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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染指了青春
日光太过于明亮,她有些睁不开眼睛,恍惚间,看到他站在面前,轻声唤她:“予薇……”,她闭上眼睛,默默地,有些难过。
这是第多少次了……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不会再出现了。
风里弥漫着浓郁的青草味道,在透过叶隙遗落的光斑见流浪。她低头细数地上的光斑,却发现这零落的印象无限向远方铺散,不吝啬地蔓延至天际线。
初春的午后,阳光浇灌在头顶,影子无可奈何地缩成小团。
韩予薇站在树下看一本书,线装本,油彩印刷,书页古旧,1969版的《音乐之声》。郑淅夏从身后抱住她,她没有回头,僾然早已预料到。笑意却从唇角泄露,渐渐地,一点一点,淹没两个小小的梨涡。
“韩予薇同学,陪我去上课吧。”郑淅夏有点撒娇般地用下巴蹭她的头发。
韩予薇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盘,然后很镇定地答他:“郑淅夏,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下课了呢。”
这西夏忙抓起她的手腕,一脸的不置信。予薇转过身去,用书脊敲他的头:“真是败给你了,拜托你下次营造浪漫氛围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出现这样的乌龙事件?”
郑淅夏乖乖地低下头,努力装出委屈的神色,拉了拉她的手,问:“予薇啊,那还要不要去啊?”
结果自然是没有去,郑淅夏本月第四次逃掉语文课外补习。
第一次,是陪韩予薇去市中心买碟片。结果鬼使神差买了张《恋空》DVD,像个小女生一样和韩予薇抱着抱枕坐在地板上看这张唯美伤感的日本爱情片。末了,指着屏幕上的美嘉问韩予薇,你也会为了我哭得这么厉害吗?韩予薇想都没想就说,我哭过的啊,难道你忘记了?
“什么时候?”
“小学四年级吧。”
“啊?!有这回事么?因为什么啊?!!”
“因为你这个混蛋对全班一半以上的男生宣布我的短裤图案是叮当。”韩予薇想起小时候的糗事,仍旧咬牙切齿。
郑淅夏心虚地脸红了,有些懊恼地想,为什么小时候整天被他欺负的韩予薇现在能把他欺负得像个小童养媳一样温吞。
第二次,是因为韩予薇在电话里无意间跟他提到一个韩国牌子的笔记本。
“郑淅夏,你都不知道有多完美!我喜欢的颜色都有呢,可是那家卖场好远啊,只能等到有时间咯。”
“真的好看么?”
“当然啦!Rabbit的写真集里面还有这个牌子的笔记本呢,她用来写日记的。”Rabbit是韩予薇最喜欢的歌手。
郑淅夏坐了两个小时的地铁,问了七次路,才找到那家卖场。又用了一个小时找到品牌专柜,这才想起来,根本没有问韩予薇喜欢的是什么颜色。韩予薇的个性很奇怪,审美更奇怪,并没有固定喜欢的颜色,只是针对不同的东西会选择她认为好看的颜色。韩予薇提到的样式是一种素色,边角上有海藻花纹的硬抄本。郑淅夏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决定每种颜色都买一本。
暮云叆叇的黄昏里,郑淅夏头发凌乱,有点狼狈,神色疲倦且温柔,眼眸明亮,面容英俊,挺拔地面对汹涌的人群,像是探险归来的年轻王室。怀里还抱着她喜欢的那个牌子的笔记本,厚厚的一大摞,差不多有四五十本,斑斓的色彩耀眼夺目。
韩予薇静静地与他面对面站着,他的面容逐渐摇晃着,她想哭了,眼泪却被死命的控制着不能掉下来。
郑淅夏曾经说过,韩予薇,你不要再哭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哭!”
第三次,送韩予薇去医院。就上的伤口感染引发持续的高烧。她抓紧郑淅夏的衣襟,有些糊里糊涂地呓语着。郑淅夏一边似懂非懂的答应着,一边忙着交款挂号。
排号等待的时候,韩予薇还是烧得很严重,郑淅夏脱下大衣裹住她,系扣子的时候挺清楚她在说什么。
口齿不清地呢喃着:“淅夏,淅夏,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郑淅夏的心脏像是被巨大的拳击手套用力地击了下去,重重的沉闷的钝音,说不上是疼痛还是麻木,却有种没有着落的空虚感。他的牙齿狠狠咬紧下唇,眼神凛冽而可怕,却像哄小孩子一样抚摸韩予薇的头发:“予薇,不要怕。”
只是想要能够一直这样的,在你所不知晓的时间里,站在某人缺席的位置,守护你。
扎过强力的退烧剂和伤口消炎的肌肉针后,韩予薇被送到观察室挂点滴。退烧剂有很好的镇定效果,可是予薇睡得仍旧很不安稳,睫毛簌簌地抖动,双手紧紧攥住郑淅夏的袖口。
郑淅夏在被她扯着袖子不敢动弹,歪歪扭扭地削一个苹果,然后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装进来医院时匆忙带着的全封闭保鲜盒子里。
刚刚给予薇扎点滴的时候,扎了四针才刚好找对血管,护士抱歉地解释,真是不好意思,可是这位小姐,实在是,实在是太瘦了。郑淅夏看着睡着的予薇,心里一下子那么疼。那是种希望落空,倍受辜负的疼痛,压抑着呼吸,却找不到释放的缺口。他想起初中时候的韩予薇,纯白色百褶裙,纯白色衬衫,纯白色帆布鞋,脸颊上还有些微的婴儿肥。总是在放学后到他家来砸门,郑妈妈开门后,韩予薇义正言辞地告状,阿姨好,郑淅夏在学校里又欺负我,他往我的墨水瓶里装虫子。接连又会列举郑淅夏的N大罪行。郑淅夏总会小声嘀咕着,就凭你韩予薇,凶悍得连河马都能吓哭,你还会怕小昆虫?虚伪......
如此情景似乎上演了很多次,最终话往往是郑妈妈安慰地哄着韩予薇,当着她的面满屋子追打郑淅夏,并且,做了好多韩予薇喜欢的菜式留她晚餐。韩予薇一边在餐桌上埋头苦吃,一边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侧过脸冲郑淅夏吐舌头。
那个样子的韩予薇,像是在记忆里被凝固的琥珀,时光久远,在照片上涂抹着落日忧伤的昏黄。
面前的韩予薇,满是伤痕。只是沉默地看书,只是浅浅的微笑,只是偶尔讲些冷笑话,只是安静地拥抱他。
却,不再唱歌,不再肆无忌惮的哭或者笑,不再同郑淅夏吵闹得不可开交,不再是那个快乐明媚的,没心没肺的宝贝丫头韩予薇。
像是台风过境,席卷一切荣光,蔽日的浓云,湮没年少时的任性。像是陷入梦魇,彻夜的无穷尽的黑暗结界,毁灭般的痛苦。
护士小姐拔出针头后,郑淅夏让韩予薇先休息一会,等他取药回来。
韩予薇偎在床头边静静坐着,抬起手腕,解下腕表,看向表带遮掩住的几道骇人的疤痕,深深地切入皮肤,肉色狰狞。
“韩予薇......”。
她抬起头,没有表情地看着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女孩,目光空洞如寂。
“怎么了,韩予薇?哪里不舒服么?不要紧吧?”女孩的语气仿佛在关心地询问着,而这一刻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韩予薇用力咬住嘴唇,唇上渗出甜蜜的血液味道让她有片刻兴奋般的清醒。予薇只是看着她,不动声色。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嗔怪的语气,让旁人毫不怀疑这是对像小姐妹一样的好朋友。
“韩予薇,该不会是来做流产的吧?你看你,女孩子嘛,就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哪能这么没轻没重的呢?”江墨惜轻佻地笑了笑,眼神里像是浸染了毒药。
“韩予薇,该不会是来做流产的吧?你看你,女孩子嘛,就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哪能这么没轻没重的呢?”江墨惜轻佻地笑了笑,眼神里像是浸染了毒药。她的话倒是拿捏得准轻重,掷地有声。一旁的小护士“呯”地打碎一瓶抗生素试剂,慌慌张张地蹲下身收拾。蔓延开来的药味液体,像是携带着某种肮脏病菌的流言,腐烂了,变质了,毁灭了。
液体倒映着小护士的脸庞,扭曲的影像上反射出她的表情。轻蔑的,鄙夷的,满目疮痍的恶心。
韩予薇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呕吐,气都喘不匀,直到呕吐的秽物中夹杂着血色,旁边看热闹的人不禁唏嘘。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撕心裂肺的呕吐了,像是要把整个胃整颗心都一并吐出来,她过分单薄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郑淅夏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看到跪在地上几乎昏厥的韩予薇和站在他面前妆容精致的江墨惜,他感觉脑袋里“轰”地一声,忽然懵了。
他一把推开江墨惜,扶住予薇,轻轻拍着她的背,从包里取出水,硬是喂给她几口然后抱起予薇放到病床上,小心翼翼地盖好被子。
予薇真的是太虚弱了,加上刚刚与江墨惜的对峙,已经昏睡过去。他拨开她颊上的发丝,这才发现,韩予薇苍白瘦削的脸庞上,交错的泪痕,濡湿了微卷的发梢。
淅夏把江墨惜从地上拽起,拉到走廊上,简洁地说,滚。本是背对着江墨惜的他猛地转过身,扬手甩了她一个耳光。江墨惜踉跄退后几步,并没有摔倒。郑淅夏反手又是一个耳光,她重重地摔在地上,低垂着头。
郑淅夏转身就走,她在他背后声嘶力竭,郑淅夏,难道在你眼里,只有韩予薇值得怜惜?我就不是人么?你好歹拿我当个人看呐。
郑淅夏停住脚步,转身看她。江墨惜仰起脸庞,满眼的妒忌与愤怒。
还有着,不易被察觉的,哀伤。
“江墨惜,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他没有看她,目光漂浮在半空中,冰冷的语气使空气瞬间凝结。“我不会再让你伤害予薇,有韩予薇的地方,这一次,一定会有郑淅夏在。”
江墨惜仍旧颓坐,注视着郑淅夏离去的背影,落下泪。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落到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徐徐绽开,一朵朵凋零的心事。
她最爱的人,是的,她最爱的,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深深喜欢着的郑淅夏。
郑淅夏就像恒星一样,耀眼的光芒灼伤了她的眼睛。从此,她的生命里只看得见他了。贵族气质的他,英俊挺拔的他,调皮诙谐的他,摆帅耍酷的他,神一样照亮黑暗的郑淅夏。
可是,她遇见他太迟了。
她遇见他时,他的心里就只容得下韩予薇。那个毫不温柔只知道整天与他吵架,追着他满屋子上蹿下跳,抢他喜欢吃的东西,在他生日时送丑陋的怪物的野蛮丫头。
可是他却喜欢她,只喜欢她。
如果,如果先遇见你的人是我,你会喜欢上我么?江墨惜站起来,眼睛像双腿一样酸痛。被郑淅夏打过的双颊肿了起来,有些发热,倒像是自己害羞了,她自嘲的想想,又流下眼泪。
就算我毁掉韩予薇,你也只要她。无论是怎样的,连心都不再完整的韩予薇。
夜晚的星巴克,在都市的灯火中,落寞地喧嚣着。临近机场的选址,沿途的旅客不定时的走入,眼角眉梢满是疲倦的神色,似在记叙一曲离人歌。霎时腾空呼啸的波音客机,闪着明烁的光点,划过漫漫长夜。
郑淅夏坐在吧台临窗的位置上,只点了杯非酒精饮料,名字唤作“情人梅”,有些微涩,入口很久后才从舌尖传来丝丝的甜,半透明的杯壁上泛着幽幽的绿,像是黑暗中蛰伏的蛇的瞳孔,忧郁的恐惧。
“等了很久?”韩伊凉推开星巴克的门,走到郑淅夏的身边坐下,“麻烦给我一杯长岛冰茶。”他轻轻对着郑淅夏笑了,似乎自言自语般解释,“在日本的时间长了,便不怎么喜欢威士忌,很多时候在酒吧也只是点些软饮。”
“我姐她,还是那样子么?”韩伊凉的语气轻柔,却听不出是怎样的情绪。
“和刚出事的时候,差不多,这两年一直像是变了个人。”郑淅夏用手拨弄着杯子上用来装饰的青梅,并不抬头,接着刚才的话说,“前一阵子,在医院遇到江墨惜了,我还以为她不可能再回来,这一见面让我有种不安的预感。像是有些事情又要重演。”
“都说女人有第六感,郑三少爷还真是......多愁善感。”韩伊凉故作促狭的调侃了一句,神色也恍惚着。“难道是,他......回来了么?”
这其实正是淅夏的担心所在,他不想说出来,害怕这一语成僭印证了两年来七百多日夜的梦魇折磨,整颗心悬在万丈深渊边缘,垂眼望去,便是梦碎空落。
“其实我们都知道,霍楚很大可能并没有死,毕竟人常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日我们赶到时,整间屋子只有昏迷的姐姐,而大家又为了抢救姐姐忙得混乱,等想提起霍楚的时候,姐姐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伊凉,这次你回来,真正目的是什么?”
“回来看看姐姐,这是其一”,他顿了下,说“其实,我回来,是想能见朵儿一面,我在日本这两年......真的很想她。”韩伊凉的眸子暗下去,像是夜空中短暂存在过的陨石,漫长的穿过几光年的痕迹,是他心底不被言说的爱。
“我给了你祝福,接受属于我的孤独,在没有名字的未来反复......”郑淅夏接了来电呼叫,齐朵儿焦急的声音传过来,“淅夏你在哪呢?快来第三医院,予薇她,她又割腕了......”
郑淅夏像是失了听觉,他转过头怔怔地看了韩伊凉几秒钟便疯了似的冲出去,韩伊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匆忙在吧台上放下几张纸币,也跟着追了上去。
郑淅夏把车子开得甚人,目光里的愤怒与疼惜让韩伊凉觉察出是韩予薇出了事。他什么都没问,在这样的状态下,多说什么都有可能刺激到郑淅夏本来就在崩溃边缘的神经,虽然他的焦虑并不亚于他,可是总不想在还没到医院,便因交通事故被送去急救。
韩伊凉紧跟着郑淅夏走出电梯,他刚想问出了什么事,目光触及面向他们走过来的女孩时,心猛地紧缩了,他缓缓才回过神,像是这样的夏夜是为重逢量身打造,艰难的启声,“朵儿......”
齐朵儿也怔忡在原地,仿若是梦,泪,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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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第一次发文呐,希望大家多评论,多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