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马学仁承认这样把一个人揉进怀里的亲吻很舒服。
　　藤椅不算大，所以他们对那个狭小的地方都很纠结，马学仁尽量温柔地把对方的呼吸都吞下去，再度进去口中的氧气，除了黑暗中深沉的呼吸声，他们都没有做出别的动作来，只是这唇齿间的温度就足够让人沉沦。
　　身体的交流往往胜于一切言语，于佑和可以感觉到马学仁的体温，呼吸，还有在自己身上不安分的手心的温度，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一幕竟会如此平静地发生。就像是早就默契，理性骄傲全然抛开，这个亲吻中只剩下你和我。
　　再也没有那些被叫做世俗的东西。

　　默默地叹息着，带着点绝望又恋恋不舍。终究不愧是马学仁，就连亲吻的时候他的弦都绷得很紧，理智惯了的人，不会为这种随之爆发的欲望摆布。
　　却没想到，他们都是喜欢掌控全局的人。

　　然而，身体的反应是不会扯谎的。下一瞬间，仿佛一切开始不受控制，等亲吻变得激烈，潜伏在身体深处的某种因子随之渗透开……
　　衣衫早已被随即而来的撕扯缠拧弄得凌乱，喘息声瞬间就变得敏感起来，甚至对方的心跳声听在自己耳里都变得灼热。

　　“……”
　　突然，于佑和避开了马学仁的嘴唇，按住他在自己腰上探寻的手，他呼出重气，一刹那间他们对峙。
　　“……”马学仁知道他有事，此种情形马学仁在黑夜里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呼吸着，好像要把自己的呼声放大数倍给他听，于佑和的声音在无声的夜里变得沉了一些，他喘息着问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马学仁靠得近一些在他耳边说，“你问。”
　　“我问了，你会答我么？”
　　马学仁沉默了一会儿，“好。我答。”

　　于佑和深深叹出口气，伸手揽住他的颈猛地一翻将他翻在身下，从上俯视，马学仁任他看着，眼中尽是故事，这个人究竟瞒了他于佑和多少事，就是这种波澜不惊到让人无可奈何的眼，连笑起来酒窝都陪着他撒谎，“两年前我昏迷的时候，你献过血，我只想知道你献给了谁，那450cc的血你给了谁？”
　　那尾音都带着些颤抖，压低声音的他身体都跟着抖动，于佑和握住他的肩膀尽量让他不能动弹，马学仁突然笑了笑，伸手把于佑和紧绷的身体一遍一遍地安抚，从背部开始一直用手指轻按，“你都猜到了，好，我答应你，回去我就带你去见她。”

　　于佑和像是泄了气一样默默地起身坐在一旁，夜光里他的领口几乎开到底，背影变得安静并且孤单，马学仁也坐起来把他揽进怀里，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一只手将他的衣扣一个一个扣好，“我知道你想她，我瞒你这么久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她长大一点，好有力量叫你爸爸。”

　　“……”那边依旧无声地喘息，却渐渐地弱了下来。
　　“佑和，你看着我，”马学仁扳过他的身体逼着他正视自己，“她很好，什么都很好。”
　　“你叫她什么名字？”平静的嗓音中渐渐没了什么力气。
　　“默默。”

　　好，真好。
　　于佑和心想，这个名字啊，真好。
　　默默。

　　“我累了……”
　　于佑和摇晃着站起来走回床边，慢慢地侧躺过去，马学仁看着他寂寞的背影狠狠闭上眼，跟着他从背后搂住那颤抖不已的身体也陪着躺在他背后。
　　他们都很难再开口讲话，于佑和渐渐看不清窗外的灯光，在淡淡的光晕中枕头上已经潮湿一片。
　　“她……”
　　“她什么都很好，很乖，很安静……”
　　马学仁从身后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感受到他的痛，抬起身在他颈后轻轻地吻了一阵，那人没什么回应，依旧沉沉的，那心里无所谓什么激情，马学仁只在这个时侯才发现自己这两年间的努力在今晚的一切都土崩瓦解，原来冷了那么久的一颗心在今晚会跟着身边这人从里到外痛过一遍，撕扯的他竟都觉得憋气。

　　当年那450cc的血从他血管里流出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只是想救活那个刚满周岁的小孩儿。马学仁说过从希望到失望的落差会打得他措手不及，医生说那孩子虽然在急救中生存下来，但是由于年龄太小又受到惊吓，很可能在成长过程中出现障碍，不过也有可能完全没有影响，这要看老天的造化了。
　　以于佑和当时那个身体状况是根本无法接受这种现实的。妻子死亡，女儿生死未卜，况且当时大部分的矛头都对准了他们，医院外时不时会有媒体跟点，他们的处境越来越不安全，因此马学当时就做主先把孩子送出了香港。

　　他本想等香港的案子平息了再把孩子接回来，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两年。于佑和在两年前的某一天突然离开了香港回到了温哥华，走得无声无息，只像是做了一场梦，梦还没醒，梦中的人却已经找不到醒来的出路。
　　之后，马学仁便对外宣称于佑和的女儿下落不明，失踪。对外声称此案件终止了调查。
　　于佑和得知这事的时候，盯着报纸发了一会儿呆，把一杯滚烫的茶水灌进嘴里。然后把报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了起来。

　　“佑和……”马学仁轻轻推了推他，那边也没什么反应，干脆跟着他的呼吸声沉沉地睡着了。

　　于佑和知道，什么孤儿院，什么收容所，孩子根本不可能被送到这些地方。唯一的可能就是当年马学仁撒了个谎把孩子保护了起来，只是后来不知为何马学仁一直还瞒着他，依旧是用孤儿院收容所之类的话搪塞他，甚至还带他在香港的孤儿院外面坐了一下午，其实那些都是他执意地在掩藏着什么。
　　到底是什么。
　　于佑和一阵头疼，他是根本睡不着觉，不过不管怎样，等回到了上海，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

　　默默。
　　呵，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长高一点，吃胖一点。
　　不过有一点于佑和是欣慰的，马学仁把孩子照顾得很好，而且保护得很好。
　　这就够了，那是他对妻子最后的一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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