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楼阁

　　车在滨江大道上疾驰，两旁的灯火飞快的后退……远处的郊区，一片的漆黑，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闪烁。

　　褪去了炙热的夜晚，空气里还残留着一阵阵的热风。

　　江嘉祺开着车，他脑子里想的是，岳母庞桂珍的话。他在考虑她的建议，一个合理的建议。和顾清影复婚这件事，他不是没有考虑过。

　　当初顾清影要离婚，他就坚持不同意，因为她的坚持，他最终无奈答应了。他对她从来都是妥协的，顺从的。他以为，她想要什么，追求什么，他都可以无条件的支持。可是，她离开了，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舍。

　　他后悔自己放开了她，成全了她。她是自由之身了，他却被桎梏了。

　　顾清影坐在副驾驶上，一双眼睛看着窗外，脑海中全是她和潘月兰，江嘉彤的各种矛盾，各种争吵。

　　她的婚姻是失败的婚姻。她和江嘉祺婚内无沟通，无性生活，更本就是不正常的婚姻，这样的婚姻，她原以为只要维持也可以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可是，还要面对无理取闹的婆婆和小姑子，她身心疲惫，她逃避了。她不想浑浑噩噩的过完不幸的一生。

　　已经到了江边。江嘉祺停了车，并不急着下车。顾清影已经能听到窗外的水声，水浪的声音，拍打堤岸的撞击声，仿佛在微弱中呐喊着，想要冲破出去，尽管并不知道要去向何处。到头来，她们已然被困在这个湖中不能远行。

　　“好了，既然有话要说，就说吧！”顾清影看了看时间，已经11点半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能抽根烟吗？”江嘉祺问。

　　“这个，你还要问我吗？”

　　江嘉祺抽了一个烟，点燃了。烟味很快散播在空气中，顾清影躲避不及。

　　“这是真实的我，我上大学时就学会了抽烟。可是有一次，你跟我说，抽烟不好，对身体不好，对周围人也不好，从那以后，我就把烟戒了。”

　　“这么说，你还怪我了？我从来没想让你按照我的意思来。”

　　“结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不抽烟的，后来……我还是抽烟了……有时候并不是真的想抽烟，只是不知道……”江嘉祺到底把烟熄灭了。

　　“所以说，还是我的原因？我影响了你？可是，现在呢，我不会影响你了，你想怎么做，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是自由的。”

　　“自由是那些被囚禁牢笼的人才想要的，可我不是。我想要一个家庭，一个温暖的家，回家之后，即使看不到灯火，看不到晚餐，我依然向往。这绝不是卑微，跟自由比起来，我更害怕寂寞。清影，我们复婚吧！”

　　车里很暗，江嘉祺敢说这样的话，是借着黑暗的掩饰，才敢提出的。但是他的态度是极其认真，极其诚恳的。

　　顾清影的内心，波动很大。离婚后，才几个月，前夫又提出复婚？是可笑，还是讽刺？

　　“可是，我不想，我不想要一个沉默的，不发言的丈夫，我不想生活只是我一个人的。嘉祺，对不起，当年要结婚的时候，我找你，可能是我有私心，我忽视了你的真情实感。我忘记了婚姻是要有感情才能经营下去的，空有责任是没有用的。嘉祺，我不想后半生也绑着你……我并非标榜自己的伟大……对我其实也是一样的。”

　　江嘉祺真想说一句：“你错了，我对你是有感情的。”可是，让他说出口，他不行，他是个感情的弱者，连喜欢一个人都说不出口。

　　有爱表达不出来，是他和顾清影之间最大的障碍。其次是，他一直认定顾清影心中喜欢的人是贺宇轩，这让他更加自卑和失落。因为这种情绪的存在，更加阻碍了他情感的表达。

　　“嘉祺，分开，对我们都好，我们都会慢慢习惯现在的生活。我们的家庭也都会回到正轨上来的。尤其是你们家，她们现在已经都心平气和多了吧？毕竟少了我这个刺猬。”

　　“清影，我妈和我妹，确实有很多问题，很多不对的地方，可是……”

　　“你看，你又来了，我没说她们什么不是，你就出言维护。算了，没必要再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了，我真是自找不痛快。好了，我直白一点，你的提议我不接受。没什么其他的话，就送我回去吧。”

　　“清影……”

　　顾清影蜷缩着身子，抱紧了自己，她觉得好冷，心好冷。面对这样的江嘉祺，她实在无言以对。

　　江嘉祺传统，孝顺，认死理，加上从小的家庭情况，所以不会轻易地责备母亲的行为。再加上一个聪慧的江嘉彤，会瞒天过海，所以很多事情，他并不知情。顾清影的性格也是执拗，每当听到江嘉祺的维护，就更不愿意多讲，宁愿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你和他还会有可能吗？”江嘉祺还是提到了一个人。

　　本来无语的顾清影，一股怒气蹿了上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问我这个问题？江嘉祺你的情商为零吗？你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吗？当年我和他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突然和我分手，然后又不辞而别，他把我当成什么了？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就这么犯贱要和他在一起？”

　　“江嘉祺，你其实，一直介意我曾经跟他谈过恋爱是吗？你当初答应娶我，其实是因为义气对吗，对他的义气？还是对我的义气？”顾清影渐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苦笑道，“其实，当年这个问题，我问过你。我还记得那天你的回答……”

　　顾清影为什么会和江嘉祺结婚呢？那是毕业后的第三年，顾父顾母一直催促着她快点结婚，说女人过了最佳生育期，生小孩对身体不好。她疲于应付父母的逼婚，只好找江嘉祺商量。

　　自从贺宇轩离开后，顾清影再没有恋爱过，没有接触过陌生的男生，当然也拒绝着身边追求的男生。除了江嘉祺，她对男生都是敬而远之的。可能是因为受到的情伤，影响了她的爱情观。

　　那天，她问江嘉祺，有没有女朋友。江嘉祺说没有，还没有计划，一直在忙工作。其实，她有判断，不过还是需要他的确认。

　　她鼓足了勇气：“嘉祺，我们认识很多年了，知根知底，我也没有男朋友，你也没有女朋友，你愿不愿试试跟我谈恋爱，以结婚为目的的……”

　　江嘉祺连思考都没思考，一口答应了。他说：“好的！”

　　她诧异了，呆呆地望着江嘉祺。

　　江嘉祺是她最好的异性朋友，对她真诚，给予她很多的照顾，帮助，她有事呼他总是第一时间赶来，从来不推脱。这一次不假思索的答复是条件反射吗？

　　“嘉祺，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两个试试……我想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不能意气用事？不要因为平时对我的包容，迁就，委屈了你自己，你拒绝我也没有关系的，你知道我提出这样的建议很无耻……”

　　“没有，我很认真的回答你，我愿意。我想你之所以跟我讲这个，一定在这方面遇到了困境。其实，近来我也遭遇到了这方面的压力。我母亲一直在催婚……我没谈过恋爱，也不会谈恋爱，如果你想要直接结婚也可以。”他补充道。

　　“结婚？会不会太快了点？”她震惊了。

　　“我们年纪也不小了，谈婚论嫁也很正常吧？你难道一辈子也不考虑结婚吗？你刚刚也说了，恋爱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既然要结婚，为什么非要是别人，不能是我呢？”

　　“嘉祺……我想问问你，你想要娶我是真心的吗？还是因为别人……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是觉得我遭受到了不公，想要弥补我吗？”

　　顾清影是直率的，她想到什么说什么。这是她当时脑子里第一时间跳出来的。

　　自从贺宇轩离开后，江嘉祺一直在她的身边围绕，作为朋友，给她关心，帮助，支持，倾听她的心事。江嘉祺是贺宇轩最好的朋友，所以是不是因为贺宇轩无情无义的抛弃，引出了他的同情心什么的，想来弥补一些缺失的感情？

　　她试图说服自己的逻辑并不合理，可是她的疑虑还存在。

　　“怎么会呢，你不要想多了。我是认真的！只是我个人的原因。”江嘉祺认真地说。

　　他说他是认真的，但他个人的原因，他并没有讲出来。

　　他们确立了恋爱关系，和从前并无分别。很快，第二年的五一劳动节，他们结婚了。

　　顾父顾母很喜欢这个女婿，逢人就夸，赞不绝口。初时，庞潘月兰也很喜欢顾清影，说他们江家何等幸运，可以娶到这样的好媳妇。可是好媳妇挂在嘴上不到一个月，就变成了恶媳妇。

　　“我的答案没有变……”

　　“那你提他做什么吗？就因为他回来了？他回来跟我没有关系吧。我这辈子和他不会有任何关系，也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你大可以放心了！”顾清影恨恨地说。

　　江嘉祺恨死自己的口不择言了，说出去的话，再也收不回了。他像一个傻瓜一样，伤害了心爱的女人。他是全天下最笨，最懦弱的男人，连挽回女人的心都不会。

　　话不投机的夜晚，是再一次沉默的夜晚。

　　江嘉祺送顾清影回去，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快到顾家时，江嘉祺从后驾驶座上，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顾清影。

　　“什么？”

　　“上次说的，你资助的那个孩子，给你寄来的感谢信，我一直带在身边，没机会给你，你拿去吧！”

　　顾清影接过信封，开了车门。

　　“清影……”江嘉祺再次开口，却在顾清影回头的一刻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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