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靠哭治天下

　　“尊主，你没有做梦吗？”

　　宴浮光忽然问道。

　　长青一怔，回头看她，“做梦？没有呀。”

　　宴浮光点头，“看来蜃兽是认尊主为主了。”

　　长青摸了摸下巴，笑着说：“它还挺有眼色的！”
　　不过，浮光为何又要喊她尊主呢？

　　长青心中气馁地叹口气，总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宴浮光了。她开始怀念十六七岁的少女，眼睛干净，喜怒悲欢，一眼望得见底。

　　“浮光，我可以把蜃兽送给你吗？”
　　她认真地说：“这样，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宴浮光：“我从来不做噩梦。”

　　说完这句话，不知怎么，宴浮光眼前忽然掠过一番景象——
　　美人捏着笔，趴在桌子上写字，扭动纤细柔软的腰肢，像个不安分的女妖精。

　　那可真是一个可怕的梦。

　　宴浮光嘴角忍不住上翘。

　　长青：“你骗人，刚才你就在做噩梦。”
　　“那不是噩梦……”

　　长青瞪圆眼睛，“你掉到水里啦。不过，”她忽然好奇，“浮光，你为什么会掉到水里呢？”

　　宴浮光的神情忽然有些窘迫。

　　长青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忍不住稍微凑过来，几乎要贴着宴浮光的脸。

　　宴浮光后退半步，“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长青：“哎？”

　　宴浮光脸颊微红。
　　揭露自己的黑历史，对她而言，也是一件极其尴尬之事。

　　“那次，我在藏书阁看书，看见一个女人从房顶跳了下来。青阳书院藏书阁外设了结界，普通人无法进入，我躲在书架之后，看她东张西望，拿着书好奇地读，似乎不是偷书阁珍宝，而是单纯地来看书。”

　　宴浮光对上少女好奇的眼睛，面上露出丝窘迫，别开了脸，眼神望着地上，“我认出她是魔，尝试杀她，没有成功，以为她要杀我，就、就掉到藏书阁之外的寒潭里。那时我刚入道，修为浅薄，寒潭潭水极冷，远非我所能承受。本来，我想从寒潭之中游出，再向学院执教求助，可一进入水中，就被潭水寒气所伤，一直往下坠。”

　　长青嘴角扬了扬，有些想笑。

　　宴浮光叹了口气，“那个魔发现异常，先把我拉了上来，为我驱散寒气。她笑着说，原来仙门的人胆子都这么小，又问我她长得很丑吗？为何我见她会退避三舍呢？”

　　长青也很好奇，“是呀，那个魔长得很丑吗？我听说，魔物都不大好看，丑陋又嗜血。”

　　宴浮光：“我以前也听说，魔尊长青三头六臂，面若恶鬼，喜食人肉。”
　　长青弯了弯眉眼，“看来听别人说的，都不太准。那她长得到底好不好看呢？”

　　宴浮光：“很美。”

　　长青不悦地哼了声，“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宴浮光头也没抬，“你好看。”

　　长青忍不住小声道：“你也太敷衍啦。”

　　宴浮光笑笑，“其实，我已经记不太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她十分妩媚灵动，耀眼非常，像一团火焰，与仙门格格不入。就像尊主你一样。”

　　仙门所不能容，才被称作魔。
　　然而容不与容，谁来界定？
　　或许在那些被剥皮取丹的妖眼里，他们才是一群真正的魔呢？

　　宴浮光忽而有些羡慕长青。
　　这些魔修并不追求对错，也不在乎是否融入仙门里，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了，不考虑后果，也不在乎自身。

　　对与错，不问神宫订下的规矩，而问自己的心。

　　或许，这也是他们所求的“道”吧。

　　长青却不知道她心中想的那么多，还执着于之前的问题，“那她好看，还是我好看？你不许低头，看着我的脸说实话。”

　　宴浮光心中叹口气，看着她明艳动人的脸，定定望了会，忽然浅浅笑一下，漆黑的眼睛似乎漫开一丝涟漪。

　　她的眼睛极黑，望着别人时，总给人深情的错觉。

　　长青嚣张气焰逐渐消失，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到最后，她先低下头，脸颊发红。

　　宴浮光问：“尊主为何不肯让我看你了呢？”
　　长青赧然道：“你怎么要看这么久呀。”

　　宴浮光莞尔，“我在回忆那魔的模样，一一与尊主比较，美丑并无尺度衡量，全由心断。我的心说，”她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松松更好看一些。”

　　长青脸上一热，强撑着不让自己笑出声，飞快转过身，“也、也不会吧，反正浮光最漂亮！”

　　宴浮光跟在她身后走，看着少女肩头微颤，问：“尊主想将蜃兽·交出吗？”

　　长青忍住偷笑，点头道：“当然，不然怎么完成缉令？”
　　宴浮光：“其实，蜃兽本并非神宫之物。多年前，一位神宫弟子将其带上青天。不然，它应该在甘于山中，与它的同族生活在一起。”

　　长青问：“那又是什么地方？”

　　宴浮光：“在荒境与上灵境之间，山海迷阵里，传说有一座仙山，蜃兽就生活在那里。它们的作用，你也见了，如若能轻易得到，逃不出一个被修士捕获，困在囚牢的命运。”

　　蜃兽钻出个小脑袋，从灵兽囊里望着她们。

　　“可蜃兽看着温和，其实刚烈，若是被强行带走，会不饮不食而亡。它们一族也是如此，数量逐渐稀少，直到一只妖力深厚的老蜃，带着族人离开上灵境，来到山海迷障之间。在甘于山附近，它们吐出无数迷雾，寻常修士根本寻找不到它们的踪迹。”

　　长青摸了摸蜃兽的小脑袋，“可是我看它吃东西吃得挺欢，这孩子怕不是个傻的吧？它跟谁都行？”她揉着蜃兽毛茸茸的耳朵，问：“哎，把你带上神宫的人，是谁呢，你想不想他呀。”

　　蜃兽歪歪脑袋。

　　长青笑出声，“你看它这么呆滞愚蠢的眼神，肯定是个小傻子。”她转过身，面对宴浮光，倒着走，笑道：“浮光，若你喜欢，我去那什么，干干山，给你再抓几只蜃过来。”

　　宴浮光微笑，“甘于山老蜃护短又强大，就算是神宫之主，也未必能从它制造的蜃海迷雾中醒来。”

　　长青问：“浮光，神宫是什么模样的？”
　　宴浮光：“神仙洞府，天上宫阙。”
　　“那，神宫之主又是什么样子？”
　　宴浮光微微一怔，片刻，她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他，不识他的真容，无法告诉你。”

　　两人聊天之际，本来蹲在灵兽囊中的小鼬，突然钻了出来，跳到地上，化成到黑色残影，飞快地钻到旁边一个树林里。

　　长青停下脚步，往里看了眼，眉毛微挑，“浮光，要不要去接客？”

　　宴浮光：“再等等。”

　　******
　　邪骨安静地放在草叶里。

　　蜃梦如一团朦胧的雾气，带他又回到当年那一场美梦之中。

　　在雾气里，男人牵着半妖的女孩，一同行在缓缓流淌的江边。他手里还提着那盏兔子花灯，狐女蹦蹦跳跳地走着，忽然偏过头，朝他笑着喊“爹爹”。

　　苏一尘站在蜃梦前，喃喃道：“我听说是人妖禁忌，一念成魔，怎么和听说得不太一样？”

　　但他对刑之远的前尘往事并不感兴趣，只想收回邪骨，正欲俯身去捡，却被万兽宗主拦住。

　　万兽宗主眼神闪动，看着蜃梦中的景象。

　　邪骨依旧未动，没有爆发杀气，沉湎在过去美梦里，似乎想长眠不醒。

　　苏一尘不解问道：“宗主，我们不将邪骨取回吗？”

　　万兽宗主：“果然是如此。”

　　“如此？”
　　苏一尘不解其意，只是觉得，这位宗主虽掩饰得很好，眼神却十分狂热。
　　他再次看向蜃梦，望着江水滔滔，雾气朦胧，狐女笑容甜美，手里举着糖葫芦，把一块小石头踢进江水里。

　　无论是不是人妖禁忌恋，刑之远入魔，总归和这只半妖脱不了关系。

　　苏一尘：“果然和妖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

　　万兽宗主忽然笑了一声，“真是可惜，他本快要迈过那一步了，之远道友，”他望着雾气中的男人，双手合起，俯身一揖，“不过一个半妖，道兄，何至于此呢？”

　　苏一尘想了想，也跟着客气地行礼后，才俯身将邪骨捡起。他握住冰冷骨头，心中长舒一口气，“这次多谢宗主了。”

　　万兽宗主摇头，示意他不必言谢。

　　苏一尘：“只是……那人早就丢下邪骨跑了，哼，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宗主既然放出血蝠，想必他也早死在血蝠之下，恭喜宗主，令侄的大仇已报啦。”

　　万兽宗主默不作声，双手负在身后，举步欲走。

　　苏一尘连忙跟上。

　　万兽宗主走了几步，忽然停下，皱眉看向脚边。

　　一只小黑鼬伏在他的脚边，咬住了他的下摆。

　　苏一尘：“咦，哪里冒出来的小东西？”
　　万兽宗主笑笑，“这是我侄儿的结契灵兽，当年，他师兄唤来的灵兽不是虎就是龙，只有他，唤出一只小臭鼬，放屁还很臭。他气得离家出走，不肯学御兽这一门了。”

　　苏一尘听后有些想笑，竭力忍住翘起的嘴角。

　　万兽宗主脸上露出丝怀念，“那时他年少，还为自己输给宴浮光，没被选入神宫，而愤愤不平。我找到他后，他不肯回家再修炼，说深觉自己毫无天赋，不愿再修仙了。后来我和他说，天下万兽，都有各自的特点，不分上下与长短，正如人一样，寸有所长，尺有所短。”

　　苏一尘夸赞：“宗主真是苦口婆心。”

　　小鼬伏在地上，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万兽宗主微笑：“那在我一番劝导之下，他终于接受了这只鼬，重新回到了山门，此后，我一直鼓励他拜入神宫，在他身上耗费无数资源。”

　　苏一尘又夸：“宗主实在是舐犊情深。”

　　万兽宗主莞尔，“那时宴浮光已在神宫大放异彩，你也知道的，被神剑选中，去界地除魔，就连我久居山中，也听过她一剑分山劈海的仙姿。我那侄儿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离神宫只差一步之遥，当年若赢了宴浮光，这些本应是属于他。”

　　他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平静地说：“我便告诉他，就算没有在青阳书院大比中取胜，就算他年纪已过，也还有机会进入神宫。我日夜激励他，对他有求必应，连在神宫求到的宝器，也拱手送给他。”

　　苏一尘实在不知该如何附和，只好哈哈两声，“宗主对令侄实在、实在很好。”

　　万兽宗主淡淡道：“这是我为他选定的，正确的道路。他必须要走在这条路上，不容有差。”

　　他笑着抬起腿，把小鼬踢到了一边。

　　小鼬在地上滚了几滚，爬起来，重新跑到万兽宗主的脚边，死死咬住了他的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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