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探案]彼时来路

　　“既然已经接下了您的委托，按照流程，我需要您回答我几个问题，为了能够更快地找出真相，请务必不要有所隐瞒，”野田昊一本正经地向片冈先生交代了些零散事宜，又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转念一想，通常询问的工作不如就先交给我可爱的助手纱弥加吧。”

　　“啊啦，刚刚好像听见了某个有点耳熟的名字呢，”我干巴巴地讪笑了起来，“原来野田先生有一个名字和我一样的助手吗！好巧喔。”

　　“不是巧合，我说的就是你，菅野——纱——弥——加，”野田昊笑眯眯地放缓了语速，将这个自出生起便与我朝夕相伴的代号刻意拆分成徐徐的碎块，“你也想赶紧找到造成这场火灾的罪魁祸首吧？”

　　“想是肯定想的啦，但你也不能这样直截了当地让我做你的助手，”我小声逼逼叨叨，“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脑子也算不上有多好使...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做你的助手，我最多也就只能帮你拍一下案发现场或者录几段像，上来就让我询问证人也太——”

　　“不。在我看来，纱弥加恰恰有这个方面的天分：思维严谨，逻辑缜密，做事和交谈时更是方方面面都能顾及周全，就算是我也很少能够见着像你这样在理智层面上近乎无懈可击的家伙，”趁着我犹疑的功夫，野田昊接上了我的话茬，“何况在与纱弥加相处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你是那种即便初次接触某件事、即便再不熟练，也会倾尽全力将它做到尽善尽美的人——对其他人我不敢打这样的包票，但如果是纱弥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那个，「就算是我」，”我立刻南辕北辙地从他这番肺腑之言中挑拣出了最不重要的半句话，“就在刚才您是不是又明目张胆地吹嘘了一把自己的眼界还是人脉什么的...”

　　“放心。如果有什么遗漏的问题，在纱弥加之后我会再做补充的。”

　　说罢，野田昊对我抛来一个赶鸭子意味十足的wink，而那在我眼中的杀伤力绝不亚于任何一次老师私自将我的名字填上某场竞赛报名表，并在将我强行扭送至赛场时拍拍我的肩膀说出的那些象征性鼓励的话。

　　“虽然但是...”我仍想做最后的挣扎。

　　“顺带一提，”野田昊摊开左手掌心，用右手食指在那其中比划了一个数字，“做我助手的话，薪酬大概是这个数。”

　　我怔在原地。那个数字在我脑中逐渐堆叠拓宽，最终演变成齐整划一的钞票。而那些冷冰冰的纸片又很快具象化成某些更为温暖的存在：如同俄罗斯套娃一般自小到大摞在我面前、型号齐全的镜头；塔可夫斯基艺术设定集全套；艾俄洛斯等身雕像...这些铺天盖地的画面最终定格在某一时刻：吉沢亮握住我的手。他微笑着说——「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的。」

　　“完全明白了，”我浩气凛然地攥紧了手里的相机，“老板，请问是现在就开工吗？”

　　野田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朝片冈先生背影所在的位置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那个...片冈先生，我想要请问一下，”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斟酌了许久的问题抖了出来，“您之前有和村子里面的谁结过仇吗？”

　　如果火灾并非不可抗的意外导致，那么由某人刻意造成这种局面的概率便不容小觑了，而通常情况下这其中诱因乃是仇恨的几率更是占据了绝大多数。我能想到很多片冈先生被记恨的理由：旧日的恩怨、因他旅馆生意火爆而萌生的妒意。再加上朽榊村本身背景的复杂之处，片冈先生在收购这一事上又是立场非常鲜明的支持派，被极端反对者杀鸡儆猴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结仇？”片冈先生果断地摇了摇头，“实不相瞒，菅野小姐，我们知道自己这些年开旅馆很是赚了点钱。为了不招致祸端，我们一家人平日里无论吃穿还是与人相处都十分低调，村里其他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也会尽力而为...你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我们一家人在朽榊村的口碑绝对是不错的。就算做不到和所有人相处时都融融泄泄，至少也从没有过与人交恶的经历。”

　　“那么阳子呢？”我试探性地提出某个猜想。

　　“阳子就更不可能了。她虽然当着我和她妈的面倔了点，但绝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何况她还是村里人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就算对我们大人有意见，他们也绝对不会让阳子受到任何伤害。”

　　“啊，说到阳子，晚上她没有和你们一起来看祭典吗？——这么说来，晚上吃饭时也没看到阳子在餐厅里帮忙呢。”我小小地在话题上迂回了一番，随即拎出疑问。

　　“我们自然是希望能够一家人一起最后看一次祭典的，可是阳子...哎...”片冈先生轻叹了口气，言语间也随即哽咽了起来，“我就和你直说了吧。下午时，我们和阳子大吵了一架，之后她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吵架？”

　　“是。中午时我们和阳子说了要卖掉旅馆的事，没想到她却大发雷霆，指责我们不和她商量就擅自做决定，在她看来这样一意孤行的人根本就没有做父母的资格。我们搬去城里原本就是想为她好，结果给她这样不领情地发了一通脾气，孩子她妈也就急了眼说了她几句。哪想到阳子反应那么大，冲进房间就把卧室锁了起来，任凭我们再怎么敲都不肯打开。”

　　“于是你们就自己去祭典了吗？”

　　“以前这样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阳子性格就是这样，一旦发起脾气来，越说她越犟，反而等几个小时她自己气消了，我们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解决问题。出发前我们又喊了一次阳子，但那个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因此我们想着不如等回来再说吧，就拉上八木一起到祭典去了。”

　　“你们是亲眼确认阳子睡着了吗？还是那种——敲敲门，没人回复，所以认为她睡着了这样？”

　　“虽然没有进她的房间，但是我们在门口看了一眼，她确实睡得很熟。我女儿从小跟在我们身边，又不是擅长伪装的人，她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我们一眼就看得出来，可...”片冈先生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要是那个时候我叫醒阳子...管她会不会对我发脾气，我都要叫醒她，也许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要是更早发现家里着了火，也许她就能自己跑出来了...”

　　“片冈先生，那个...抱歉，我不太会安慰人——抱歉...”我有些手忙脚乱，嘴里不断吐出仿佛呓语般「抱歉」的话，“但是还请您振作起来，我相信以阳子的性格，绝对不想在醒来时看见爸爸妈妈哭丧着脸的模样，对吧？”

　　“啊...没错，菅野小姐，你说得对，”片冈先生略微挺直了腰板，“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我的话暂时没有了，”尽管内心还有诸多疑问，但我仍然选择了就此打住，转而看向野田昊所在的位置，对他比划了一个与先前一模一样邀请的手势，“接下来就交给我绝赞超强的侦探上司野田先生吧。”

　　从刚才起野田昊似乎就一直保持着「正在思考」的姿势，被我这样忽地推上台面，他倒也没显得有多错乱，反而仿佛习以为常般开门见山地对片冈先生询问道：“那位八木是什么人？”

　　“八木是我们家旅馆的送货员，全名叫做八木圭吾。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帮忙从镇上运经营需要的东西到这儿来，一来二去我们也成了很不错的朋友，”说到这时，片冈先生的脸上终于勉强有了一丝笑意，“今晚多亏了他，阳子才...这大概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吧。”

　　“你先前说过拉了八木一起去祭典，可今晚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怎么没见着他呢？”

　　“我们原本也打算结伴而行，可一到地方，八木那帮朋友们就嘻嘻哈哈地把他架走了——毕竟这家伙平日里人缘倒也很是不错。因此说到底，我们也只有从旅馆到祭典去的那一段路上在一起罢了。”

　　“原来如此。”野田点了点头。

　　之后他又零零碎碎问了几个问题，片冈先生也配合地一一作答。约莫过了几十分钟后，野田昊终于结束了这场询问，而与此同时，我们发觉那窜裹挟着片冈家旅馆的火焰也已经被扑灭干净。在和片冈先生简单交代了些事宜后，我们立刻朝案发现场也即旅馆的位置飞奔而去。

　　“啊，纱弥加，”跑到一半时，野田昊突然停住了脚步，随即转过身来扶住额头，“我突然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也跟着乖巧地顿在了原地。

　　“朽榊村除去片冈家以外只有一间旅馆。就算今晚有人办理退房，估计空缺也早就被其他原本住片冈家的游客给填上了，”野田昊一脸苦涩地咂了咂嘴，“那么...今晚我们住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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