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基因改了

　　他们之间第一次经历如此尴尬的瞬间，季衡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俩人对着站了会儿，他又坐回到了单人沙发上，出了会儿神儿，才又拿起平板看着。

　　穆阳也坐了回去，面上看着毫无波澜，其实内心已经敲锣打鼓唱完了一出戏，而且还有再唱一出的势头。他抬眼飞快地看了季衡一眼，恰好和季衡偷看他的目光对上，俩人的目光一触即散，过了会儿，像被戳中了笑穴，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这一笑，让刚才的尴尬散去了不少。

　　“我之前以为你，不喜欢……男生。”后两个字穆阳几乎是溜着牙缝说出来的。

　　“我也没想到。”季衡笑着皱了皱眉头，“这是个秘密，从我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起，有段时间很困惑，也很迷茫。”

　　“你哥也不知道么？”穆阳有些意外，且不说季衡这种看上去什么不管什么事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又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会把这种事当做秘密，在他看来顾辉和季衡的关系简直比和亲兄弟还要亲兄弟。

　　“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他会打趣我，但可能没想到我其实是真的同性恋吧。”季衡语气有些低沉，目光落在平板上，眼神却是放空的。

　　同性恋。

　　穆阳心里打了个颤。

　　他第一次将这个词这么真切深入的代入自己，尽管从发现自己喜欢季衡开始已经很久了，但还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一种陌生的，藏在内心角落尘封的一种情愫。

　　季衡食指无意识的描摹着平板的边框，“其实我之前一直没有回应你的原因除了我们的生活本就离的远外，在我的设想里，无论选择什么样的方式，这条路都不好走，而且……”

　　他停了停，沉默了会儿才又开口，“我不允许自己这样，哪怕一辈子都自己过。对未来，我一直这么打算的。”

　　不允许，三个字不止表明了他的想法态度，还隐藏着他对自己的厌恶，这种厌恶需要他依靠理性来强行纠正。

　　穆阳突如其来的一阵心疼，尽管自己和他是同样的心路一样的境地，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可以支持他去安慰季衡的。

　　他伸手握住了季衡的手，想要给他安慰和支撑。

　　“那你，为什么又改变主意？”穆阳小心问道。

　　明明下了那么大决心，那么反感。

　　季衡笑了笑，反手摊开手掌，正好和他的相扣，“因为你的感情热烈直白，让我招架不住。”

　　是这样吗？穆阳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自责。

　　“还有就是，”季衡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俩人交握的手上，“因为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推翻了自己下定的决心，因为喜欢，强行忽略了他们近乎两个世界的距离，因为喜欢，才对自己的厌恶少了些，让他觉得喜欢一个男生也不是特别糟糕的事情。

　　好像一个二踢脚蹦上天空，炸出了一个七色花，表白来的这么措不及防，穆阳的心被瞬间狙击俘获，连怎么蹦哒都差点忘了。

　　不过随即他又皱了皱鼻子，“热烈直白吗？我觉得我挺含蓄的，我以前有同学追女朋友追得全校皆知，校领导都惊动了，那才叫热烈直白。”

　　“每个人感受不一样。”季衡笑了笑，“在我看来就是热烈直白，我感受到了。”

　　穆阳见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感慨的叹了口气，就是这种笑容，让他由内而外的泛起柔软，“每次看到你笑我都觉得很神奇，看着那么清冷的一个人，笑起来却很温柔，反差特别大。”

　　“那你是因为这个反差喜欢我的吗？”季衡问他。

　　“有这个原因，但也不止这个原因，总之吧说不太明白，就是感觉，感觉到了，就什么都对了。”穆阳捏着季衡的手指，“想想挺神奇的，你忽然出现了，我们忽然就认识了，忽然很多东西变了其实呢却早就彼此关联，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

　　“常说的什么？”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季衡眉梢微挑，看着他。

　　就像人们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穆阳蹭了蹭鼻子，他本来想说这个的，但忽然觉得太过肉麻，有些说不出口，便潦草搪塞，“话到嘴边，忘了。”

　　季衡笑了笑，“就像量子纠缠，即使处于南北两极，终究是存在关联的。”

　　“……果然研究所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啊。”穆阳啧啧称奇，“谈恋爱也能谈到科学上面。”

　　季衡将手抽出来拍了拍穆阳的脑袋，“羡慕吗？我们基因人的思维就是与众不同非同凡响。”

　　“嘁，不就是量子力学吗？”穆阳很不服气，“一个零自旋的中性粒子衰变成一个电子和一个正电子，无论其中一个发生什么样的自旋，另一个就会反向自旋……这个实验演示的就是量子纠缠。”

　　季衡流露出十分的意外来，“穆阳同学竟然懂量子力学！真厉害。”

　　“过奖过奖，感谢国家，感谢科学频道！”穆阳一本正经装模作样的说完，瞪了季衡一眼，“以后你不要夸我，听着跟骂人似的。”

　　季衡笑了笑，两指在太阳穴一搭，耍了一个很痞的帅，“遵令老大。”

　　他的动作驾轻就熟，穆阳却看的一愣，在他看来，季衡就像埋在深山里的宝矿，每深挖一处，就会带来不一样的惊喜和心动。

　　“我喜欢你。”穆阳忽然说。

　　季衡微怔，看了他一眼，屏幕的光在他眼中跳跃，嘴角带着笑意，“你要喜欢别人我还在这跟你废什么话。”

　　穆阳傻笑了起来，突然就感觉一阵踏实，填补了长久以来心里的那份空缺。

　　季衡没有再说话，眼睛一直看着平板，他有些好奇，在这样一个气氛里什么令他如此专心，但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哪怕是现在他们的关系实现了质的飞跃，所以他也没有问的打算。

　　每个人都有一个绝对自由的空间，是再亲近的人都不能干涉的自由。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洗衣机提示音响了起来，穆阳起身去浴室，将洗好的衣服准备拿到院子的廊沿下晾了。

　　刚推开屋门，一阵潮湿的泥土味儿裹着细风扑鼻而来，令人由内而外的身心舒展，他往天上看了眼，墨蓝的天空，朦胧的月色被乌云遮住了。

　　要下雨了。

　　好在廊沿上晾衣绳比较靠里，就算下雨也不会淋到。

　　晾好衣服，他将盆放在地上，没有回屋，径直上了露台。

　　他喜欢下雨，非常非常喜欢，小时候每到下雨，他就喜欢搬着小凳子坐在廊下或者门洞里看雨，有时候雨大，就用伞在膝盖前围着，不至于雨水溅到衣服上。

　　被雨幕包围，被雨伞包围，街上空无一人的感觉让他觉得心安。

　　在露台的躺椅上坐下，竹椅的清凉从后背慢慢沁上身来，四周旷野寂静，只有树冠在漫漫夜色中曳动，一道闪电从很远的地方出现，转瞬即逝。

　　如果没有研究所，没有这些遭心的心事，他和季衡只是寻常十七八岁的少年，多好。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以后，他会有些迷茫，今晚的一切，那个失踪的男孩，姗姗来迟的警察，如果发展下去会怎样？他和季衡会怎样？

　　细小的雨点落在顶棚上，发出沙沙的微小声音，磨着耳根，令人生出一阵倦怠的懒意来。

　　意识有些模糊，等穆阳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身上已经盖了一条毛毯，淡淡的草木清香，十分熟悉。

　　季衡在旁边的躺椅坐下，“怎么不回房间睡？这个天气睡着了容易感冒。”

　　“被人冷落，只好出来静静。”穆阳将毯子拽了拽，掖到脖子下。

　　“冷落？我吗？”

　　“不怪你，可能是平板比较好看吧。”

　　“……”季衡声音带了些笑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抱歉。”

　　“你在生气？”季衡胳膊撑在躺椅扶手上，往他这里靠近了些，大概是想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真的在生气。

　　“看什么看，我就是怒目金刚本尊。”穆阳偏过头，还不冷不淡地哼了声。

　　季衡笑起来，“你这样像个幼稚的三岁小孩儿。”

　　穆阳又转过头，瞪他。

　　“我的意思是，哪有这么帅气的怒目金刚。”

　　“少拍马屁。”

　　“不过挺可爱的。”季衡抬起手在他头顶摸了摸，摸完后手顺势扶在穆阳的那把躺椅扶手上。

　　“嗳。”他说。

　　“干嘛……卧槽！”穆阳的声调来了个90度大转弯，躺椅在水泥地上发出磁啦一声，他猛地一晃，就感觉身下的椅子被季衡拉到了他边上，和他的紧靠在一起。

　　季衡欺身过来坐在他腿上，两手压住毛毯将他扣的死死的，令他动弹不得，然后俯身吻了下来。

　　穆阳还没从上一波震惊里回过神来就陷入了另一波震惊里，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在湿润的空气里纠缠，仿佛具有迷惑心智的作用。

　　穆阳整个人迷迷瞪瞪的，被动的接受，又因措不及防而忘记回应，感觉肩膀的衣服被拽开，皮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他嗳了声，正中下怀，季衡的舌尖溜进了他的嘴里，一种不同于在唇际辗转流连的刺激通过神经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正当他渐入佳境的时候，季衡忽然退了出来，在黑暗中眸色深深的望着他，“还生气吗？”

　　“还有——”

　　季衡不等他说完，低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他一下，然后看着他，问：“现在呢？”

　　“还——”

　　又是一下。

　　“不——”

　　又是一下。

　　穆阳不说话了，四目相对，停顿了片刻，试探性的刚要张嘴，其实是虚晃一枪，季衡又不出意外的亲了他一下，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是看明白了，不管回答是还是不是都如此，季衡就是在恶作剧。

　　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你属啄木鸟的啊，这一下一下的。”他抬了一下胳膊，抬不起来，忍不住啧了声，“你这架势跟谁学的，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啊。”

　　季衡笑着松开他，“这个非非可以想。”

　　穆阳叹了口气，“季衡衡，我错了，我对你有误解，你的所作所为总是令我刷新对你的认知。”

　　“现在才发现，晚了。”

　　“晚就晚了呗，我又不后悔。”

　　穆阳握着季衡的手，发现他的手有些凉，“冷吗？”

　　“不冷。”

　　穆阳将毛毯抽出来披在他身上，“刚才在发愣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说来听听，我给你解惑。”季衡整理了下毛毯，让它尽可能覆盖两个人，整理好后看着他。

　　穆阳舒服的仰在椅子上，“刚才在楼下的时候你说你哥不知道你的秘密，但是会打趣你，关于这个打趣，我是这么想的……既然会把这种事拿出来说，那总得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才会让你被打趣，我这么理解没毛病吧？”

　　“.……听起来，没有。”季衡裹了裹毛毯，腿刚一动就被穆阳按住了，“干嘛去？”

　　“哪也不去，我怕压着你。”

　　穆阳语气充满了揶揄，“解惑吧，学霸。”

　　“关于这个问题。”学霸衡手抵着下巴，“你看你在做阅读理解的时候是不是会有很多种答案，遇到运用春秋笔法的，往往简单的三言两语就会延展出不同的理解——”

　　“是这么个道理。”穆阳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是给你发短信那个人吧。”

　　“……”

　　“看来是了。”

　　季衡也没再否认，“这个理解和标准答案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相似。”

　　“那百分之零点一错在哪？”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你是花还是水？”

　　“绝对是水。”

　　穆阳沉默了下来。

　　“这件事并不重要。”季衡看着他，在他手上捏了捏，“你介意？”

　　“不，我不介意。”穆阳顿了顿，叹了口气，扶着他的腰坐起来，将他拥入怀里，“我说不上来，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不了解你的世界，这种感觉很不好，它时不时冒出来，让我觉得，随时会失去你……季衡，你会让我走进你的世界吗？”

　　季衡顿了顿，一时没有接话。

　　穆阳没有听到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在他脖子上亲了下，又将他抱得更紧，“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就是象征性的问下，因为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会走进你的世界，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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