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蝶杀

　　摩尔根勒在济南府的差事办的很妥帖。皇上已启程前往泰山封禅，按照之前的旨意他是要前往伴驾的。如今因着抓了不少的前明余孽，摩尔根勒只得与何重桓一同押送返京。

　　孙敏细细打量摩尔根勒的神色，暗自思量他是否心中不快。摩尔根勒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侧首笑道：“看什么？”
　　孙敏道：“你心里可是有些……”
　　摩尔根勒轻笑一声，轻夹马腹，道：“跟上来！”又回首向季朵摆了摆手。孙敏见状便纵马跟了上去。二人快马跑出了二三里远才缓缓慢下来。
　　摩尔根勒嘴角一弯道：“是我主动与圣上提出要押送回京的。” 既然要办差事，那就要办的尽善尽美。皇上最是忌讳前明余孽，他就替皇上分忧解难，一个不留……
　　孙敏一愣，叹道：“追随在圣上身边固然风光无限，可如今这情形，师兄避开确是明智之举。”
　　摩尔根勒笑道：“你不必忧心。圣上坐在那个位子上已经四十多年了，太子没有机会了！”
　　孙敏心头一跳，道：“你说什么？”
　　摩尔根勒正色道：“……太子和大阿哥都没有机会了！！！”
　　孙敏静默片刻道：“你……” 心中的潜龙是谁呢？雍王？你要争这从龙之功？
　　摩尔根勒嘴角一弯，摇首道：“并没有……圣上现在身体康健，不论是谁在他面前立起来，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孙敏忽道：“那我们……” 什么时候回关外定居……她的话没吐尽，就见摩尔根勒忽然抬手要她禁声。他麻利的翻身下马，又取下箭囊和一把小弩，递于孙敏道：“你带上这个去里面的树上藏好，见机使用。”
　　看到孙敏去了树上藏身后，摩尔根勒骑马又驱赶着孙敏的坐骑一并返回押送队伍。

　　孙敏骑坐在树杈上，看到远处有几十匹快骑自后方左右包抄向押送的队伍。押送队伍里的侍卫人数是来袭者的三倍之多，孙敏看着那些奔袭而来的快马，心内叹息——这些洪门之人不惜搭上身家性命也要与朝廷作对，他们心中执着的真义到底是什么呢？

　　几十匹快马在百步之远就发动了攻击。那里面有不少江湖好手，一轮暗器攻击后，便驱马上前近战。有三个好手近身缠住了摩尔根勒，另有两个好手与何重桓缠斗在一处。孙敏凝目眺望，细看之下见摩尔根勒应付自如，便放下心来。这批押送的侍卫们一半是何重桓的暗卫部队，另一半是摩尔根勒从雍王府借来的府卫。侍卫们经过这些时日的历练很是得力，各自结成小阵与江湖人斗了个不相上下。江湖人一番缠斗后，便看出侍卫们是在打持久消耗战，便打起响哨。
　　摩尔根勒快剑挑翻了一人的脚筋后，便忽然大声喊道：“一个不能少。”
　　与他缠斗的其中一人见状，大吼一声，掏出一颗霹雳弹扔向摩尔根勒，吼道：“那就一起死！！！”
　　摩尔根勒冷哼一声，一甩软鞭将那霹雳弹抽向囚车的方向，只听轰隆一声，那囚车里的人便被轰掉了半个脑袋。
　　那人大吼一声道：“郭兄弟！！！”
　　摩尔根勒冷笑道：“你们是来杀人灭口的？这就是你们洪门的道义？”
　　那人面色惨白怒吼道：“你胡说！是你……”
　　摩尔根勒轻笑两声，摇首道：“这霹雳弹可不是我拿出来的……季朵，给他们看看咱们的新玩具！”
　　季朵道：“得令！！！”
　　十几个侍卫眨眼间便从背后解下铁链，呼啸声间便甩出铁帽子罩住了来袭的十几个人的脑袋，惨叫声四起，十几具无头尸首就委顿倒地。
　　剩下的十来个人被这一幕惊得面色惨白。那人讷讷道：“你这魔鬼！”
　　摩尔根勒摇首道：“你们今日来袭，莫非会对我们点到即止，手下容情？……你可别想着跑路哦！我看出来了，这些囚车里面，最要紧的就是‘柳千丝’和‘公子’吧！你们要是跑了，我就摘了其他人的脑袋，这两个人留着请功就是。”
　　十几个人都看着与摩尔根勒对峙的那人，又有人小声道：“哥哥，你给句话！”
　　终有两人不耐这恐怖威胁的压力反身飞跃向前方而去，侍卫们见了也不追，只抛了两个铁罩子盖住了两个囚犯的脑袋。季朵一摆手，铁罩子飞起，血如井喷，留了两个无头的尸身杵在囚笼里，其中一个尸首脖子上还连着半个下巴。
　　那人面色灰颓的道：“你到底想怎样？”
　　摩尔根勒道：“你若愿意进囚车，其他人我可以让他们现在就走。就和刚才那两个逃跑的一样。”
　　那人反手把刀插在土里道：“好！”说完便向囚车走去。
　　其余众人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摩尔根勒。摩尔根勒嘴角一弯，道：“你们家哥哥以命换命，你们这就跑吧！以后干什么都好，可只记得万万不要辜负你家哥哥的心意才是啊！”那些人一言不发的就向孙敏所在的树林分散而去。
　　孙敏在树上看着摩尔根勒大获全胜，看着狼狈而去的江湖人，心中怅然。正要翻身下树，忽然听见密林深处传来箭簇破空之声，她攀着树干立在树上向密林深处看去，隐隐约约间看到那些江湖人纷纷倒地的样子。

　　沧州城。驿馆。
　　连续几日露宿荒郊，今日众人终于可以在驿馆休整一番。
　　用过晚饭。摩尔根勒和孙敏对坐饮茶。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孙敏的神色后道：“这几日你心情不佳。同我说说吧！”
　　孙敏垂头摩挲着茶盏，片刻后道：“那些人……”
　　摩尔根勒嘴角一弯，道：“你在同情他们？！”说着，他探手团住她的手，又道：“那些人……哪个手里没有人命？你那天在树上也看见了，那个愿意替兄弟留下来的人叫袁之焕，出自山西快刀门。这个门派有二三百年的历史呢！据说曾帮着朱元璋打下朱家王朝。你是不是觉得他挺讲义气的？”
　　孙敏微微颔首道：“我看到啦！他留下来。可他那些兄弟，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提……”
　　摩尔根勒哂笑一声道：“是呀！他们的兄弟义气不过如此！那个被我挑断脚筋的人，更是直接没人搭理。这人……这人叫宋江。他和那位‘水浒’里的宋江倒是一脉相承……袁之焕是他接引入的洪门，如今也是他出卖的袁之焕。他知道袁之焕的家小居所，向何重桓卖好求荣……”
　　孙敏怒道：“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你们不会还要用他吧？！”
　　摩尔根勒莞尔一笑道：“用还是要用的。能用多久，谁知道呢？”
　　孙敏急道：“这人放在身边就是个暗雷，那怎么行？！”
　　摩尔根勒乐道：“莫急！莫急！何重桓老谋深算，又知道他的为人，哪里会没有防备！我给你说这些，只是想你明白，朝廷上权势斗争固然不择手段，可这些官吏因着自己的身家牵挂，行事还有些顾及。这些江湖人，平日里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生死利益之间哪里还有顾及。袁之焕娶的就是宋江的妹妹呢！”
　　孙敏听了摩尔根勒的话，又道：“师兄。你闯过江湖，如今又步入庙堂，这里里外外的凶险你定要心中有数。我实在是帮不上你的忙！你会怪我吗？”
　　摩尔根勒正色道：“……你说的是哪里话？你陪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孙敏颔首道：“我陪着你……何尝不是你陪着我。”
　　摩尔根勒执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笑道：“我们互相陪着。”忽而，又叹道：“我知道这些日子，让你看了不少血腥的场面……你心绪不宁在所难免。洪门里的人大多都是些江湖人。品行高洁、生性纯良的人或许有，可那不过是凤毛麟角。他们说的话，你绝不可信。因为朝廷的律法在他们眼里啥也不是。他们把抢人钱财叫劫富济贫，杀人更是不当回事。只有他们认可的自己人，才会被他们平视，其他人都与牲畜无异。洪门一直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招揽江湖人。‘反清复明’这面旗子成了他们杀人劫掠等诸多罪行的通行证，仿佛一切的牺牲都是为了汉人的大义，可死在他们刀下的汉人老百姓只怕比满人还多。这一群人才是这太平盛世的毒瘤。明末乱世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百姓又过的是什么日子？”
　　孙敏满面愧色，颔首道：“师兄所言甚是。是我想差了……”

　　京城。正国公府。
　　孙敏独自坐在房中，她轻抚着小腹，暗自欢喜。方才莎嬷嬷来给她号了脉，说她有了宝宝。她要有孩子了。她欢欣又酸涩。她的日子在一天天的过下去了，而她的他们却永远留在过去的记忆里……
　　晚间。摩尔根勒回来听了莎嬷嬷的回报，高兴至极。他洗漱后才来房里看她。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乐道：“我好高兴！”
　　孙敏也笑吟吟的答道：“我也是。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摩尔根勒道：“还记得袁之焕这个人吗？”
　　孙敏颔首道：“嗯！”
　　摩尔根勒道：“前几日何重桓从他口里挖出了‘公子’的真实身份。”
　　孙敏奇道：“他又有什么惊天霹雳的身份？”
　　摩尔根勒道：“他是海阳将军吴钩的嫡长孙！”
　　孙敏惊道：“什么！？”吴钩是顺治皇帝钦封的前明降将！
　　摩尔根勒道：“不过，圣上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继续深究。吴家如今本来也没什么人在朝上做官了。不过圣上要重新分配兵部势力。”说完他笑着摸了摸鼻子。
　　孙敏笑道：“师兄可是得了实缺？”
　　摩尔根勒道：“……圣上今日封我领侍卫内大臣，过几日我就要伴驾前往承德……你如今有了身孕，独自在家，我不能陪着你啦！”说完很是不舍的抚着她的小肚子。
　　孙敏道：“……没事的。这几个月你与何重桓已经把洪门的人清理的差不多了，哪里有什么人敢来国公府找不自在？” 领侍卫内大臣……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位呢！摩尔根勒还不到四十岁就坐上去了……
　　摩尔根勒嘴角一弯，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洪门的势力散了，过些时日就会有其他势力集结。不过，没事的。我已给师父传信。最多小半个月，师父过来这边陪着你。”
　　孙敏又道：“府上这么多人护着我，哪里用得着把师父他老人家请过来！”
　　摩尔根勒道：“师父是你爹！你有了孩子，他怎会不来？况且，阿弗喀这次也要伴驾。我把季朵留下来帮你传信。”
　　孙敏听罢只得道：“我都听你的。”

　　摩尔根勒走的时候是在半夜。他没有惊动孙敏，只悄木声息的带着人离府而去。孙敏怀了孩子，睡得很沉。她醒来时他刚离开了。她一手摸着还很平坦的小腹，一手摸着身边微凉的席子，心内叹息。及至天大亮，莎嬷嬷进来看她，她都毫无睡意。莎嬷嬷喜滋滋的扶着她起身，看了看她的面色，笑道：“没睡好吧！没事儿，一会儿吃过早饭，我陪着慧慧去园子里逛逛，然后再回来眯一会子儿。中午，我给你做好吃的。”
　　孙敏面色微赧的道：“好呢！中午吃什么好吃的？我有点想吃香脆口的东西！”
　　莎嬷嬷道：“行啊！中午给你添一道锅巴肉片！香脆软糯还不辣口！好不好？！”
　　孙敏道：“好呀！你陪着我一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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