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少年俏

　　鱼弋阳哭得有些莫名其妙，布都不想她想太多，就带着她出来走走。

　　沿着江边，有几个稀稀疏疏的小吃摊子，布都买了两碗铜壶藕粉。

　　“看你，每天吃那么一口，该饿了吧！”

　　鱼弋阳是有点饿了，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接过藕粉，象征性吃了两口就捧在手心再也不动。

　　布都问：“是不好吃吗？”他又喝了一大口，除了有点甜，还不错啊，他以为她会比较喜欢这种类型的小吃。

　　鱼弋阳看他吃完，把自己手里的那份递过去，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根本体会不到体型管理的必要性。

　　“挺好吃的，我就是不太饿，你睡醒饿了就多吃点。”

　　布都接过，心里也明白过来，喝着她那份藕粉，嘀咕道：“鱼弋阳，你让我吃两份，该不会是想让我变成大胖子然后把我抛弃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

　　布都把塑料餐具扔进垃圾桶，过来牵起她的手：“我可没有胡说八道，你这么注意形象，能接受得了我是个二百五十斤的大胖子？”

　　想着布都变成球一样的胖子，走起路来抖着大肚腩，鱼弋阳真心觉得不太适应，布都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指不定心里多嫌弃呢！

　　鱼弋阳不想跟他纠结体重的话题，转头跟他聊起他考的课程：“布都，你这次考了这么多科目，对环境保护有什么想法吗？”

　　“能有什么想法，书本上的东西，始终跟实际有些脱节，但理论也就是让人形成一个思维框架，要说考过这个就能去做环保，也不见得。”

　　布都知道她的工作是园林设计，跟环保有交叉的关系，也乐意跟她聊一聊。

　　“就像村底下发现的地热能，在考试那本书里，地热依然被定义为可再生的清洁能源，但实际上全球规模性开发地热能的地区，现在都出现一些环境问题……”

　　布都说得头头是道，鱼弋阳听得有些入迷。

　　以往他背书给她听，或者告诉她学到哪里了都是些书里挑出来有趣的小故事，这两个月他又泡在山里，忙阿玛的事情，想来没有多少时间专注学习。

　　她原以为布都也就应付一下考试，现在看起来，他为了这个学业，付出的努力比她预想的多很多。

　　“你以后打算专职做这个行业吗？”

　　布都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他看了眼鱼弋阳：“做这些事情，工作地点大多都在偏远山区，待遇也很低，更谈不上前途，如果我真的整天窝在山里搞什么环保，你真的不会嫌弃吗？”

　　鱼弋阳给了他一个白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跟你的看法有些不同，工业化现代化带来了太多生态环境破坏，保护环境其实刻不容缓了，也许将来会衍生出一系列专门的职业，至于工资……”

　　“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但这已经不是两百年前女性无处施展才能的时代了，你追求事业，并不会让我饿死。布都，我很乐意，在事业上，我们各自一片天地，在情感上，你我同归。”

　　布都一直以养家糊口是男人天然的职责，此刻听她一席话，他似乎发现新大陆，心神遽震。

　　感情真的可以超脱两个人的处境？

　　江风在夏夜里带来一丝凉意，布都也慢慢回味过来。

　　她的新观念，很大一个原因是基于一种根深蒂固的自我防备，她已经习惯了独自支撑一切，不愿意寻找任何依靠。

　　布都抬起她的脸，她眼里一片清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或者任何情绪失控的痕迹，可见这个念头早就在她心底萌芽了。

　　这么个爱哭鬼，还这么胆小，却连试着依靠他也不敢，活像一只被人揍怕了的猫，再也不愿意相信人类了。

　　想到她经历的种种，布都叹了口气，心疼地揽着鱼弋阳小小的身子，把她嵌在他怀里，在她耳边叹息道：“鱼弋阳，别的我不管……我只记得，今晚你说了，要在感情上跟我同归，这件事，你不许反悔。”

　　布都好像也有点明白为什么每次他说感人肺腑的情话，她总是不走心的样子了。

　　她还躲在角落，不敢把爪子伸出来放到他手心里。

　　也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太弱小了，她还不敢依靠，那如果他变得强大，筑起能挡风遮雨的城堡，她会不会变得勇敢一点？

　　布都叩问自己，却不愿意想太多，总之这个女人，给他太多惊喜，也太让他心疼，他已经不愿意再放手。

　　两个人散步的时候，他们住宾馆楼下，一辆黑色奥迪车冒着夜色赶来。

　　露天车位的水泥地面年久老化，车轮碾过发出悉索的碎裂声。

　　孙营熄了火，问后座的人：“首长，要下车吗？”

　　首长一个月前调任西南军区，两天前巡查完西南边防主要驻点，又返成都开了个会，中午饭点儿还和其他几个首长碰了头，算上调任前交接准备，他行程表上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有休息过了。

　　大抵应了那句老话，福不双至。

　　这位显赫在外的首长，这次调任名义上是同级调动，可实际上手中的权力却大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上升趋势。

　　可惜事业上升得再高，也抹杀不掉首长家室的冷清不幸。用孙营的八字箴言可以总结为：父母健在，丧妻无子。

　　没有家室的牵挂，首长的休息日，如果不回家探望双亲，那十成十是要在办公室度过。

　　这次仅有的两天休假却专程跑到泸定县来见一个山野年轻人，让孙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换一个角度想，能让首长放下工作，应该也算件好事情吧！

　　什么时候能有个嘘寒问暖的体己人在首长身边，那就更好了。

　　鲁所詹交错十指放在膝头，正在闭目养神，听孙营的话才睁开眼，高大的身躯有一瞬间迟疑。

　　“几点了？”

　　“九点四十五分。”

　　“哦……”

　　鲁所詹行事作风以雷厉风行出名，这会儿不知怎么了，拿不准主意一样犹豫起来。

　　“去开两间房，我们今晚住这里。”

　　“首长，您不去招待所吗？”

　　毕竟首长的身份特殊，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谁也担待不起啊！

　　“今天是私事儿，不去招待所，你去吧，拿我的钱包。”

　　孙营接过鲁所詹递过来的钱包，下了车愣愣地往宾馆走，首长什么时候开始带钱包出门了？

　　鲁所詹等孙营走了，也下了车，立在路边，看这座川西要塞小城。

　　那孩子，身上倒是有几分这座小城的不逊。

　　想来他早已发现他们的关系，却隐而不发，在退无可退的时候又主动出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这份机敏像他，可这份狡黠却与那个人如出一辙。

　　那个人，有多久没想起那个人了？自从知道池凡的存在，他已经通过许多途径试图寻找她的下落，可偌大个中国竟没有一丝她的踪迹。

　　如今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

　　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沿江走到泸定桥，从广场饶了一圈，回去的路上遇到一只灰白相间的小奶狗，他们俩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到了宾馆附近，两人停下来等红灯，小奶狗就冲着鱼弋阳摇尾巴，奶萌地狂吠……

　　鱼弋阳整个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蹲下去与那狗对视：“你是哪家的？”

　　小奶狗尾巴摇的更欢，还原地蹦跶了两下，鱼弋阳笑起来，小奶狗居然原地转了个圈，然后趴在她脚上——装死！

　　布都就不怎么待见这只小奶狗了，这是赖上鱼弋阳的意思？

　　“绿灯了，该走了。”布都提醒。

　　鱼弋阳轻轻移开脚，走下台阶，小奶狗始终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只好又倒回来，环顾一圈，不远处有个便利店还开着，她眼巴巴地看向布都。

　　得了！布都伸脚碰了下小奶狗，小东西，还要我为你服务！

　　布都去便利店给小狗买吃的，鱼弋阳就在门口逗着小狗玩儿，它察觉到食物正在路上，更卖力地表演，惹得鱼弋阳笑个不停。

　　“这小家伙可真有灵性！”

　　鱼弋阳也这么认为，寻声看过去，就见到一个穿着笔挺灰衬衫的中年男人，负手立在不远处。

　　“它可能是走丢了……”鱼弋阳隔着几米的距离，对男人礼貌一笑。

　　鲁所詹走近两步，询问道：“我可以看看它吗？”

　　鱼弋阳见他气质虽然凌冽，但做派却很绅士，一身英气，还无端给人一种熟悉感，就退开两步，默许了他的请求。

　　鲁所詹凑近看了眼，浑厚的男中音带了丝笑意：“这是一条雄性的藏獒幼犬，藏獒凶猛，不太适合作宠物家养，而且藏獒智商一般比较低，这只的表现算是佼佼者了，送达部队训练应该不错。”

　　“是吗？这个我不太懂……”

　　鱼弋阳还真动了抱回去养的心思，但一听是藏獒，她就熄了火。

　　布都买了牛奶和火腿肠，走到门口就听到她在跟人说话，抬眼看过去，停顿了片刻才走下阶梯。

　　鱼弋阳见他回来，就问：“布都，刚刚这位先生说，这只小奶狗是藏獒啊……”

　　布都点头，鱼弋阳有些遗憾：“我还真打算把它拎回去养来着。”

　　“你那里地方太小了，不适合养狗，要喜欢宠物就养只猫好了。”

　　布都拆了牛奶和两根大号火腿肠，小奶狗转眼就消灭光了，鱼弋阳看得目瞪口呆。

　　这么小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食量？

　　便利店主站在门口伸懒腰，也说：“这家伙大些要吃牛肉，一顿几斤，抵过一家人的伙食费，一般人谁养？”

　　便利店主见的多，也乐意跟人聊天，说来滔滔不绝：“这种流浪奶狗街上多得很，乖巧些的就被人带回去养了，像藏獒，藏獒吃得太多，攻击性又太强，本地人也很少家养，多半给狗贩子捡走，肉串店火锅店……”

　　几个大男人还好，鱼弋阳却听得浑身鸡皮疙瘩，想起刚刚那位先生的话，跟布都商量：“布都，你认识能收养这只藏獒的人吗，这附近有什么军犬基地吗？”

　　布都看向边上魁梧的男人，他身后不知何时还站着一个人，邪邪地歪了下下巴，拉过鱼弋阳的手：“那么麻烦做什么，这位先生既然说可以送部队，肯定认识相熟的人，咱们问他就好了。”

　　布都说完，对着鲁所詹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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