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乱浮沉

作者:栾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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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4章黑心买卖


      身体好似被困入滴漏中的浮萍,头顶液体一滴一滴富有节奏精准落入鬓角,身下则是难掌平衡的轻微沉浮。

      当凉丝丝的液体洇透半张脸,李绥绥终于懵懵然转醒,接踵而来是无以复加的晕眩感,眼皮更似沉如糊泥,又一滴水砸下时,她猛然一个哆嗦彻底回神,彼时惊觉眼睛、嘴巴皆被布条封勒,双手亦被反剪缚捆在柱子上。

      ——被绑架了?
      她本能想挣开缚索,然腕上绳索粗且实,不知何种手法系的结,愈挣愈是往肉里钻,只好先冷静下来另想他法。

      木屐不知失落何处,唯一能动的脚,光裸贴着沁凉湿漉的地板,耳畔早不闻昏迷前的喧嚣,甚至没有半点人声,且空气杂着一股子潮腥,她不禁猜测,可能已不在朝花轩。

      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她转移,对方绝非等闲。
      李绥绥心腑不由往下沉,更诡异的是,极度安静中,清晰可辨几步开外有另几道呼吸,明明有人在,却不声不响。

      搞不清状况,她只好维持昏迷状降低存在感,手指却默默然朝腰侧盲探,她腰间的金玉带銙悬着时兴坠饰,虽不若武者挂佩刀子、砺石等器物,却也经由翠则改良过。

      但手部活动受限,仅能摸到一块镂刻蒲纹的扁平玉坠,玉石坚硬却无棱角,靠此磨断绳怕到天荒,不好摔弄出动静,只能仰仗蛮力生生折断,这对李绥绥而言够呛,总也好过坐以待毙。

      正当她全力以赴自救时,忽闻上方传来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头顶,俄尔又是“吱嘎”掀木板的响动,接着有人踩梯而下。

      李绥绥立刻停下动作保持警惕,脚步声在她周侧转悠一圈止于身前,她心口才是一突,头皮旋即吃痛,发间华胜、鬓簪竟被其囫囵一通粗暴拽下。

      金饰在对方手中掂出清脆当啷,压手感似乎令其满意,于是又闻一道粗嘎的陌生男嗓低笑:“值钱货。”

      李绥绥霎时愣住,有在相府被刺杀的经历,是以光天化日被仇敌下药暗算,并不难接受,可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劫财的?!

      大约觉得荒唐,她最初反应是错愕茫然。

      那人继续兢兢业业搜刮头面,动作猴急野蛮,发髻三两下被薅散如瀑,李绥绥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开始问候其祖宗。

      诅咒未能妨碍对方的无匹贪婪,下一秒,红宝耳坠被捏住,轻拉两下,男人忽然嘿嘿笑了,敏感觉出恶意,李绥绥头皮绷紧之际,他却下黑手猛地一拉扯,皮肉撕裂的火辣感猝然而至,如遭雷殛的公主克制住呻痛,呼吸的紧促却难掩。

      “哎呀,将你弄醒了?小娘子莫怕,哥哥不会伤你性命。”那人探手来轻揉耳垂豁口,辞气怜香惜玉。

      糙指下的皮肤嫩滑,令人食髓知味,他一面嘻嘻笑,一面摩挲向细长的脖子。

      李绥绥鸡皮疙瘩层层耸起,拧着眉将身体往后缩了又缩。

      “若非京都戒严,哥哥哪舍得封上这张小嘴……”

      男人声音凑近,浑浊气息喷在腮边,手指沿着锁骨乘势滑入领口,李绥绥恼羞成怒,负面情绪下,激涌的血气几乎倾数暴蹿至天灵盖,不计后果抬脚便踹。

      男人不设防,结实挨踢痛呼,遂劈手制住她脚脖子,覆满老茧的手如铁钳,箍得死紧,他略停顿,便兴奋吁出一口气,顺势将两截纤纤小腿分开拖向腰侧。

      李绥绥的恐惧不及蔓延已化作危险怒浪,双腿片刻不耽误死命乱蹬,不让对方有机可乘,常年与秦恪斗狠,脚上功夫颇了得,可她忘了,那终究不是秦恪,对方被闹腾得不敢撒手,耐心不过僵持一瞬,幡然变脸啐骂,旋即抡直胳膊扬了手。

      “啪——”

      什么怜香惜玉,轰然一耳光径直将李绥绥砸偏头去,齿列霎时扩散出甜腥,刺激得她面颊烫如火烧,屈辱穿心,折断的玉片攥在掌中,紧紧地,疯狂碾割麻绳。

      “现在是哥哥伺候你,待下了船,你才知我的好……”男人一阵狞笑,扯住散碎长发将人往身前拽,“回头,还不知被卖到哪个窑子招徕,这姿色怕得死在床上……”

      片语恫吓,给出的信息无疑是噩耗,然而被怒火冲决的李绥绥当下所念唯取此人狗命。

      正值此时,头顶木板“吱嘎”揭起,随之盘旋来一把极低的沙哑嗓:“你小子别私藏啊……等兑了现银……”

      似发现下面状况,那声音戛然,又生威严训斥,“你他娘的色胚投胎,刚出城就耐不住了,每趟货都要坏规矩!”

      粗嘎嗓不以为然:“左右是去吃腿儿饭的,消遣一会咋地了?”

      上方那人喝道:“这小娘子要在前方码头交易,贵人交代的明确,完整的、毫发无损的!别说老子没警告你,坏了买卖,贵人责怪,老子也得先劁了你!麻溜上来,老子有事要讲!”

      粗嘎嗓只好讪讪道:“欸,好好好,待我搜干净就来。”

      “哌”地木板再次合上,一切归于寂静,粗嘎嗓似乎忌惮那人,略踟躇,遂在李绥绥身上猥琐掐摸两把,这才不甘不愿离开。

      她是幸免被辣手摧花,谁料旁侧继而传来姑娘颤栗呜咽声,那登徒子竟是贼心不死去另寻发泄,且口中嘟哝声透着愉悦:“今日的货色真是值……呵呵……”

      李绥绥立时断定,方才察觉舱内有人,对方应如她一般被绑缚,依此人贪婪,不可能放过四娘子不掳。

      兴许,那正是她。

      这念头惊悚,促得李绥绥手背青筋欲燃,深嵌入掌的玉片,为她疯用如刃铁,腕上才是一松,她飞快拉下眼部遮挡,侧头,三步之余,那嘴里淫词艳艳的精壮男人,正半跪着摆弄瑟缩抽噎的姑娘。

      她悄无声息抠下带銙,自铊尾扯出寸长指宽的刀片。

      男人正是满心麻酥掀扯罗裙,背脊莫名一寒,常年走暗货的人警觉尤胜,他骤然直起身,突地,一只手自后压上他的嘴,分明是饱染蔻丹的白瘦柔荑,手心却平白长出一把刺,扎得口周一股脑麻疼。

      几乎是好无间隙的,锋利薄刃同时抹过他咽喉,未能冲出口的惨叫刹那间随血气流泄。下一秒,刀刃一拧,一抽,再是一送,脖子复又被狠狠凿开,脆弱的皮肉在一息之间血肉狼藉,大量血水咕噜噜倒灌,男人通身冷汗震恐而出,神智在痉挛抽搐中飞速涣散,再无力挽回什么。

      男人身体被缓缓放倒,他绝望地看着这个狠角儿,对方紧绷的小脸无甚表情,她高高抬起巴掌,然后利落抽下,现世报来得太快,且远不于此,她一言不发伏下身,将方才那把针悉数喂进因缺氧而大张的口中,又丧心病狂抓起他收刮来的钗环首饰,一件一件朝内揉塞。

      虽然,她动作不算粗鲁,手甚至有些抖,可濒死前,他仍被骇得尿溺失禁。
      别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也只剩出丑,可也顾不得,被李绥绥取命,至多不过十个弹指,他唯一庆幸梦魇结束的快,一点都不想体验口腔被撑裂爆穿的恐怖。

      险些受辱的司徒四娘子,听着近在咫尺的一系列细碎响动,早漏了呼吸瑟缩成一团,眼睛甫见光明,最先看到李绥绥的脸,森白的面孔披挂着几丝血水,半掩在浓密而凌乱黑发下,在此时此地别样骇人,恐怖如斯,四娘子心肝差点跳出胸腔。

      李绥绥下意识抬臂蹭了蹭面颊,遂替她割开缚索,又想起什么,旋即回身扯起男人衣摆盖住他的头脸,却无法遮挡身下蔓延开的血污。

      四娘子身躯软得发抖,仍抱住膝盖不断往后缩,企图避开淌来的血水,低首间,发现裙裳上其实早溅满腥臭黏腻,她忘乎所以惊叫起来,声音却被闷在口腔内只余呜呜声溢出。

      “别出声,死了。”

      李绥绥强令四娘子平静下来,这才除去她嘴上封布,她倒是听话将齿关紧咬,不曾想,下一秒很是突兀的闯扑进她怀里,小娘子委实吓得狠,虚脱颤抖着几乎快落泪。李绥绥全副注意力放在观察所处的这间船舱上,并未加以安抚但也没推开。

      船舱密闭体量不大,横宽仅一丈三、四,周侧杂放十余只粮箱,再无其他,极为寒酸破陋,由此可断,这是艘短途中小型货船。

      在舱室末角还挤坐着五位的姑娘,如出一辙的捆绑,人皆在不安扭动着,李绥绥视线停留一瞬,即投向舱壁贴顶的一线排风口,她松开四娘子起身,尝试将满载的粮箱推至排风口下。

      四娘子随即会意,大约为李绥绥的冷静所感染,她即使惊魂未定,也强撑着爬起来与之合力撼动死沉的箱子,可当李绥绥爬上去,四娘子终于留意到那只垫起的赤足还缠着绷布,心头蓦然发酸发凉,她不禁凄然低问:“我们在何处?还能回家吗?”

      外头天幕将黑,船只距离河岸稍远,透过排风口仅观远岸黑树林,没有供辨位的标识物,但可以肯定,她们已不在城内。

      李绥绥略沉默,未答反问:“你水性如何?”

      “一点都不会。”四娘子极不情愿否掉这可能的逃生途径,似想起什么,更为沮丧,“无忧说,公……说你游术精炼,金翠湖能潜行来回,要不,你伺机逃走吧,不用管我。”

      在蓟无忧眼里,李绥绥的寸善片长都是值得大吹大擂的,她是善游,但潜行来回委实过情。

      “他倒是与你无话不谈。”李绥绥并未正面答她的话,爬下箱笼转至尚有余温的尸身旁,一面在男人身上翻找起来,一面说道,“看天色,我们至少昏迷两个时辰,你在这待着,我上去另想办法。”

      四娘子再度惊愕失色:“外面肯定还有同伙,太危险了,你别去。”

      “他们说要在前方码头交易,意思快了,不去,等被卖?”

      四娘子无比担忧道:“可此船不大,一上去就会被发现,更何况你脚上有伤,哪能硬来?”

      “有冷烟筒。”李绥绥目指带銙上悬着的半截玉化竹笛把件,“我们失踪,定有人找,时间不多,必须向他们传递位置。”

      四娘子听到希望,狠一咬牙,鼓起勇气道:“那我也去……”

      “不必。”遂想起方才的话,李绥绥又补充道,“我不会逃,不会丢下你。”当下不知对方底细,若无人驰援,任谁也无法打包票护谁周全,她没逞能说一定带她回家。

      她自男人靴筒抽出一把短刀,意态坚决塞进四娘子手里,“听话,别添乱,你给她们松绑,都在此老实呆着,我尽量争取时间……”

      说完,她步至穴梯旁信手拧动马灯旋钮,将室内唯一光源降至最暗,随即沿梯而上。

      “公……”四娘子大急,差点唤明身份,她攥紧手中短刀急促呼吸两下,极不安地叮咛道,“万事小心。”

      李绥绥略点头。

      四娘子又极小声道:“抱歉,婉贞今日很无理,我、我其实从未怨恨过你,只是心乱,真的。”

      李绥绥微愣,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再多言,她试探着推开舱顶盖板,上面是次舱,摆满整齐货箱掩人耳目,再外是露台甲板,此时七八条船工装束的汉子正聚在舵位商讨着什么。

      她摸到舱口,恰听到他们在议论她的身份以及事后何处销赃,言语具是勾当内的黑话,这伙人竟是正经的人贩子。

      在这节骨眼上,原本不该肖想有的没的,偏是触景生情勾来一段无关痛痒的回忆,去年她在天和巷险些被火葬,秦恪恼她钻乱巷,拿商女被拐的事吓唬她,还说她“脑子不好用,好意思四处嘚瑟”。

      训斥之言犹在耳,何曾想,她当真会有今日。

      再想起秦恪怒气冲冲的脸,李绥绥心似猫抓,可他马蹄向北,喉咙叫破他也听不见,亦只能腹诽他嘴欠,好事说不灵,坏事一说就准。

      那厢,掌舵的船火儿被问得不耐烦,开口斥道:“问那么多作甚,这趟完了,我们出海去琉球。”

      他的声音李绥绥还记得,曾出现在舱顶。

      伙计们原本疑窦丛生,闻言当即意识到不妥,纷纷又问,“琉球?那啥时候能回来啊?”“怎的?这趟可是有麻烦,我瞧那小娘子装扮,不似寻常人……”

      “不该问的别问!”船火儿沉声喝止,“待会儿与贵人交易,想要活命的,便将嘴巴闭牢喽,交货!拿钱!干就完事!”

      李绥绥品出味,这船火儿晓得她身份,深知惹祸,偏生瞒着手下铤而走险,要么是雇主权势滔天开罪不起,要么是被泼天财富迷住心窍,但凭能将她掳出皇城的本事,无法否认此人路广、够野。

      她不由多打量此人两眼,年纪四十出头,脸盘阔,皮肤黑,一身铁骨硬肉似从风刀霜剑中磨出般。她心头暗道:倘若凭实力正面对抗,只此一人便叫她吃不了兜着走。可雇主要活口,便是她当下优势。

      船火儿眯眼眺着远处,冷不丁又道:“那厮还不上来,老四去看看。”

      被唤作老四的小伙自甲板弹跳起身,扯着嗓子笑道:“狗娘养的,瞅了尖果儿就提不起裤腰带,待小爷去吓弯他。”

      他骂骂咧咧蹦跶进次舱,下一秒,甲板上的男人们听见“咚”地沉闷撞击声,皆疑惑转顾舱口,只见老四脑门磕着门框趔趄而出,身后紧贴着个女人,比他矮出大半头,露出的半侧面孔极冷,亦如璞玉般极精致,若非她以刀片四平八稳抵在老四喉结上,很难看出这般绝色的美人具有攻击性。

      男人们愕然已极,而李绥绥一脚迈出舱室,毫不拖泥带水剔动竹笛机关,信号弹急速射向高空炸出一片明亮的三色烟雾。

      老四想趁机反制,才是一动,刀锋立刻压出血线发出不容挑衅的警告,他只能再次憋住吞咽老实静默。

      船火儿眉头拧出深痕,嘴唇翕动却欲言又止。

      李绥绥往周侧环顾一圈,第一句话便是:“京都灯火在后,区区几里地,快马追来无需半刻钟,选吧,要我拉个垫背死,还是你们弃船跑。”

      这伙干黑心买卖的,如今被红票儿反威胁,此时不见慌张,只觉好笑,便有人打趣:“哟,这猫窝里还生出只女老虎,充啥厉害呀?”

      话音未落,老四脖子猝然传来刺痛,他忍无可忍急眼郁吼:“站着说话不腰疼啊,给小爷闭嘴。”

      那人咧嘴又笑话起他:“窝囊废,被个小娘们吓成这样,你瞧她娇滴滴的模样是会抹脖子么?”

      李绥绥便问他:“你以为,我如何站在这里。”

      她语意甚轻,从容得极不应景,众人这才自突发状况以及美色中回神,甫惊觉答案其实早在眼前,那只握刀片的手满是血污,打眼的殷红沿着手腕直蔓广袖,衣袖实则也浴血,只是面料原本色玄花繁,看不大明显罢。

      男人们一敛嘲意,齿寒急问:“你将马六那厮怎的了?”

      李绥绥微微昂首,字句铿锵冽然:“北狄扰境,京都城门增设禁军昼警暮巡,方才那道信号,是提醒细作混入,现在,你们还有不足半盏茶时间,要么跑,要么同归于尽。”

      气氛诡异地安静一瞬,喽啰们神色各异,似在忖度此话可信度,很快,有人梗着脖子示以不屑:“你当我们是吓大的?我问你马六怎的了!”

      是不是吓,他们心中没底,可船火儿心知肚明,李绥绥是花名在外,哪料这朵风流帝女花还有本事破开束缚,她的身份的确担得起禁军出动,只是……

      他朝河岸方向瞥去一眼,目光再度回道李绥绥身上时,他开口道:“好,靠岸。”

      这就妥协了?他的手下大多认为此决定太过草率,七嘴八舌叨咕着:“咋还能被个小娘们威胁?以后咋在道上混?”“老大,她就是吓唬我们的,怕啥。”

      船火儿置若罔闻,迅速转动舵盘,船头顷刻向左侧偏移。

      李绥绥极目堤岸状况,此时天色尽暗,茫茫前岸有一小团澄亮,似引船灯,仅照亮野码头方寸范围,辨不清是否有人,但她记得船火儿曾说的交易,恐是此地,于是挟持老四后退半步,扬声断喝道:“不准靠岸,你们跳船,现在。”

      船火儿以背相对默不作声,李绥绥便知他果然耍滑,声音不由渐沉:“岸上等着你们的也只有禁军!”

      船火儿再不理会她的吓诈,继续沉默拖延,李绥绥长眉微压,再拿老四杀鸡儆猴。

      这回清晰感知血水爬过皮肤,老四“嘶嘶”吸了两口凉气,忙冲李绥绥赔笑一声:“小娘子莫急,我来我来。”紧跟着他又朝船火儿大喊,“哥,我的亲哥,我还年轻不想去阎罗殿,说好攒够这趟给我娶媳妇呢,咋了,这就不管我死活了?我要死了,做鬼也得拖着爹娘一道来缠你……”

      亦不知哪句话,竟引得男人们在紧张中哄笑出声,船火儿则背脊明显一僵,搁舵把的拳头竟些许发抖。

      李绥绥听得此言,则幸运人质略有价值,于是发力控牢筹码,改而恫吓老四:“叫你好哥哥弃船,否则下一刀切进你气管!”

      老四惶急告饶:“别啊,他不跳我去跳,小娘子莫冲动,真的疼真的疼……气管割不得,割了大罗金仙也救不回,那你拿啥做人质啊,我我我,我现在是你的人啊,你别冲动,万事好商量,我配合,身心都配合……”

      沦为阶下囚还嘴瓢!李绥绥冷哼一声:“与我说何用,得看你好哥哥给不给你活路。”
      说完,她轻轻挑旋刀尖,老四疼得如被摘胆剜心般,又嗷嗷叫了两嗓。

      船火儿对此反应不大,只漠然回道:“脑袋掉了也就碗口大的疤,怕什么死。”

      得此视死如归一言,其他人相继操起家伙事,目光如鹰隼齐齐盯牢李绥绥,大有敌动我动的意味。唯老四震惊得如遭雷殛,当场痛心哀嚎:“我、我不同意!哥啊,你的良心呢?你照她说得做咋地了,钱日后我帮你挣回来啊,我的命可就只有一条啊……”

      尽管他搬出祖宗高堂闹得天愁地惨,船火儿仍心如磐石,显然他也在赌,赌李绥绥单枪匹马,除了拿人质硬撑别无他法。

      时间紧迫,恶匪却油盐不进,事态陷入僵局,李绥绥心弦亦紧绷到极致,不禁又朝愈发接近的河岸瞥去,不闻铁蹄铮铮,却隐约可见野码头后方人影攒动,虽无人提灯燃火把,但觉人数不少。

      敢尔出钱买她,毋庸深想亦知雇主非善类,旁落他手,下场犹未可知,但肯定比现在糟。

      李绥绥缓缓放平呼吸,强迫自己稳住,又以商量的口吻道:“既然你们求财不要命,那我们便谈钱,雇主出价多少,我可高十倍、百倍……”

      她刻意放缓语速,说话间,一面观察每个人的反应,一面在脑中飞速运计铺谋,她并不指望船火儿会见钱眼开,但不知情的人面对更大利益不一定能把持住,只要煽动出稍微分歧,或能拖延船速,争取更多时间等待救援。

      不幸的是,人算千次,不如天算一次。

      虚虚实实诳时惑众的迷魂阵瞬息在脑中成型,却没来得及施展,甚至那“百倍”二字才落,突地,自身后传来“嘎”地一响,高强度“三心二意”的李绥绥猝不及防,本能地回头视察。

      却不是什么暗箭埋伏,只是一位陌生姑娘自底舱冒出头来,约莫是不听四娘子劝阻,非要自行伺机逃离,结果太紧张弄出响动。

      仅是一呼一吸间的分神,事情陡然生变,老四电闪般箍住她执刃的手,不止快,本着一招制敌的念头,他指力狠准稳简直如虎钳,几近捏破攥在掌中的细嫩腕骨。

      这竟是个扮猪吃虎的卑劣汉子!
      李绥绥岂止懊恼,锥心之痛更是不堪忍,手瞬间失力软绵,刀片脱手前,她错响后槽牙,拼力前送半寸挑起对方一片皮肉。

      老四的脖子登时血流如注,被逼急眼,顾不得什么谦让弱质女流,他右脚快速往后一蹬,身体猛然前倾,以她手腕着力,硬生生将之至后背提举起,越头便是一个完美的大跨弧过肩摔。

      一串连贯动作,间不容发,然他快李绥绥更快,坚守“我不好你也别想好”的铁则,视野天旋之际,一把薅牢对方头髻,斜刺里,悍然一脚蹬向他两腿间。

      “梆”地一声亮响,结果是两伤,李绥绥背脊砰然砸地,五脏被毫无保留的暴摔震得几欲撞出身体,更晦气的是,被拽倒的老四又一脑门砸进她腹部,心肝脾肺又生生给压回去。

      紧接着,又是“梆”一响,这回是那姑娘见势不妙,惶急缩回去时盖板急落的叩合声。
      大约太过戏剧性,竟引一众喽啰轰然大笑。

      李绥绥怒气填胸,不可抑制闷哼一声,鼻端空气霎时灼出甜辣,忍了几刹,仍是喷出一口热血,她眼冒金星,根本不及从七荤八素中清明过来,众匪已趋前合围。

      大势已去,她还紧抓老四发根不放,差点报废的另一只手且在试图摸寻失落的刀片。

      老四状态也不容乐观,头发拽落多少且不提,这会子头皮疼、命根疼,泪泪冒血的颈部创伤更疼,他双手难顾三处,只好趴在李绥绥肚皮上哼哼唧唧要死不活。

      看着甲板上两副狼狈相,喽啰们顾着幸灾乐祸,竟没在第一时间查探马六生死,他们没心没肺笑话老四被女人欺负得惨,还断言他会倒一年大霉。闹归闹,还是大发善心帮忙掰开李绥绥手指,替他处理伤口。

      唯有船火儿表情格外阴沉,想到那支可能惹祸的冷烟筒,他额角便是阵阵抽动,粗粝大手不由扼上李绥绥雪白颈项。

      李绥绥虚挣两下无济于事,便又拨冗抬眼回敬,充血的眸光略涣散,不妨碍表达她的鄙夷,怕他看不懂,嘴唇颤颤张阖数下终于找回语言能力,然后说道:“等着,多行不义……必……”

      船火儿五指骤然紧收,掐断昏沉的含糊声,俯身冷言:“半盏茶时间到了,你的禁军呢?”

      被奚落的公主先是一愣,敏感觉出对方的在意点,继而扯出一抹讥笑,她口鼻黏稠着血沫,那笑意颇狰狞,教船火儿原本难平的心火直蹿颅顶,眼神一横,便捏着她脖子径直将人提起,李绥绥喉咙一呃,呼吸彻底窒住。

      此时,缓过疼劲的老四又开始唱红脸:“老大别啊,我这点伤不碍事,犯不着跟个女人计较……”

      船火儿盯着近在咫尺的脸,虽没寻到半丝绝望表情,可一想到这个漂亮凶狠又价值连城的贵胄,若陨灭在他这样的下九流手中,心底竟升起莫名的成就感。

      “喂?”

      老四见船火儿神情魔怔且兴奋,赶紧拽拉住他紧绷的铁臂,大声提醒道,“再不撒手就没气儿了,一会拿什么给雇主交差?”

      听到“雇主”二字,船火儿霎时如雪灌顶,顿了顿,方张指一松,任面无人色的李绥绥摔回地板,见她喘息无措,身躯亦因剧烈干呕而蜷成一团,貌甚可怜,又稍解烦郁。

      遽然间,船体震摇,竟是不知不觉磕到码头。

      船火儿适才转目,却闻李绥绥嘶哑低颤道:“你知道我是谁……你拿不到钱,也逃不到琉球去……无论雇主是谁,万不会蠢到留此船一个活口。”

      喽啰们原本对她身份存疑,闻言更觉蹊跷,一张张面孔写满好奇、惊疑、犹豫,纷纷出言问他,“老大咋回事?为啥要逃?”,“她到底是谁?”

      船火儿神色不豫,未及说什么,码头上已传来问询:“人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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