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行

作者:十七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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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小太监小跑进广垣宫时,赵渊正在河长明弹琴声中打瞌睡。

      “做什么慌慌张张!”门口的人将小太监拦住,“皇上正在午睡,何事都待皇上醒了再报。”

      说话的是秦少长,因着跟司礼监的秦芳若是本家,便认其做了干爹。秦少长日常伺候皇上起居的管事太监,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小太监附耳在秦少长耳边讲了句话,秦少长面色一变,扭身走入宫内。

      琴声争鸣,河长明按住琴弦,声止音息。

      赵渊睁开眼睛:“怎么了?”

      秦少长跪在御前,禀告道:“启禀皇上,南林霍小侯爷求见,人已经过了朱雀门了。”

      赵渊坐起身来,半晌,手中佛珠重重拍在案上。

      ·
      霍松声撑着伞,前面是个领路的小太监。

      他今天少见地穿了朝服进宫,平日里高束的马尾也被一根白玉簪子盘了起来。外面风大,霍松声藏青色的朝服外披了件短绒披风,披风上绣着白鹤,看上去倒不像个将军了,文质彬彬的模样倒似翰林走出来的文官。

      秦少长从广垣宫里出来,见了霍松声便开始笑,一副亲亲爱爱的做派,说:“哎哟我的小侯爷,您怎么自己个儿从漠北回来了?瞧您都瘦了,想必在漠北吃了不少苦吧?既然回来了便好好歇着,我带您去常禄宫用膳去。”

      说着便来拉霍松声的手,霍松声躲开他:“我要见皇上。”

      秦少长手在半空顿了顿,揣进袖口里:“小侯爷,您这突然回来也没给我们个准备,真不巧了,皇上在午睡呢。您要不先同我去吃点东西,晚些时候,等皇上醒了,再来拜见也不迟。”

      霍松声站姿如松:“我在这里等。”

      秦少长有些难办的绕着霍松声转了两圈,摊开手:“您这又是何必呢?”

      霍松声不说话了。

      秦少长叹了口气,挨着冷风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躲进内室了。

      霍松声知道皇帝醒着,皇帝不出来见他,是对他擅自回长陵的惩戒。
      没关系,霍松声在漠北待了十年,耐性养得好,他曾在暴雪中跪了一天一夜,等皇上一个恩典,今天这点风雨算不了什么。

      雨一直未停,霍松声从午后一直等到天色泛青。

      赵渊用过晚膳后,才将霍松声召了进去。

      霍松声站久了,手脚僵硬,进门前用力搓了搓几处关节。

      广垣宫暖香四溢,当今皇帝赵渊盘坐在龙榻之上,手里转着佛珠。

      霍松声跪在他脚下:“臣霍松声,叩见皇上。”

      赵渊挥了挥手,将宫里留守的太监宫女全遣了出去。
      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赵渊才不急不慢地开口:“去见过韵书了?”

      霍松声回长陵是为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回皇上,臣今晨刚到长陵,回府宅洗漱一番便入宫请安,还没有见过长公主。”

      “哦,难为你记挂着朕。”赵渊盘着手里的佛珠,算了算时间,“你上回走是多久来着?”

      霍松声答道:“回皇上,是大历二十五年。”

      “三年了。”赵渊甩了下佛珠,扣在膝上,“上回见到时韫,他还同朕说想表舅了,去吧,去见见韵书和时韫。”

      霍松声始终低着头:“皇上,松声擅离职守,无诏回都,请皇上责罚。”

      赵渊的手按在膝头,盯着霍松声的头顶看了半晌,说道:“你回来为朕过寿,朕高兴,不罚你。”

      赵渊即将过六十大寿,就在下月初五。

      他为霍松声找好了借口和由头,摆明了告诉霍松声,朕知道你为什么回来,朕可以罚你,但朕网开一面,你最好顺着台阶爬下去,别再忤逆朕的旨意。

      殿内安静须臾,霍松声缓缓抬起头。

      “谢皇上恩典。”

      赵渊终于笑了起来,抬手道:“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霍松声撩开袍摆起身,赵渊让他上前几步:“过来让朕看看,瘦了没?”

      “没有。”霍松声解下披风,“臣在溯望原一切都好。”

      赵渊破天荒抚了抚霍松声的后脑:“好些年没见你穿过朝服,头发也梳得这样整齐。还没用晚膳吧?就在朕这里吃,少长啊……”

      秦少长就侯在门外,闻言欢欢喜喜地应:“皇上,奴婢在。”

      “着御膳房送点吃的来,朕有好多话要和松声慢慢说。”

      霍松声一直待到宫门下钥才走。

      南林侯府的马车等在宫门外,霍松声上了车,紧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晚上,他和赵渊不痛不痒的聊着边关战事,没有提及半句赵韵书要去回讫和亲之事。他将老皇帝哄得高兴,临走前,赵渊又说了一次,让他去公主府看望赵韵书。

      正如霍松声先前想的那样,此时不是劝皇上收回成命的时候,这话更加不能由他来说。广垣宫中那一来一回的几句话,是赵渊在暗示他,要识时务。他今日一旦开了这个口,不仅救不了赵韵书,还会将自己搭进去。

      所以霍松声只能先忍下来。

      霍松声按住额角,从小到大,他有无数次机会选择一条好走的路,做皇上喜爱的臣子,醉卧在长陵城的某处高楼中,享尽富贵荣华。

      偏偏每一次,每次他都要走最难走的那条路,做最难啃的骨头。

      以至到了今天,只能受制于人。

      夜雨又大了起来。
      霍松声觉出几分凉意。

      他刚拢起披风,便听到马车外有人在叫“松声”。

      车停下来,霍松声挑开窗纱。
      大历三皇子赵珩正站在街上。

      他身旁跟着撑伞的小厮,一身雍容华贵,不沾半点脏污。

      霍松声没下车,也不行礼,就着这姿势打了个招呼:“表哥。”

      “听说你从长陵回来了,不想正被我碰上。”赵珩踏水走来,“松声,你说可巧?”

      “是巧了点。”霍松声笑了笑,“我在回长陵的路上还碰见了表哥的亲卫百里航,更巧。”

      “是么,那百里航没有同我说起这事。”赵珩打量着霍松声,“不过我倒是听说,你今日并非一人回府。”

      “啊。”霍松声坦荡点头,“对,我带了个人回去。怎么,表哥感兴趣吗?”

      “松声年岁也不小了,带人回府是应当。”赵珩说道,“只是什么人该带,什么人不该带,这点表弟心里要有数。”

      霍松声笑得无辜:“表哥放心,松声绝不抢他人所好。今日进宫见了皇上,聊了一晚上有点累了,表哥,我能先走吗?”

      赵珩退后一步:“那是自然,我们改日再叙。”

      霍松声放下纱帘,脸上的笑意更深。

      赵珩来这儿堵他,恐怕不仅仅是没取成林霰性命那么简单。

      这是要跟他抢人啊。

      ·
      南林侯府

      吴伯是侯府的老人,几年前,南林侯霍城与夫人赵玥离开长陵返回南林老家时,将仆从婢女全留在了侯府。

      吴伯等了霍松声一个晚上,终于将小主子盼了回来,车还没停稳便迎了上去,生怕霍松声被雨淋到。

      “小侯爷。”吴伯扶了霍松声一把,担忧地看着他,“您今日进宫,可还顺利?”

      霍松声从吴伯手里抢过伞,高举在头顶,将老头一把搂住:“顺顺利利,吴伯你就别操心了。”

      吴伯从小看着霍松声长大,让他不操心是不可能的,问霍松声吃过没有,衣裳穿够了没有,在宫中可有人给他脸色看了。

      “吃了,够了,没人给我脸色看。”霍松声叹了口气,“吴伯,你这话痨的毛病怎么这么多年不见好啊?”

      “那还不是你一走走几年,留我这个孤寡老头看家,从早到晚的没人说话,憋得慌吗?”

      “快别这么说,府上这么多丫头小子还不够你唠叨的?”

      “他们哪有你值得我唠叨?”吴伯越说越来劲,“你若身边有人嘘寒问暖也就罢了,军营里头一帮老爷们,哪个知道伺候你?这次回来也好,趁着机会将亲事定了,你看看外头,哪有二十七八还未成婚的了。”

      “哎哟我的吴老头。我爹娘都不操心,你急什么?”霍松声就差捂嘴了,赶紧岔开话题,“我带回来那人呢?醒了没?”

      吴伯撇撇嘴,指了下房里头:“晚饭时还没醒呢,大夫说他受了寒要捂着,屋里开了地龙,热得要命,跟他一起来那年轻人也是够厉害的,一下午都没从房里出来,我去看了几次,真怕他热昏在里头。”

      这像是一言干出来的事。

      霍松声笑了笑,问道:“他的药喝了吗?”

      “还没,才煎好,小厨房里热着呢。”

      霍松声说:“给我端来。”

      大将军一回家,衣带不解,朝服不换,扭头就钻进了林霰的屋。

      这人自打昨夜从江里捞上来就没醒过,渔船还没靠岸,人已经烧起来。霍松声没办法,只能将人带回侯府,请了大夫给他看病,还没听个结果呢,自己先跑宫里去了。

      霍松声推开房门,屋里确实热,地龙火烧得正旺。

      林霰躺在床上,还在睡,脸色和里衣差不多白。
      霍松声走近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房间热成这样,林霰的脸却很冰。

      一言身上都汗透了,凶悍脸上现出红晕,连那道疤都像是被调了色。

      霍松声看他一眼:“你要不出去凉快一会,这儿我看着。”

      一言摇摇头:“等先生吃过药。”

      “那开点窗吧,不透气也不好。”

      一言犹豫一下,还是过去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

      下人将药搁在霍松声手边。

      霍松声端起来,用勺子搅一搅:“大夫怎么说?”

      一言说:“大夫说若是晚个一时半刻,先生就救不回来了。”

      情况竟然如此凶险,霍松声顿了顿,让一言将林霰扶起来。

      “你家先生以前也这么病过吗?”

      一言惜字如金:“很少。”

      很少,说明有过。

      霍松声让林霰靠在自己身上,从后揽着他,一点点给他喂药:“他这病……治不好啊?”

      一言没有回答。

      霍松声抬起眼,发觉一言脸上的刀疤在震动。

      青年情绪隐忍,全都体现在那一道疤上了。

      想来正如林霰所说的那样,这病多半是治不好了。

      霍松声侧头看着林霰的脸,寡淡的长相,清水似的,就像他的生命,也是淡淡的,好像随时都可能消失。

      霍松声把林霰放回去躺好,伸手将林霰唇边的药渍抹掉,随口问了句:“他这病要怎么养啊?”

      一言跟了林霰多年,对他的病情了如指掌。

      平时话少的青年谈起这个竟然滔滔不绝,霍松声坐那儿听了半天,最后总结出一句:“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提重久站,不能情绪激动,更不能劳心费力。”

      霍松声抱起胳膊,目光回到林霰脸上,就这么看了半晌,突然来了句:“哎,真精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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