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天空被一层层厚重的云遮住原来的颜色，可这并不妨碍人们的心情。
　　白逸尘被手机铃声吵醒，他抬起沉重的手在床上乱摸一遍，在对方即将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接通电话：“小白，你在家吗？我马上就要到你家楼下了。”
　　白逸尘猛然起身，声调突然提高一倍：“除夕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江梵听出白逸尘语气中的不耐烦，他降低声音，十分诚恳道：“我来找你一起过年！”轻飘飘的语言却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白逸尘的心头，他愣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阴影中只见白逸尘白逸尘喉结猛烈上下抖动，江梵的每一句话好像都能让白逸尘瞬间没了脾气，他默默地低下头。
　　“小白我已经来到你家楼下，不可能现在你要赶我走吧？”白逸尘自然听得出江梵言语里的楚楚可怜，甚至能联想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白逸尘抛下一句话：“你等着。”就挂断电话。
　　江梵脸上洋溢着笑容，唇角微微上翘，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迈开步伐靠近白逸尘所在的那座大楼。
　　江梵刚踏进大楼，就听见“叮”的一声，他抬眼一看，白逸尘缓缓从电梯走出来。
　　江梵欣喜若狂，他挥手一喊：“小白。”
　　白逸尘微微颔首，眼眸中泛起连自己未曾察觉的笑意，看见江梵的那一刻他不再感到心底未弥补的空缺。
　　江梵双眉轻皱，眼底的柔和瞬间消散，他大步过来，顺势将脖子上的黑色围巾取下，直接把白逸尘揽入怀中，他蹙紧着眉，面色凝重：“你怎么穿着一件睡衣就出来了，你怎么这么蠢，天气凉小心冻感冒了，就算着急见我，也不能不换衣服。”
　　他嘴上罗里吧嗦的，可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围巾，手套，帽子还有外套统统塞到白逸尘的身上，瞬间冷空气没有在他身旁肆意，被戴上毛巾的时候，白逸尘秒变没有脖子，而显得他整个人憨厚。
　　白逸尘鼻头一酸，他的目光盯着江梵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暴露在空气里，南方湿冷的空气不断攻击江梵，不出一会儿，他的骨节处就已经冻得发红。
　　白逸尘想要抽出手，却被江梵死死握住：“太冷了，走回去换身衣服。”拉着他就往回走，而白逸尘也没有做出反抗，任由江梵拉着他的手，甚至已经依赖他手心传来的温度，真的像是尝试过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不到十分钟，白逸尘就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他浅笑摇头，慢慢解开厚重的衣服，恰好被正在挑外套的江梵瞥见，白逸尘无奈地解释道：“穿太厚我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江梵不爽地啧了一声：“外面天气冷，不多穿点会感冒。”说着又继续在一堆黑色的衣服堆里找围巾，“你围巾呢？”
　　“我没有戴围巾的习惯。”
　　“那手套呢？”
　　白逸尘撇了撇嘴：“也没有。”
　　“......”
　　江梵:“这些怎么就没有，以往的冬天你就这么冻着。”
　　白逸尘哽咽道：“我以前基本上不出门。”
　　江梵瞬间无言以对。
　　白逸尘浑身上下除了皮肤不是黑色，其余都是漆黑的颜色，现在脖子上挂着一条纯白的围巾，这条围巾不显得突兀，反而格外的好看，尤其是和白逸尘的肤色相得益彰。
　　半响，江梵俯下、身，伸出一只罪恶的手摸向白逸尘的腿部，还揪了一把，问：“你没穿秋裤？”
　　白逸尘想躲都来不及，惊愕道：“我根本就没有这些习惯。”
　　江梵无奈，他喃喃自语道：“也对，连条围巾也不愿戴的人怎么会这么爱惜自己的身体。”他的眼神带着固执，又有些惆怅。
　　江梵进这个屋子的时候就发现，白逸尘根本没有购买任何年货，整个房子更是冷空空的。
　　他环顾四周，若不细致观察这个房子，真以为是件崭新的房子，使用率不高的电器家具多得数不胜数，甚至完全没有使用的物品上面还有一层透明的膜。
　　给人一种没有人居住的感觉。
　　而显然白逸尘的父母不在家，甚至今年不会回家过年，白逸尘也没有想要过年的举动。
　　过年对于中国人来说是象征着团员齐聚，久别重逢，以及一年新的开始的意义，又有谁不喜欢这个时候。
　　江梵转身，拉起白逸尘的手，虽没有皮肤接触但对于江梵已经足够了，他莞尔一笑：“小白，我们出去玩吧，大过年的就不要憋屈的待在家里，我们出去逛逛，感受年的气息，再说了这个时候谁愿意待在家里不出去。”他脸上带着笑容，可眼里的欢乐渐渐被丝丝悲恸代替，白逸尘在犹豫沉默。
　　白逸尘沉吟片刻道：“我......”
　　江梵猛然握紧他的手，明明柔软的毛线攥在手中却宛如扎人的针一般，他的嗓音低沉，令人无法拒绝的感觉:“你不准拒绝我，你都拒绝我多少次了，这次听我吧，好不好跟我出去玩，散散心。”
　　白逸尘感受到那股巨大的力道，他想抽出自己的手，没有成功，反而更加地被攥紧，他缄默不语。
　　“前几天我一直听你的话，你就满足我呗，跟着我好不好。”
　　白逸尘瞥了江梵一眼，但很快就转移目光，他竭力压制深处狂跳的心脏，他冷静到漠然的面具慢慢的裂开一丝丝细缝，他轻抿嘴唇，刚要开口回答时，眼前的物品晃动，所以都聚集到他的身后。
　　他听到：“我才不要你的选择，我要的只是你的回应。”他的声音在颤抖，甚至让他产生听不清的错觉。
　　模糊的，模糊的，眼前一片恍惚。
　　江梵推开门，速度十分快，根本不让白逸尘有后悔的余地。
　　两人之间此时萦绕着说不清的莫名气氛，江梵只拉着他的手不愿松开，更没有减少一点力度。
　　当白逸尘没有继续看他的时候，江梵才微微侧头，用余光瞄一眼，他不相信我，他还是对我没有产生信任心，我在他的心里算什么？

　　街上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结伴走在路上，满街的红色灯笼挂在树梢上，中间还有五颜六色的彩灯未亮。喧哗不闹的声音传入耳里只会感到新年幸福，大街小巷皆是祝福的话语。
　　江梵不顾白逸尘的意愿将他领回家，白逸尘一进门迎来的是一只金毛狗，金黄的狗戴着一顶喜庆的帽子，惹人喜爱。
　　小金吐着粉色舌头，一上来就伸出自己的爪子，想跟白逸尘握手，白逸尘也随了它的愿。
　　江梵在旁，撇了撇嘴，满脸嫌弃地看着不值钱的金毛，就因为白逸尘跟一只狗握手，便周遭弥漫着陈年酸味，他瞪了小金一眼，怀里搂着他，嘴里还冷哼一声表示最终赢家是他。
　　江文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瞧见玄关处的白逸尘，急忙对白逸尘咧嘴一笑：“哎哟，小尘来了，来快过来吃水果！”
　　白逸尘愣神，瞬间不知该迈左腿还是走右腿，他咬住下唇，眼里的慌张猛然间抑制不住，他真的对别人的热情招架不住，他矗立在原地，静静地望着江文。
　　江文看见这副模样的白逸尘，对江梵厉声道：“你是不是欺负白逸尘了，你个小兔崽子想造反了。”
　　江梵突然被顶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他百口莫辩：“不是我没有，我怎么可能！”
　　“我告诉你江梵，你敢欺负白逸尘，这个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你给我记清楚了！”
　　江梵呵呵笑着，在他爸面前再怎么解释也是狡辩，他靠近白逸尘嘀咕道：“看见没有我爸有多喜欢你，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谁是他亲生儿子，看吧看吧你一来我的地位有多低。”他不敢对他爸发脾气，只能气鼓鼓的环手抱胸。
　　白逸尘久违的笑出声：“对不起。”
　　“哼，对不起没用，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要你......一辈子对我笑......”他说的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白逸尘顿住，他喉结上下滑动，嘴角渐渐有浮现出笑意。
　　“爸，我跟你说清楚，我要是欺负白逸尘，今天我就不可能完完整整的站在你面前。白逸尘是谁，那是用捧在手心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都不为过。”
　　白逸尘想赶紧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他伸出手在江梵的腰上掐了一下，力道十分轻。
　　但江梵还是不知羞耻地叫出了声：“看见没有，他欺负我才对。”
　　江文冷哼一声：“你就是欠收拾。”
　　他转身笑着对白逸尘说：“小尘啊，寒假里也要幸苦你辅导江梵的功课，也不知道会不会占用你的时间，教江梵一定很困难吧？”
　　白逸尘平静回应道：“没有，江梵的底子很好，并不困难。”
　　江梵在旁，摸着狗头，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不泄露一个字。
　　心里不由感叹，小白对他真好，处处都维护他。
　　他们聊了半个小时，江梵就在旁边窥听半个小时，一字一句全深深刻在脑海里。
　　江文一走，江梵立马凑过来，紧贴白逸尘：“小白，谢谢你不然我又会被我爸狠狠训斥一顿，要不是你我不可能少这一顿爱的教育。”
　　白逸尘：“不会的。”
　　厨房里的江母停下手里的活，往客厅一瞥，看见自己的儿子舔着脸地靠近白逸尘，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应该面对这件事，毕竟现在社会开放包容，人的思想不应被禁锢，更不能束缚他人。
　　她只是浅浅微笑看见江梵和白逸尘，那是她的儿子，江梵喜欢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了，江梵的情感有时会写在脸上，根本不需要去猜忌，就能看出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这个直觉是否是真的，她都必须开导江梵。
　　江母在厨房喊一声：“梵梵你过来一下。”
　　江梵听见自己的母亲呼唤自己，使了一个眼神给白逸尘，然后高高兴兴地来到厨房重地。
　　“妈。”
　　江母望着高出自己不止一个头的江梵道：“你觉得白逸尘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江梵有些纳闷但还是真真切切回答：“小白啊，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同桌，虽然他看起来冷漠，但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尤其对我特别好。”
　　“梵梵你的选择我们都不会干涉，你是一个个体，有独立的思想，我们不会束缚你。你以后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要记住父母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所以你对白逸尘的感情是什么？”江母用一段话解释，最后才说重点。
　　江梵一愣，说话支支吾吾：“......我不太清楚。”
　　“是喜欢吗?”
　　江梵猛然瞪大双眼，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敢相信她的嘴里会说出这种话。
　　他愣愣地点点头，没有做任何的掩饰，回应她之后，江梵低下头不敢直视自己的母亲。
　　江母得到这个答案并不感到万分惊讶，而是欣慰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缱绻绵柔道：“你肯承认自己的感情我很开心，至少你坦然面对，我不会干涉你的性、取、向，你喜欢谁就喜欢谁，但绝不能爱上对社会有危害的人。只要你不伤害他人，他人不伤害你，找到一个好的伴侣谁都不能阻扰你们，至少我支持你。”
　　江梵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想到他的母亲会这么开导他，不知怎么地鼻子猛然一酸，看着江母他乖顺的低下头。
　　“你还没有告诉他吧。”
　　江梵抿住嘴唇，偷瞄她的表情，谁知江母一笑:“什么时候你喜欢一个人会偷偷摸摸，原来你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是因为上学的缘故吗？”
　　江母就像江梵肚子里的蛔虫，想什么都不用说出来。
　　“的确我不反对你早恋，但不能耽误别人的前途，你有这个意识母亲为你骄傲。”
　　“......妈......”
　　江母踮起脚尖，温柔地摸了摸江梵的头。
　　“对了妈，可是......”
　　“是怕你爸爸那里吗？”江母指了指客厅里聊的热火朝天的两人，“你还担心什么？”
　　白逸尘一脸认真地听着江文说，时不时的会点上头，认同江文的说法。
　　江梵俯身拥抱他的母亲，真挚道：“妈谢谢你！”
　　江母望着他，眉眼含笑，神色变得格外柔和。
　　“把这些菜端出去，马上汤就要好了。”
　　江梵笑着说:“好了，得令。”
　　江母对客厅喊了一声:“把手洗了，上桌吃饭。”
　　“江文你又拉着小尘聊些他不懂行情，真是的!”
　　江文动身去洗手，边走边说:“没有，这怎么可能，小尘年纪小了解一些不是问题。”
　　白逸尘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仿佛他自己来错地方，似乎根本融入不进去，他默默地攥紧双手，，敛下眸子，可在那一刻闯入眼帘的人向他伸出手，说：“走小白，我妈做的饭比我做的不知好吃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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