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逆徒他崩人设了

　　萧祁恨不得赶紧把禁制给它装回去。他额头青筋跳了跳，对栗子精道：“村民们想抓你，不见得只是因为你这个外来的小孩要跟他们的孩子玩，恐怕另有一个原因，就是……你说话太贱了，会教坏小孩子的。”

　　栗子精道：“我说的是实话。”

　　它很没形象地叉开腿往桌子上一坐，愁眉苦脸地道：“就因为没说实话，没跟人类朋友说我是妖精的事实，事发之后他们都远离我。可是我如果一开始就说实话，他们就更不会跟我玩了。你看，我现在不说谎话了，在你们面前讲真话，果然还是令人讨厌。”

　　“我是妖又怎么了？我带他们找栗子，找没被人类采下来的果子，冬天帮他们挖松鼠储存的松果，避免了多少人饿死？……是妖怪，是妖怪就是原罪呗？”

　　栗子精哇哇大哭起来。

　　梅映雪冲它勾勾手指，栗子精很没形象地滚了过来，躺在他手心上继续流泪。

　　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摸了摸栗子精的头，宽慰道：“别哭了，我带你去找新的朋友。另外，那些孩子现在只是听了父母的话远离你，等他们长大了，或许就不会计较你隐瞒妖怪身份这件事了。”

　　“其实你帮了他们呀。”

　　玄冥幽火亮着一点微微的光，仍然持续不断地烘烤着衣服。

　　师尊的神情很温柔，话语也很温柔，安抚栗子精的动作也很温柔。

　　萧祁擦干了师尊的头发，坐到了师尊对面，有些嫉妒地看着那颗正在让师尊揉肚皮的栗子精。

　　他问：“用谎言和掩饰换来的友谊也好，其他也罢，你觉得值得被原谅么？”

　　梅映雪道：“问我么？”

　　萧祁非常郑重地点头。

　　梅映雪忽然就笑了：“我也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他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像这颗栗子精，它的愿望就是想交朋友而已。但是人类对妖怪有天然的畏惧，它如果说自己是妖怪，孩子们都会对它敬而远之，说不定马上就叫人来除妖。”

　　“可它要是用谎言来交朋友，等到事发的时候，也会收获同样的敬而远之。最好的结局，就是这些孩子永远不发现它是妖怪。”

　　“如果我是它，我恐怕觉得这件事是无可解的。唯一的解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有愿望。无欲无求，就没有后来的事情。”

　　萧祁沉默。

　　他是不可能没有愿望的。

　　小时候，他的愿望是母亲不再打骂他；母亲走了之后，他的愿望是能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师尊死后，他的愿望是师尊回来……

　　愿望太多太多了。

　　可是上天对他从来不公平，他唯一实现的愿望，就是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把师尊从鬼界换了出来，是他用鲜血和伤痕换回来的，一个完完整整的师尊。

　　“……人哪能没有愿望呢？”

　　他听见师尊笑着问：“你有心事？是想到了什么吗？”

　　他沉默地摇摇头。

　　他想问师尊：我也是个骗子，虽然现在想对你非常非常好，但你知道真相后，会选择原谅我么？我爹也是个骗子，隐瞒魔族身份，骗了我娘。流淌在我身体里的，从头到脚，都是谎言和罪恶的血液。

　　他不值得被爱。

　　“无事，就是觉得这小妖精话挺多的，想的事情也多。”他干脆全把锅扣给栗子精。

　　栗子精委屈地在梅映雪手里乱翻乱滚。

　　梅映雪清澈透明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世间的一切污秽，他望了一眼萧祁，意有所指地道：“有时候，想的事情太多也不好。”

　　他见对方心事重重，有意劝慰道：“凡间有戏文里说，‘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若你执着于过去或者将来，倒不如把思绪放在眼下。”

　　萧祁惊讶地抬起眼睛。

　　师尊仿佛什么都明白似的。

　　他执着于的过去，是他曾经犯下的错；担忧的未来，是师尊终将恢复记忆，届时他将无法面对师尊。

　　解铃还需系铃人，师尊倒是点醒了他。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道：“我明白了。”

　　暂时，他只要对师尊好就行了，其他什么都不用想。

　　夜色渐深。梅映雪跟他又说了一会儿话，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手撑着头睡着了，睫毛盖在眼睑上，头一点一点的，显得十分温顺乖巧。

　　雷劫后撑了一天，他的身体实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萧祁去整理床铺，腾出一块干爽的地方来。然后回到桌旁，把坐在椅子上睡着的师尊轻轻地打横抱了起来，放到床上。

　　不知怎地，他觉得那件红色的嫁衣仿佛有温度似的，透过布料传过来，让他手心发颤发烫。

　　他师尊漂亮得简直要命。

　　轻手轻脚地给师尊盖上刚刚被火苗烘烤干爽的衣服，他犹豫了一下，从自己衣服的袋子里取出他去鬼界之前给师尊买的，那一只带宝石花的银丝细镯。

　　拉出师尊的另一只手腕，正要给师尊戴上，师尊却有些醒了，迷迷糊糊地动了一下手腕，睡眼朦胧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问：“给我的？”

　　声音含糊中带着柔软，和他平日里说话的感觉完全不同。

　　“送你的，你继续睡吧。”萧祁把师尊的手放进被子里，低声承诺道，“以后我来保护你。”

　　于是梅映雪又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后面的话。

　　等他醒的时候，屋子里一股浓郁的药香味。

　　见师尊起身，萧祁笑道：“我早晨去抓了药。寻常大夫不知道你的身体该如何调养，药方用的是温凌寒之前给你开过的，应该没有问题。”

　　梅映雪觉得经过昨天的事情，对方的气质似乎有些变了。

　　但具体变化他也说不上来。

　　梅映雪问：“你从哪里弄到的钱？”

　　即使这里是仙门治下的地界，萧祁也有各种办法可以联系到魔宫中的人。

　　“来路正当，你不用担心。”萧祁保证道。

　　他盛了一碗药，用小勺吹温后一点一点喂给师尊喝，待师尊喝完后，又往对方嘴里塞了颗温热的糖炒栗子。

　　梅映雪忽然想到了什么，眉眼间笼上一层笑意，道：“你不会是让栗子精去做糖炒栗子换钱吧。”

　　萧祁刚想说不是，却又觉得师尊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难能可贵，于是配合地挑了挑眉，开玩笑道：“是啊，我把它卖给做糖炒栗子的小贩了。你再多吃一点，我就去把它赎回来。”

　　他感觉到了师尊对他这个身份的态度变化，从疏离、怀疑、试探，变成平等地交谈，甚至开起了玩笑。

　　从前当徒儿的时候，他可没见过这样的师尊。

　　萧祁说：“我也告诉温凌寒过来了。你现在身体太差，仅靠调养不合适。前些日子他去了一趟药王谷，想请药王仙尊为你看诊，结果被谷里的迷宫和重重禁制挡了回来。不过，他说自己此行收获……”

　　门口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扑簌簌地掉了点木屑下来。温凌寒推门而入，随手施了个除尘决，瞪着萧祁不满地道：“怎么找了这么个破旧地方。”

　　他接到魔兵传音后就飞奔而来，若不是找这座山顶木屋花了些时间，他还能更早抵达。

　　这地方适合病人养伤吗？

　　萧祁不屑搭理他，专心给师尊剥栗子，栗子壳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要不是打算带师尊回去，他也不会叫温凌寒来。他现在灵魂和力量都有所损伤，御剑飞行的时候可能没法维持视野内范围庞大的障眼法，一旦回到魔族去，路上很容易露馅。

　　“对不住师兄，又麻烦你过来。”梅映雪道，“我本想等身体好些，就直接回仙门去的。”

　　雷劫的威力一次比一次严重。由于雷劫间隔变短，身体也来不及恢复，他现在仍然无法提起法力御剑飞行。

　　温凌寒道：“师兄理解。”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梅映雪。

　　“我去药王谷的时候，虽然没见到药王仙尊，却见到了他的徒儿。他的徒儿给了我一本书，里面写的是所有去药王谷求助的天生仙体的解决办法。”

　　梅映雪接过去翻了几页，却见里面写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东西。

　　杀人、毁去仙魔两界隔离结界、斩断某处水源……

　　他皱着眉继续往下看。

　　据药王仙尊的弟子记载，需要杀人的那位，据说是在上界的时候违反天条，助一位犯了杀孽的亡国将军投胎转世。在他杀了他曾经拯救的人之后，雷劫的威力自然消减，说明天道原谅了他，允许他重新成仙。

　　而需要毁结界的，是当年为了避免战乱创造结界的神仙；需要斩断水源的，自然是曾经为被诅咒的久旱之地降下甘泉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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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于是抬眸望向温凌寒。

　　“药王仙尊的弟子没有告诉我如何替人挡劫，却说雷劫的威力是可以通过赎罪消减的。”温凌寒道，“他设下禁制不允许我看这本书，只让我把这本书转交给你。”

　　梅映雪重新低下头，这次翻书的速度很快，飞速略过中间对多个故事天花乱坠的描写以及作者对于成仙无法掩饰的羡慕，终于把书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用疯狂的草书写着：

　　“斩断与当初那件事的因果，方能获得天道原谅，重新成仙。”

　　温凌寒见他合上了书册，关心地问道：“师弟，如何？”

　　梅映雪道：“这本书不可尽信。”

　　首先，书中内容不知真假。其次，如果他重新得道成仙的方式，就是杀了获得玄冥幽火的人，那他决计不会做。

　　先不论祁长老对他有恩一事。玄冥幽火并不是祁长老从鬼界拿走的，他如果真的为了自己得到成仙，按照书中所暗示的办法杀了对方，就是滥杀无辜、犯了杀孽。

　　那样的话，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温凌寒急道：“虽然不知真假，但总能一试的吧？”

　　如果他知道书中暗示的办法就是杀了萧祁，恐怕第一个就要拉着梅映雪的手，一剑捅死这个逆徒，既助师弟成仙，又助师弟报仇。

　　梅映雪道：“师兄，这里面的办法，犯了杀孽。”

　　他指尖银白色灵力光芒亮起，把那本薄薄的书送到炉膛里烧了，炉膛里火舌忽然窜起，舔了一下烧着药的锅底。

　　他安慰温凌寒道：“师兄，没有办法也无所谓的。从第一次雷劫开始，我已经做好渡劫失败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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