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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大杜鹃“布谷布谷”地叫，雨点落下来，幼儿园里故事时间到。

　　“咱们上回说到，大灰狼和小红帽搭话，直接找到了去外婆家的路。接下来啊，大家猜会发生什么呀？”许老师站在幼儿园的教室中央，笑眯眯地扫过在场的每个孩子的脸。

　　他们一个个脸圆圆的，搬着彩色的小方凳围着她坐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都期待地看着她。像极了一个个小动物，正朝主人可爱地摇尾乞怜——只可惜他们祈求的，只有故事的后续。许老师在心中叹息。

　　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因为这群她不熟悉的孩子中间，有两个长得很水灵的已经唰唰举起了手。

　　“戴，戴老师！”光头的男孩紧张地叫她，“我可以说吗？”

　　“等一下哦。那边的小宝贝，你暂时把手放下吧，别担心，一会儿许老师也会叫你，怕你举久了手酸了，”许老师示意另一个举手的小女孩，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花裙子，黑发红唇，看起来很漂亮，让她不得不在意，“好，这位男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问的明明是小光头，可不等小光头回答，周围的孩子已经哄地笑开了。

　　“他叫屎和尚！”有个男孩的声音粗声粗气地喊起来。

　　“对，屎和尚！哈哈哈哈！”

　　更多的孩子羞红着脸，盯着老师笑了起来。因为许老师也在笑。她弯弯的涂得粉红的嘴唇弯弯的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好看极了。就像童话里的公主。

　　“喔——原来你叫屎和尚吗？”许老师慢慢停下来，才问小光头。

　　这时候小光头已经低下头去，肩膀一抽一抽地动，看起来很可怜。也更可爱了。

　　听到老师的问话，他才把胸膛一挺，猛地尖声喊出来，几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我才不叫屎和尚！我才不叫呢！呜呜......”

　　说着说着，小光头居然哭了起来。这下，大半孩子都呆住了。只有少部分还在窃笑的。

　　这倒没什么好指责的。因为在孩子们面前，许老师也笑吟吟地看着，把一切都收在眼底。过了一会儿，她才从孩子堆中央迈出一步，走向小光头，伸手猛然靠近了他的脸颊。

　　小光头本能地想往后一躲，却被手掌传来暖和的温度惊得呆住了——

　　戴老师竟然没有打他，而是轻轻地扶住了他的脸。

　　老师美丽的脸就在他眼前，不光专注地只看他一人，而且还朝他轻轻地，温柔地，吹了口气。

　　“乖，不要哭了，”许老师冲他绽开了一个明朗的笑容，“他们都叫你屎和尚，但是只要你不喜欢，老师就不会这么叫的。你想老师叫你什么？”

　　“我我想，老师叫我什么？”小光头抬起头来，五根胖萝卜指向自己。

　　他的脸上还满是泪痕，看起来比刚才丑了一点。

　　许老师盯着他的样子，逐渐有些失去耐心。但她还是竭力露出最美的微笑，重复道，“对，你想老师叫你什么，老师就叫你什么。咱们不听他们的。”

　　“我——”小光头在她的目光下，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想，我想老师叫我的名字！我叫石贺章！”

　　“石贺章？”许老师捂住了嘴，“......好！那我们约定，以后这就是老师专属的名字了哦！”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许老师朝石贺章伸出了小拇指，上面戴着一只漂亮的银戒，却微微勾起来，弧度很漂亮。

　　石贺章低下头凝望着那根手指，第一次觉得这个仪式是他见过最美的老师，与他做的最美的约定。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

　　可就在大手和小手小拇指即将碰到的一瞬，许老师的手骤然收紧了。他没法钩到。石贺章猛地抬头看她。最美的老师，此刻却在嗤笑。

　　“等等，可不能就这么单方面的约定。”许老师慢条斯理地说。

　　石贺章忽然觉得内心彻底冰冷下去，“什么？”

　　“约定，当然是双方的啊，”许老师还是笑吟吟地，“只有我的约定可不行呢。屎和尚，你也得承诺，以后叫我许老师。我是新来的代课老师，但不是什么戴老师。叫对人名字，是对人基本的尊重，我想你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对吧？”

　　就在这位新来的漂亮老师叫出“屎和尚”的一霎那，石贺章的心完完全全沉了下去。

　　他忽然明白了。这个老师，和以前的李老师，好像其实没什么不同。只是——她好像笑得更好看一点。好像更让他恨不起来一点。

　　“我，我明白了。”石贺章低下了头。“对不起，戴——许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嗯，很好。”

　　许老师这才满意地重新伸出手，和他拉了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熟悉的咒语，熟悉的手，这一次却不再让人感觉到温暖，而是如坠冰窖的寒冷。

　　石贺章收回了手，继续面对面前毫无遮挡的空气，那位许老师笑面虎似的神情，还有隐隐的四处传来的笑声。接下来，他还要回答问题。

　　他慢慢地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

　　“我是觉，觉得，然后，大灰狼可能要露出真面目了，”他干巴巴地说出了心中的回答，“狼肯定是改不了吃人的。他说不定要吃了狼外婆，然后吃了小红帽。”石贺章刚把想法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许老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

　　但她不置可否，只问他，“石贺章，这个问题，我只问你一次。你是第一次听小红帽的故事吗？”

　　“是，是的。”

　　看着男孩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许老师心里暗笑，还是放过了他。

　　“你坐下吧。”她始终没有对他的回答做出任何评价，“还是刚才这位小宝贝——对，你来猜一下。和许老师自我介绍一下，你叫什么。”

　　一直被她暗地里关注的女孩，终于站了起来。

　　她穿着白色印着紫花的裙子，一站起来，裙摆轻轻摇摆，露出两截藕似的小腿。果然很可爱。许老师的目光被彻底吸引住了。她屏住了呼吸。

　　“许老师好。”小女孩一站起来就利索地朝她鞠了一躬，然后脆生生地问好。“我叫林阿朵，今年四岁了。我很活泼开朗，爱交朋友。我也没看过小红帽的故事。但我觉得，大灰狼先生接下来肯定要到外婆家，给小红帽一个惊喜。”她说起话来一字一顿，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听了她的发言，许老师立刻笑起来，“惊喜？很好！林阿朵小朋友。为什么是惊喜呢？”

　　林阿朵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顿时一亮，“因为，因为我觉得大灰狼先生很礼貌，又对小红帽很耐心。他在路上问小红帽：小红帽，你这么早要去哪里呀？小红帽，你看周围的花多么美丽呀！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看呢？都好温柔呀！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他肯定见小红帽第一面的时候，就爱上了她。要提前去外婆家埋伏着，给她一个惊喜。”

　　“哇，原来是这样呀！”许老师笑着拍起了手，“大家给林阿朵同学鼓掌！我是第一次听见有猜得这么浪漫的孩子呢！”

　　周围的孩子瞬间都对林阿朵投以或崇拜或嫉妒的目光。林阿朵沐浴其间，享受极了。

　　她知道，她肯定是答对了。

　　“好，互动环节到此圆满结束，我们要接着讲故事了。”许老师忽然一脸神秘，从身后掏出了一副——假牙。

　　瞬间就有孩子惊叫着搬凳子后退，“那是什么？”

　　“好恐怖！”

　　“我知道，那是我爷爷的假牙！”只有林阿朵得意洋洋地坐在原地没动。

　　许老师朝她投去了赞许的目光，“没错。这是假牙。只不过不是林阿朵同学的爷爷的，是大灰狼的。大灰狼一到外婆家，就一口——吞掉了外婆！”

　　“啊——”

　　许老师拿起假牙，咔嚓咔嚓地朝孩子们“进攻”。前排的小孩都吓得四处奔逃。就连林阿朵也惊愕地站了起来。

　　“三班怎么这么吵！”就在这时候，一声尖利的女声响起。

　　不闻其声，先问其人，原来是隔壁班的赵老师走过来了。

　　几个小孩一见到她，就纷纷躲到了她的小腿后面，只从露出几只转溜溜的眼睛，盯着许老师手里的假牙。

　　这个时候，许老师在他们心中已经不再像一位漂亮姐姐，而像一头邪恶的恶魔。他们提防地躲在赵老师身后，望着她。只觉得这时候就连老是凶他们的赵老师都比许老师可靠。

　　“哦，原来是许老师在和你们玩游戏呀，”赵老师和许老师对上眼，语气就缓和了，挪腿把孩子推到了一边，“二班同学都在做算术题呢，你们玩的时候麻烦安静一点。他们不像你们，需要专心学习。知道吗？”

　　“知，知道了。”

　　“知道了。”

　　孩子们脸色委顿，一个个委屈地坐回了原位。

　　这么一遭下来，他们只觉得脸都丢尽了。教导主任宋老师一直说，二班的同学向来比他们聪明，他们生下来就比不过，没想到许老师来，也要被赵老师当面这么揭发。一会儿知道了真相，许老师该不会后悔教了他们吧？

　　真是奇怪，一想到许老师可能会离开，这些刚才还吓得哇哇大叫的孩子，反而又开始舍不得许老师了。

　　于是，每个孩子都提心吊胆地盯着许老师的一举一动。

　　“赵老师，等等。”过了一会儿，许老师忽然收起了假牙，朝赵老师的背影走去。

　　一听这话，同学们都提心吊胆起来。生怕赵老师要再在徐老师面前揭他们的老底。

　　神奇的是，他们却只听到许老师对转身的赵老师说，“二班有二班的任务，三班有三班的趣味，不存在哪个班不准干扰哪个班。如果二班不死寂着就没法做算术，那我们班不热闹着也没法快活地玩。这么比起来，到底是哪个班干扰了哪个班呢？”

　　“许老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赵老师一下变了脸色。

　　风吹动了窗外的枝叶，响起了一阵杜鹃的啼鸣。

　　“许老师的意思当然是，你们也在干扰我们！”一个童稚的声音也随之骤然响起来。

　　许老师惊讶地低头望去，只看见一簇可爱的黑棕色发旋。底下铺起雪白的裙摆，裙摆上面开着一朵又一朵紫色的花儿。

　　“你你——林阿朵！你又顶嘴是不是！”赵老师气急败坏地指着她，“许老师？”

　　“阿朵很聪明，”许老师却没有如预想中的指责林阿朵，反而随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微笑着回护，“因为只有一个活动教室，二班和三班总是不可避免地相互干扰。赵老师，如果受不了的话，哪个班更受不了，就由哪个班先换地方，比如到户外去，这样不是就解决了吗？何必来这里冲孩子们发火呢？”

　　这番话一出，赵老师的脸都青了。

　　但她喘气喘了半天，最后，只恨恨地瞪了许老师一眼，什么也没说出来，居然转身就走了。

　　许老师一回头，就看到整个班的孩子投来一片崇拜的目光。

　　本来没在意，她一低头，发现其中还有林阿朵的。小女孩望着她，眼底就像闪着漫天的星星。许老师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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