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封狼

作者:沅南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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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货船依旧在无边的夜里独自前行,船上的火把被风吹过,呼呼作响,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久久难以散去,长剑散发着森然明亮的光芒,下一秒便搭在蒙面人的脖子上,刀锋掠过,身首异处,剩余的蒙面人如飞蛾一般扑了上来,林正提着大刀长啸而上。
      刀剑相接,阮如筝一把拽起袁纥律,将他推离打斗区域,短刀没入身体,是划开皮肉的声响,久违的来自杀戮的快感。
      夜色浓郁,杀气腾腾。
      道道银光闪过,蒙面人手中弯刀被挑,稳稳扎在甲板上,清冷月光下刀背上凶恶的狼徽映着火光,竟是狼卫,赵长欢浮光剑出手,一剑穿喉。
      狼卫,北戎三王子身边最凶残、最神秘的近卫,前世挑断她手脚筋脉的那把刀就是这般印制狼徽的北戎弯刀。
      人数渐渐减少,浮光剑舞的密不透风,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剑舞的这般快,像是一招一式都刻在骨子里,长剑凌厉,短刀凶狠,几经缠斗,一个肩膀中刀的蒙面人厉声喝道:“快撤。”
      然后率先跳入了水中,闷声响起,水花四溅,活着的蒙面人不再纠缠纷纷跟着跳了下去。
      甲板上一片狼藉,赵长欢手持长剑,目光清冷,望着这场猎杀的祸端静静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林正提着刀退回到袁纥律身前,目光锐利,满是警惕之色,“阁下何意?”
      赵长欢眉梢一挑,音调越发冷情,“你们是北戎人,明靖境内往来的北戎商客多居于边境十八城,如今两国交战,不少商客闻得风声已经举家迁回故居,就算为经商来此,也断不会引得这么多北戎杀手不要命似的直入我明靖腹地,却只为取一人性命。”
      “我们出手并非为救你们,而是我明靖领土,不容旁人来犯丝毫,能救得,便也能杀得。”
      袁纥律嘴角浅笑,炯炯有神的望向她,伸手隔开了挡在身前的林正,朝着面前手持长剑的少年轻轻点了点头,他面色苍白却仍显风流俊逸,眉目疏朗,“多谢二位相救之情,这份情谊在下铭记,若有机会,一定报答,身在异乡,并非刻意隐瞒,只因其中内情实在不便一一告知,人以善恶为分,却不以家国为界,姑娘认为在下说的可对?”
      话落,袁纥律拱了拱手从衣袖里摸出一物,双手微抬,转身递给了阮如筝,目光扫过,阮如筝摸向腰间,最终伸手接过。
      “林正,去找船家,看看刚刚被误伤的人,无论货物还是其他,数倍赔偿。”
      听到袁纥律的话,林正惊愕的抬眼,眼里闪过犹疑,最后将目光落在赵长欢身上,迟疑着应下,带着满身伤一步一步下了甲板。
      沉重的脚步声渐远,阮如筝抬眼,望向赵长欢时目光略带了些愧色,更多的却是狠厉,手腕轻转,刀柄微抬,刀锋向着那个白袍男子,只要她想,便能在须臾之间取他性命,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一切未知的危险都应早早除去,宁错杀也绝不放过,赵长欢朝她做了个安心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阮如筝会意,朝她点了点头,将短刀别回腰间,见她鬓发微乱,自然的上前替她整好,静静开口,“我去看着那小子,再看看船上其他人的情况,有事叫我。”
      赵长欢微微点头,看着她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慢慢远去,天边繁星点点,水中草植繁盛,赵长欢转身,冷声道:“公子所说人分善恶,恶狼为生计,撕咬羊群,为恶,却也为生,恶狼的恶是对羊群、对牧民,于它自己不过是为了活下去,不知公子认为的善恶,是对自己,还是于我明靖?”
      袁纥律敛眉,伸手将衣摆处褶皱捋平,扶着身后堆起的粮包慢慢坐下,即使白衫染血,不减半分姿态风流,望着她平静开口,“姑娘通透。”
      “这天下,有人想让江河改色,有人想流芳百世,亦有人以乱局做势妄想乱世成雄,我以为的善,绝非刀剑相向,兵戎相接,不知是不是姑娘眼中的善,却一定会是这天下大多数人眼里的善,我想让姑娘知道,在下并无恶意。”
      他有雄才伟略满心抱负,亦有经天纬地指点江山之才,可生平所愿许多,见惯了民不聊生,饥荒战乱,凌云志变成了平生愿。
      赵长欢抬眼,那人剑眉星目,鼻梁挺拔,眼神漆黑如墨,一身白衫静静安坐于血污之中声音温淡,望向她的眸光里尽是温和,赵长欢见惯了韩煜的温润之下尚有几分锐利的模样,只道谦和公子多是表面,如今见此人,方明了“君子端方,温文和煦”合该是这副模样。
      她眉心紧锁,慢慢沉下眼,低声说道:“两国相争,是上位者权谋,百姓无辜,我虽不知你身份,却也不愿滥杀无辜,明靖跟北戎的兵戈相见,也应止步于北境西风关外。”
      此人身份可疑,就单凭那图腾而言,在北戎之地也是非富即贵之人,狼卫是北戎三皇子的贴身近卫,如今边境战火连天,据悉那好战嗜杀的三王子袁纥桢亲率铁骑南下,战况如此紧急还有心思分神派身边最得力的狼卫来这千里之外的明靖杀人。
      赵长欢抬眼,男子白衫染血,如芝如兰,背风而坐,这般姿态从容,于生死乱境不慌不忙,绝不可能是市井之辈,既然袁纥桢这般急着要他的命,她便越发想让他活着。
      正元帝韩元正值壮年,底下几位皇子便已经蠢蠢欲动按耐不住了,更何况那垂垂老矣的北戎王上,权柄之争向来是兵不血刃的惨烈,袁纥桢主战,好大喜功,北戎人骨子里的野性跟血气在他身上可见一斑,北戎王室也多是举荐能征善战的袁纥桢继任王位,却不曾想去年北戎王颁布诏书立了王后的幼子为太子,那位新上任的太子排行十四,向来不得宠,一无威名在外,二无兵权在手,于战事上更是主和不主战,惹得北戎王室诸多意见,可无论朝臣国亲如何劝谏,北戎王态度依旧坚定,听闻那北戎太子不过与她年纪相仿,却也是个有手段的,外戚傍身,推行新政,反战、减税、尚贤良、罢奸佞,不过短短半年已获北戎民心,一些朝臣纷纷转头投向他的麾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北戎太子的圣贤之名逼得袁纥桢连同北戎几大部落不得不屡犯明靖边境,妄图以赫赫战功再立声望,战火终于在今年春正式燃起,北戎与明靖的战线正式拉开。
      听闻北戎太子礼贤下士,广纳天下贤才,赵长欢暗自猜想面前男子能被袁纥桢视作眼中钉亦或是北戎太子身边能人,战局复杂,若北戎内部不和,于明靖而言倒是桩好事。
      “但愿公子下次,也能有这般好运。”
      袁纥律微微一愣,随即笑开,这姑娘面冷却通情理,眼神越发真挚,颔首道:“言律多谢姑娘。”
      血腥气弥漫空中,慢慢飘散,一路飘向战火连天的边境,武陵城中灯火通明,三更时分,武陵城头战鼓将歇,城外十里,北戎将领率两万大军围城,安营扎寨,火光冲天,立于城墙上望去,一路蜿蜒,战旗猎猎,北戎人手持弯刀像恶狼一般寒光凌厉的注视着他们的猎物。
      围城八天,若是旁人领着不过五千余将士守着武陵这样一座边城,只怕早早便弃城而去像老鼠一般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可守城的并非旁人,而是赵家长子,在军营长大,十四岁入军从小兵做起,用了两年时间名扬天下的卫北将军-赵景明。
      为将,不为战,只为胜。
      武陵城是边塞要城,一旦武陵失守,北戎铁骑越过连绵的祁天山一路南下可直入明靖中部,北戎千里迢迢而来,铁骑压城,可武陵城,不能破。
      军营主帐一片沉默,斥候来报:仰城失守后,袁纥桢的铁骑踏向山南关,不过两日山南关失守,直取北肃城。主位上端坐的人身披甲胄,眉目凌厉,不怒自威,他望着地势图,眉头紧锁,“蒙达亲自领兵围困武陵多日却不强攻,主要目的只怕是为困我,如今父亲不在边境,赵家部下皆听命于我,蒙达拖住我,北戎铁骑转身往西南攻去,如今山南关已经失守,诏令却迟迟不达,断不能再等。”
      “武陵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之地,率队突围以调援兵本不是难事,而我们被困城中,北戎却悉知你我一举一动,如同拳脚被缚。”
      “少主,您的意思是?”
      赵景明手指落在祁天山脉上,眸光闪过,“只怕有人异心。”
      “蒙达与我父有旧,他困住我,妄图引我父前来,我们不如将计就计,拖住他们,好戏已经开场,我不唱,岂不可惜。”
      几位家将面面相觑,随后抱拳,朗声道:“但凭少主差遣。”
      “知晓我方军情不会是一般兵将,放出口风,我欲弃城奔逃往巴阳城借兵。”
      “我借机出城,你们将家里那只老鼠喂的肥些,待我归来,以祭军旗。”
      战鼓锵锵,军旗翻飞,夜风呼号,黄沙卷入北境边城,赵景明手握长枪率亲卫数十人,马蹄踏踏,在地平线上拉出一道黑影,试图给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割出一道口子。
      北戎营帐里,蒙达半闭着眼,听到手下人来报,他睁着浑浊的眼,心下不齿,赵家人果然一代不如一代了,赵钧刚毅,宁愿身死守城,到了他儿子竟要弃城而逃,冷声道:“不论死活留下赵景明,余下的残兵部将由着他们去。”
      蒙达年纪不轻,鬓边已经斑白,他年长赵钧许多,一生戎马,战功赫赫,草莽出身,后跟着北戎王打江山,一朝功成,他带领的北戎铁骑威名在外,打过不下百余场仗,逢战必胜,天下人皆称其常胜将,直到在明靖战场上遇见年轻气盛的赵钧,他败了,一次又一次败在了赵钧手里,一世盛名尽毁于此。两国议和多久,他便等了多久,三皇子袁纥桢主战,他便义无反顾投入麾下,再次将战火引向了明靖边城,亲自请命来这武陵城,他要困死赵景明,引赵钧前来,北戎善战,这一次,他要明靖战场上再无赵家军旗。
      只有放出饵,才能钓到赵钧那条大鱼。
      若此战胜,他平生执念便解,若败,他绝不会败,他用数年时间去揣摩赵钧用兵手段,只怕比赵钧自己更了解赵钧其人,武陵之战是他的第一战,他要在此了结屈辱的过往,重塑军威,北戎铁骑所到之处,要人人望风而逃。
      狂乱的马蹄声响起直奔西侧而去,北戎人一手握弯刀,一手持缰绳,紧追不舍,包围圈慢慢缩紧,只见领头突围的男子身披甲胄,银枪出手,气势如虹,直直将围上来的北戎兵捅了个对穿,温热的血喷溅而出,溅了他满面。
      弯刀砍劈而过,北戎彪悍,刀法狠辣,马术娴熟,落单的亲卫被团团围住,短兵相接,刀锋闪过,风驰电掣,来不及相救,那人头颅已被斩断滚落在马蹄旁,赵景明红了眼,枪法宛如长龙一般,银光毕现。
      “撤。”
      “快撤。”
      话落,猛拽缰绳朝着北戎人迎了上去,战马嘶鸣,银枪穿过一个又一个北戎人的胸膛,身后的亲卫紧跟着他,长剑杀敌,刀枪挥舞,一行人打马狂奔,转身一路回了武陵城中。
      血腥气在夜风中飘荡,武陵城外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染了鲜血,北戎的、明靖的鲜血。
      甫一进城,火把林立,士兵们黑压压站了一片,刚下马便有人连忙迎了上来,一行人匆匆回了军营。
      “宋副将,将军可是出去了?”
      只见“赵景明”点点头,将面皮撕下,露出一张麦色清毅的面容,挺鼻薄唇,看着便是个坚定果敢的年轻人,正是赵景明最得力的副将-宋时。
      火光攒动,有人慢慢开口,“将军一人之力,我却坚信他能解武陵之困。”
      这是信念,亦是信任。
      真正的赵景明一路驾马飞驰,前往玉门关,凉月照在冷刃上,他摸了摸心口那封温热的信,心中一片清明。
      战局风云巨变,日升日落便是时局动荡,天尚未大亮,有斥候飞马入城,穿过长街,直入宫门,一路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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