:沅南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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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可你知道,一旦真的要了韩煜的性命,你家侯爷会如何?”
      赵晏直起身,高束起的长发在夜风中飘摇,她眨了眨眼,盯着远处的万家灯火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对侯爷,永远都是后患,天子之怒俱是雷霆。”
      南河一怔,再看她,眼里皆是惊惧,赵晏莞尔,提着剑起身,自腰间摸出一物递了过去,南河半惊半疑的接过,浅墨色绢帛上遒劲磅礴的字每一个都足以令这山河动荡,是主子的字迹,他握着绢帛的手忍不住发抖,只听那女子继续道:“所以,这封参奏赵家的折子,一定要经由侯爷的手,亲自送到京都城去。”
      嘴里越发干涸,南河咽了口唾沫,“这东西你从何得来?”
      “书房,府中夜卫尽数撤走,你不在,我想进个书房并非难事。”
      “可你为何?”
      远处的灯火一点一点隐去在浓墨般的夜里,赵晏手指微蜷,指尖传来一抹温凉,那人亦似玉,若说前世所历种种抹杀了她心中大道,可从始至终她心中所守不退分毫。
      她可以装聋作哑,拉着韩灼淌了这趟浑水,也可以眼看着他搭上全副身家救赵家一时,可她做不到,若是她早早便丧了良心,前世不至那副光景。
      “侯爷重诺,一诺千金,而他明安侯的身家性命又何止千金,他在我面前赢得漂亮,我在他面前也不想输分毫。”
      更何况,拉上韩灼只会让正元帝疑心更重,明靖王朝各自执掌南北军力的人理应形同陌路,最好是势如水火,韩灼懂,却从不在意,她懂,却更急于保全家族。
      南河眨眼,女子素白的手伸在他眼前,白玉轻晃,他翻身跪下。
      许小山猫在院墙边上,见赵晏长身玉立,南河统领跪在一旁,眉角忍不住抽了抽,不由想起一刻之前那女子对他的嘱咐,惊的他冷汗津津,那女子半倚在墙上,只是半抬了眉眼。
      姑娘聪慧,亦是过分大胆,可他喜欢这样的姑娘。
      世间女子多软弱,难见刚强。
      “侯爷用此物允我赵家无恙,此诺太重,赵晏于心有愧,只以此求统领帮我一件事。”
      南河蹙眉,仍不吭声,事情利害已远非他所能控。
      “这奏书,望南河统领亲自走一遭,即刻送往京都,且在天明之前务必赶到汾州。”
      “路途之远,统领该动身了。”
      南河握剑的手一抖,眼底惊骇莫名,募地起身,怒道:“如今乱局,世子,风伯下落不明,侯爷受伤,我如何能走?”
      “你如何不能?”赵晏挑眉,“你便是守在这城守府又能如何,我们所有人都在局中,你便要朝外冲去,要么拉更多的人入局,让这乱局更乱,要么破局。”
      “夜卫四统领,开阳主事,钧天领兵,雨师重伤,风伯下落不明,你也是韩灼身边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遭,只能你亲往。”
      双手呈玉,头颅微低,面前女子似是自嘲般道:“这奏书所述于我赵家百利而无一害,却能证侯爷清白,南河统领何不信我一次。”
      静默中,那枚玉佩终究落在了南河掌心,冷肃的少年目似寒光,“赵晏,你到底在算什么。”
      女子一默,道:“算命。”
      南河得了答案,几个起落便出了南苑,墙边传来悉疏声,赵晏探身瞧去,许小山正猫在墙边,她舒了口气,衣袂翻飞落在他面前。
      “可瞧见人了?”
      许小山点头,沉声道:“瞧见了,青龙大人不似开阳、风伯两位大人,他对姑娘满心戒备,从未离开城守府附近半步。”
      “我说的,你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姑娘。”
      赵晏瞧着他清秀的面容,心不由软了几分,“等见了风伯,是去是留,你自个做主,若你不愿留,便......”
      “姑娘。”许小山抬眼,眸子一黯,“姑娘且去做要做的事,不必挂心小的,我会跟在风大人身边侯姑娘回来。”
      “若我......”
      “姑娘胡言,姑娘这样的人物定是要长命百岁。”
      他话说的极慢,带着淮水人独有的语调,像是某种美好而虔诚的愿望,赵晏听得好笑,抬手拂过他的头顶,撩起些许碎发,爽朗道:“那你也要长命,来日,也带你去瞧瞧北境凌厉的风,可比淮水城的风猛多了。”
      “记得做事,将茶送去书房。”
      话语间,那抹身影已经远去,许小山怔怔的摸了摸发顶,忽地就想起以前在城楼下讨饭时,临街的说书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那时不懂,如今却像是明白了,赵晏不是仙人,只是他心里的仙人。
      他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硝石,黑亮亮的眸子在夜里闪着奇异的光。
      无边的夜漫下来,整个淮水城抛去繁华浮躁渐渐归于平静,当冲天的火光跟巨大的响声从城中传来时,许多人尚在梦中。
      打更的更夫跌坐在街边,身下湿了一大片,似是失语一般,半响才嘶喊出声:“杀人了,杀...人了。”
      夜卫手中的连珠驽攻势极猛,赵晏强撑着力气,背着身上的人单膝跪在地上,哨声响起,身后数道冷箭擦过她耳边,迎上面前的弩箭,赵晏吸了一口气,踩着燕云步全力冲了出去。
      “轰!”
      耀目的红光中,谁也没能瞧见,那抹隐没在大火中的火红身影。
      “主子!”
      城守府在那场爆炸中付之一炬,大火烧了一晚,去城守府行刺的刺客模样难辨,除了生存据说消失在那场大火中的,还有那位名满天下的明安侯。
      二十三具尸体摆在城守府门前,远远马蹄声轰动,围看的百姓四下散开,那群人下马走来,为首的男子模样憔悴,眼下隐隐发青,周身围绕着一股煞气,黑衣长刀,他一步一步走来,如负千金,整条街的喧嚷陡然安静下来,无人敢言。
      有人认出来,正是明安侯爷身边的那位大人,他身后背着的白衣男子,是那位爱玩笑的风大人,几十人在那些尸体面前停下,默了良久,似是在辨认什么,人群中一抹青衣转瞬消失在街角。
      开阳抬眼瞧去,尚未瞧清楚,严首山领着淮水城一众官兵浩浩荡荡的朝他走去,“开阳大人,昨夜贼人竟有贼人夜闯,我等来晚一步,竟至侯爷于此。”
      按着刀的手慢慢收紧,他抬眼瞧着面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眼皮一抬,径自垂了眼,戾气丛生,“整个城守府烧个干净,贼子夜闯,严大人这副都统做的,真容易。”
      “开阳大人此言差异,侯爷有言,我等不......”
      “严大人!”开阳斜睨了一眼,眸中已染上怒意,“我问的,是严大人守城之过,贼子夜闯,你严首山无过?”
      他声音凌然带着几分不屑,一时间竟有质问之意,严首山眼睛微眯,他这把年纪长面前的青年人许多,从北境一路爬上来,很多人瞧不上他,可最后,他熬过来了,而他熬到今天,可不是让区区一个侍卫当着众人之面冷然呵斥的。
      “竖子无礼,我乃朝廷命官,纵你随明安侯征战多年也不过是个副将,若无明安侯,尔等是何身份站在本官面前言之凿凿?”
      严首山垂眸,嘴角挂上笑,两手一伸,抻了抻衣袖,冷嘲道:“开阳大人手眼通天,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向陛下交待此事,本官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道,他冷哼一声,“撤!”
      开阳冷眼瞧着他们远去,冷声朝着身边的北河道:“去道上放消息,主子被劫,追。”
      明安侯重伤被劫,开阳领着夜卫满城搜捕无果,开始向城外搜捕,火红的火把彻夜不灭。
      天微微亮,严府的六姨娘便侯在了书房外,长眉入鬓,肤白胜雪,松松挽起发髻垂在耳侧,嘴角浮起一抹凉薄的笑,眼神却清冷的好似高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在书房里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惹得她微微蹙眉。
      “明安侯下落不明,身边无人可用,京都的密报不成功便成仁,已照他所说做了,我要解药。”
      房内低低应了一声。
      女子听了许久,门拉开的瞬间,屋里的人不由沉了沉脸。
      “夫人来了,老爷请您进去。”
      女子抬头,嘴角那抹勉强的笑也散尽,声音温和隐隐凌厉,“不过一个姨娘,算得哪门子夫人。”
      佩刀的男子与她错身远去,管家刘叔挥退院内众人,朝着女子刚刚站过的地方瞧了两眼,低声叹道:“作孽哟。”
      书房内,双剑高悬墙上,入目便是一副西风啸马图,书桌后的架子上未置书籍,摆了一水的刀刃兵器,最中间放的正是一把破风刀。
      “严首山。”女子抬眼,语调悠悠,“你答应过我,永不背弃赵家。”
      严首山脚步一顿,伸出去扶她的手顿在空中,女子躲开他,扶着椅子坐下,细密的薄汗竟已布满额头,他怔怔收回手,露出一抹苦笑,“苏荇,你我夫妻,也比不过...”
      “哐!”瓷瓶在他脚边碎开,只见苏荇一手抚着胸口,眸子猩红,冷然喝道:“夫妻,你我算哪门子夫妻,夫妻同道,生同衾死同穴,我与你,死生不复相见才好。”
      “苏荇!”严首山开口,眼底满是惊怒。
      女子似是气极,半响竟兀自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底已蓄满了泪,“在北境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的手会握不住刀,七哥说,我是他教过,最好的学生。”
      严首山眸子一冷,伸手便去抓她的手,女子不躲,自顾自道:“我该死了,从我不知天高地厚向一头狼表示善意的时候,我就该知道,迟早这匹狼会咬断我的脖子,要我的命。”
      她瘦了许多,北境那个明朗善良的少女,早就死在了他的阴谋算计里,严首山握着她的手,慢慢泄了劲,摸到那明显的骨节,心中泛起刺痛,疼得他喘不过气,似逃一般松开了手,他背过身去,眼底幽暗,“苏荇,再等一等,我给你解药,送你回家。”
      “回不去了。”
      苏荇撑着桌子起身,嘲道:“燕尾军永忠于燕主,而早在你拿着我的命找上我父亲的时候,你就断了我的生路。”
      “这条命,耗了这么多久,害了那么多人,足够了。”
      苏荇垂眸,心脏一阵阵绞痛,整个人跌坐下去,苍白的脸磕在桌角,额前擦出一道伤口,在苍白的面容上格外触目惊心,鲜血潺潺而下,像极了初遇那年女子的红衣。
      苏家的大小姐,红衣猎猎,手中长鞭挥舞,马蹄飞扬,轻轻松松越过了一众军将,他躲在人群里,卑劣的抬头看她,不小心便晃了眼,女子浅笑,朝着那人道:“七哥。”
      严首山指尖微颤,慢慢阖眼,原本就是他强求,所以从不敢见真心。
      苏荇昏了一夜,严首山便在门外守了一夜,大夫陪了一夜,待凌晨方才拱手退去,管家领着府中新进的丫鬟侯在院前,立在檐下的男子面色肃穆从众人面上扫过,哑声道:“新人?”
      管家恭敬道:“夫人院中的都打杀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称心的人,这是从东院调来的,身契都在府上,断不敢胡言。”
      严首山抿唇,瞧了眼紧闭的房门,半响道:“派个人进去守着,告诉夫人,她伤自己分毫,这些人都活不得。”
      “若是问起.....”
      管家抬头瞧他,只见他堪堪止住了话头,声如蚊呐,低嘲道:“她不会。”
      金褐色的衣袍消失在门外,管家皱了皱眉,随手指了边上一个清瘦的丫鬟。
      “你进去守着,夫人一醒便出来通禀。”
      丫鬟抬眼,露出一张素净的脸,怯怯的应了声,却是不慌不忙上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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