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散

作者:旧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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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 章


      朝晞处理完当日的政务,已是深夜,侍女打开殿门,三月仍守在门外。
      他望着她的侧影,望了好一时,从前杀伐果断的他,犹豫着,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最后只是在伤害自己。
      他走到她身边,不拖泥带水,“三月,我还记得,我初见你时,你十三岁,舞着剑,在月光下,眼神锐利,似钢铁,又似冰棱,当真与众不同,后来你十六岁时,我想向你表露心迹,可是你不肯,为了你对你师父的忠诚,于是我剥下你师父的面具告诉你,那血淋淋的过往,我说完就后悔了,也许是我毁了你,我以为只有你能与我并肩相伴,可是我错了,或许我不该让你知道的,现在我还你自由。”他又说:“原来我用尽了所有办法,自己也没力气了,如果你知道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变回从前,你可以向我讨回。”
      他看着她,温和安宁,他曾那么努力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不折手段,可是如今,他松开那绳索,让她逃离,也让自己逃离。他对她无比残忍,可是也给了她全部温柔,是啊,像两只受伤的小兽,他为她拭血,尽管最深的伤口是她亲手所添。
      她冷笑:“凭什么?你可以一句话毁了那么多人?凭什么?我的人生从来都是握在你们这些人手里,凭什么,凭什么,朝晞?”
      他告诉她她的家人为深受她敬爱的师父害死,从此她的世界崩塌。
      他说,声音不大,像细密的雪:“我爱你六年,已给了我的全部,我知道你也给了我很多,唯独给不了我最重要的东西,你的信任,你依然是钢,伤你最深的人是我,伤我最深的人也是你。我做过的错事,我可以补偿,离开我,不是对你来说最好的结果吗?”
      “不是,”她冷冷说,“我要你一生赎罪,我要你也变成我。”
      他的心疼得难以忍受,他走上前,轻轻抱住她,“三月,我们都回到最初,让伤口长好,好吗?”
      她说:“不好。”挣脱他,走了。
      他的那些话,确实是对她的折磨,她突然明白,原来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爱她,从没有过,而如今,他不再给了,他原来已将她这块钢铁温暖,用他仅有的温度,可是她一次次的忽视,原来,她全都拥有过,又亲手,亲手将一切放弃,原来,她已没了他。

      朝晞是在陆弘家里再见到落晖的,那时候他已知道,她将嫁给陆弘,嫁妆有半匣子珍珠,一颗值一亩良田。
      他看着那个女子,笑容淡淡,进退有度。
      后来她有些累了,一个人走到湖上亭子里吹风,她喜欢这里,未来,也是她的家。
      “拿我的东西做嫁妆,你做的事可真漂亮。”他讽刺地说道,没有喜怒,对于她,他是吝啬情绪的,所以当她看到他对三月笑的时候,有一种踏错的感觉,她闯入了别人的世界……不,她甚至闯不入,她只是个旁观者。
      三月不在意的样子,曾让她嫉妒而觉得自己可悲。有时候一瞬间,她可以平静的接受了,与他接触,她也学会像他那般平静。
      “多谢,近日听闻一颗那样的珍珠可换良田一亩,内心惶恐不安,彼时落晖不知地价,亦不知珍珠价格,贪心的样子想必可憎,梅园……我还给你。”
      “喜欢便赠你又何妨,于我已是无用。”
      “不敢。落晖实在惶恐。”
      “你那哪里是惶恐的样子?”他看她,她无奈笑笑。
      “园子给你。”
      “落晖不敢收。”
      他笑了笑,“那替我送人吧。”
      他转身,仍旧是那个清瘦的背影。
      落晖莫名想哭,也不知为何,她偏生强忍着,然而忍不住,转身拭了,哭什么?她也不知道哭什么。
      突然身子被人按着转回去,那人的脸靠的那么近,遮住了天边余晖,在她脸上留下阴影。
      她低着头躲避他的目光,她们离得那么近,可她低着头,让他无可奈何。
      “你哭什么?怜悯我一生孤独,爱一个人却不可得吗?”他声音有了情感,像要把人撕裂开看看心里的想法。
      她仍低着头,害怕被看出自己心中的不舍。她哭自己那么爱那个人,爱他一切,甚至背影,如此投入,如此不舍,可还是要舍,舍的时候不能哭。
      她说:“风大,眼睛酸了。”
      她声音淡淡的,像极了他,却令他无比陌生。
      他放开她,走了。

      朝晞始终静不下心,他不明白他们二人究竟是怎么了,他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一块什么。
      次日,他到丞相府登门拜访。
      落晖见了他,行了礼,“殿下。”
      “落晖,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回太子殿下,落晖不日将嫁为人妇,不愿落人口实。”她视线下移,不敢与他对视,生怕他从自己眼中看出她的不坚定与不由衷。
      朝晞嘲讽的笑,“我认识的落晖,可不是这样瞻前顾后恪守礼教的女子。”
      落晖也无奈的说,“让殿下失望了。”
      “无妨,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求仁得仁便好。”朝晞停了一瞬,“你曾经宁可一人返还边疆,也不愿嫁为不爱之人妇,如今,你又为何改变主意?”
      落晖叹了口气,“边疆苦寒,时常命悬一线,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你说要休息,也不必非得嫁人。”
      “天下之大,何处是我的容身之地?陆弘是个好人,有他在,我后半生会顺遂很多。”
      朝晞不知道说些什么,有一丝不相信,“原来你,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希望落晖参与其中,一旦任陆联姻,任陆梁极有可能沆瀣一气。尤其是,他将落晖看作朋友,而落晖却使他力量式微。
      顺遂很多?他冷笑,若他们一齐反了,到时候株连九族,她又焉能逃过一劫?
      “是,落晖,本就是凡夫俗子,承不起太子的厚爱。”
      她知道他不爱她,再相处只会自己一个人越陷越深,所以该放手了。
      她也隐隐知道,嫁给陆弘,便是任公争夺权利的一环,争夺对象便是太子。她不想与他为敌,可是,她已经太累了,与他为敌又如何,她只是一颗小棋子,没了她还有别人代替,权利争斗本没对错可分。
      “既然你执意与我生分至此,我只能祝你,觅得良人。”
      “多谢,也祝太子,早日完成大业。”
      “你当真这么想?”他比她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是。”
      他冷笑,若他完成大业,她还能是如今高高在上的骄傲的丞相千金吗?
      落晖笑笑,这一番交谈,她说了不少违心之言,可是这一句,对她无益,她却是真心。她希望他得偿所愿,她希望他开心,即便她是落败的那一方。

      那天落晖到梁府看秀萱,秀萱在院子里赏花,看到她,倒有些意外,半晌,蹙了蹙眉。
      落晖看到她这个反应,心里明白秀萱知道了,问,“秀萱,你生我的气了,是不是?”
      “生气?”秀萱嘲讽的笑了笑,“你是不是在心里就瞧不起我,觉得你可以远走他乡,而我就应该受人摆布?”
      “不是,秀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连你也不告诉我,连你也…”秀萱没有说下去。
      “对不起,秀萱,是我的不是。”
      秀萱抬头看她,“落晖,梁晋安自大婚那日便没有踏足过这个院子,后来我才从下人口中得知,他已有心上人,那时候,我看着四壁陌生的宅邸,想若我早些知道会怎样,我陆家嫡女,若不想嫁人,也不是全无法子,自然,若你那时告诉了我,也为时已晚,可是,我或许还可以一试,会不会,结果有什么不同。”
      “秀萱…”落晖不知如何应答。
      “罢了,我不过有几分遗憾,想来陆家也不会由着我的性子。”
      看着昔日挚友如今眉目间淡淡愁容,落晖难免愧疚。
      其实与梁晋安相处过后,知道他虽然桀骜不驯,但也并非全然不能相处,落晖犹豫道,“梁二虽然不知轻重,但依我看来,也不失为一个好人。”
      可是秀萱清高至此,又怎么会去讨好一个心有所属之人?
      落晖告了辞,出了秀萱的院子,问府中下人,“二公子可在府中?”
      “回姑娘,在。”
      “请替我引路。”

      梁晋安听到通传,有些意外,“你来做什么?”
      “你那位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唤作什么?”
      梁晋安不解的看着她,“与你何干?”
      “你与秀萱成亲不正是为了迎她进门吗?为什么还没有纳妾?”
      梁晋安笑笑,“我说过吗?”
      落晖震惊的问,“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并没有什么心上人,她不过是我一远房表亲,我看在亲戚份上,照顾她。”
      “原来如此,那你…你为什么不解释,现在秀萱也误会了。”
      梁晋安不在意的说,“不相干的人,我懒得解释。”
      “那你当日为何骗我?”
      “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你竟然当真了,我只是懒得解释了,不过看你这样气势汹汹,我倒怕了你了。”
      若他一味解释,倒置那女子于尴尬境地了。
      落晖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竟然深信不疑。”
      那个女子,确实想要嫁给他,他的长辈确实不允许,他也并不愿意。
      “我…你…你真是不可理喻。你坏了人家名声,还不肯娶人家。”可是想想,他若是纳了妾,落晖同样会生气。
      “我希望秀萱过得好,我会去帮你解释,你也不要端着了,知道了吗?”
      “哼,”梁晋安冷笑,“你算什么?”
      “我算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落晖得意的说。

      落晖进了宫,与悟音一同坐在殿前的石桌边,悟音道,“近日宫中牡丹花甚美,一会我带你转转。”
      “好。”
      “日后你还要常常来看我,不许忘了。”
      “我求之不得,只是诸多规矩,难免不便。”
      “罢了,我去看你吧。”
      落晖笑笑。
      “虽然我久居深宫,但也听闻陆公子品格端方,是可托付之人。”
      落晖笑笑,“你年纪轻轻,说话倒像是我娘亲一般。”
      悟音想说什么,犹豫半晌,终于沉默。
      “但说无妨。”
      “我想起那日向皇兄求情,皇兄没怎么犹豫,急着将你带回来的样子,我在想,若是旁人,皇兄怕是不会这么在意。”
      落晖明白她的意思,笑笑,“落晖不敢奢望,不敢妄想。”
      “你从前又不是没有妄想过,怎么如今胆怯了?”朝晞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响起。
      落晖起身行礼,淡淡道:“如今空长几岁,终于有几分自知之明。”
      又是违心之言,她心里冷笑,真不像她。
      落晖不愿再呆下去,向二人告辞,悟音道:“皇兄,你去送送任姑娘。”
      他跟在她身后,她曾经多么渴望与他多相处一点,可是如今,只是物是人非,进退两难。
      她觉得难过,压抑着自己,她还是想要转身投入他的怀抱,可是不能,他不喜欢她,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一遍遍让自己心痛。
      她不能再想着他,所以去看宫中的花草。
      宫中的牡丹确实开得很好,国色天香,富丽堂皇,“宫中的牡丹开得真好。”她不禁感叹。
      “年年都是如此,你若是喜欢,可以让宫中花匠送你几盆。”
      “不必了,我不会照顾花草。”她微微俯身赏一朵牡丹。
      “那便常来宫中,宫外没有这般上品。”
      落晖没有说话,一失神,踩到花丛边的湿泥,身子有些站立不稳,就要摔进花丛。
      朝晞伸手从身后揽过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
      “多谢。”她冷冷说,说着要挣开他的怀抱。
      可是朝晞没有放开的意思,他低头看着她,他们离得那么近,落晖的心跳得飞快,她生怕朝晞发觉。
      她在他面前,还是那么容易露怯。
      “不要和陆弘成亲,好吗?”他的声音有点低哑,在她耳边,诱她就范。
      “不好,你这又是干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离开他。”
      “我是任家的女子,你难道会娶我吗?”她不屑的说。
      “我会。”他说,不等她震惊,他的唇已吻在她的嘴唇上。
      她应该拒绝,可还是忍不住沉溺。
      到后来,她终于推开他,“你我不该如此,往后,还是少见为妙。”落晖挣开朝晞的手臂,一个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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