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态

　　J市某普通小区内

　　李苗苗是J市第一中学的高三学生，再过几个月她就要面对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大事——高考。

　　像万千莘莘学子一样，她此时此刻在书桌前挑灯夜读。

　　“苗苗，来喝点牛奶”苗苗妈推门而入，吓了李苗苗一跳。

　　“妈，你怎么不敲敲门”李苗苗敛了敛心神，有点埋怨道。

　　也不知这是多少次了，苗苗妈经常推门而入，也不说敲敲门，每次都吓她一跳。

　　“敲门干什么，万一你没学习在做什么其他事，我突击检查还得敲敲门提醒你不成！”苗苗妈不以为意的把牛奶递到李苗苗手里：“赶紧喝了，喝完我有事儿要问你”。

　　李苗苗接过牛奶，这个味道有点恶心。她不爱喝牛奶，浓厚的味道让她觉得有点反胃。而且每次喝完她都觉得肠胃不适，会拉肚子。

　　但是这是苗苗妈给她订的鲜奶，听搂上阿姨说这种奶含钙量特别高，对身体好，适合她们高三学生。

　　李苗苗犹豫了一小下，还是仰头喝光。苗苗妈也是一番好意，只是自己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妈妈一点都不尊重她。

　　苗苗妈盯着她喝完牛奶，继而说道：“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最近和你们班那个叫什么白昕昕的玩的特别好，她上次考试排了多少名”？

　　“三百多”

　　“三百多？”苗苗妈一下拔高了嗓音：“三百多名的人学习又不好你以后少跟她在一起混，多和学习好的在一起”

　　可是，三百多名次并不差啊，她自己也就二百多名的水平，和白昕昕没什么差别。李苗苗有点不敢相信妈妈的这番说辞。

　　“妈，白昕昕是好学生，她就是数学不太好所以名次没那么高”李苗苗解释道。

　　“偏科更不行”苗苗妈再次提高了嗓音：“你现在是高三，学习比什么都重要，让你去学习，又不是去学校交朋友社交去了”。

　　“你看看你们班的赵彤，年纪第十，人见人夸，你再看看你，抹掉个零都比不过人家”

　　李苗苗在脑海过了一遍赵彤平时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赵彤仗着自己学习好，经常瞧不起她们这些‘中间党’，别说一起玩了，就连说话她都不爱理。赵彤只会跟比自己学习好的人聊天。

　　每次家长会，赵彤都会被老师拎出来夸一遍，赵彤妈妈也跟着脸上有光，母女俩得意的样子一模一样。

　　李苗苗忍不住委屈道“你怎么总是拿我和人家比”。

　　“说你两句你还会还嘴了”？苗苗妈有点生气，脸色也沉了下来：“我不都是为你好吗，你以后考上大学谁管你”

　　“你以后多和赵彤在一起玩，多跟人家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同一个班级，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脑子没问题，怎么成绩差了这么多”。

　　李苗苗顿时觉得无比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攥紧了拳头，终究没让它落下来。

　　妈妈总是这样，拿我和别人比，说是为我好，为我好，可是白昕昕和她成绩差不多，和她更有惺惺相惜之感，怎么就成妈妈嘴里的坏学生了？李苗苗想不通，也不理解妈妈到底用什么去衡量好坏。

　　苗苗妈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屈服了，稍稍放软了语气：“妈都是替你着想，以后上了大学妈指定不管你。你好好看书，妈不打扰你了”言罢走出李苗苗的房门。

　　第二天

　　李苗苗顶着肿眼泡去上学。

　　课间，白昕昕走过来，关心道：“你怎么啦，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李苗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太想说话。

　　白昕昕见她不愿意回答，便不再问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放在她课桌上：“喏，这个给你”。

　　李苗苗看着这块奶糖，眼圈又要开始发红，赶紧低下头，咬着舌尖，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

　　放学后，李苗苗拉着白昕昕到操场角落，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我妈不让我和你玩”

　　白昕昕一愣，不明所以：“为什么”？

　　李苗苗犹豫了一下，内心希望白昕昕能谅解她：“我妈说你上次考试排了三百多名，是坏学生”

　　“所以，你就不跟我玩了？因为你排了二百多名？”白昕昕不可思议道：“你妈有毛病吧？管这么多？”

　　“你不许说我妈”李苗苗有些愠怒，那可是她妈，自己不希望别人说她坏话。

　　白昕昕嘲讽的笑了笑：“行，我不说你妈，我道歉，我不跟你做朋友总行了吧”

　　“二百多名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呢”白昕昕丢下这句话径直走了，不管留在一旁发愣的李苗苗。

　　李苗苗沿着回家的路缓慢走着，她不知道怎么办，白昕昕算是班级里她唯一的朋友，现在自己又和她闹掰了，以后体育课她能和谁玩。

　　到家后，苗苗妈责备的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又去哪瞎逛了，几点了你不看看，有闲逛的功夫你能做多少题”

　　李苗苗此时心情极差，不想和她说什么话，直接回了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苗苗妈一看李苗苗完全没有在听她的话，一时间怒从心中起，高声道：“李苗苗你给我出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跟你说话呢”。

　　苗苗爸闻声从卧室走出来：“哎哎哎，怎么回事”？

　　苗苗妈怒道：“你看你生的好闺女，说她两句就发脾气，臭毛病，不知道随了谁”。

　　苗苗爸敲了敲李苗苗的房门，问道：“怎么回事，跟爸爸说说”。

　　李苗苗哭声道：“我妈她总是管我这，管我那，不让我和谁谁玩，总把我和赵彤比”

　　苗苗爸道：“你妈不也是为你好吗，她是你长辈，不能跟长辈发脾气知道吗，快跟你妈道歉”。

　　“我又没错，为什么要道歉”李苗苗哭喊道：“你们总是这样，用长辈压我，你们才是错的”。

　　苗苗爸有点不满：“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们供你吃，供你喝，还能害你不能，赶快出来给你妈道歉”！

　　李苗苗抽噎着，心里意识到今天大有不道歉不罢休的架势，走出房门，不情愿道了歉。

　　苗苗爸放软了语气：“你看，就这一年，你就解放了，这一年加加油，努努力，以后不会后悔。多听听你妈的话，我们都是过来人，都是经验”。

　　苗苗妈冷笑道：“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成绩不说数一数二，最起码也是名列前茅。哪像她现在这样，脑子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学的都拌饭吃了。不像我小时候那样还要犯愁每天的吃喝，我要是有她这样的学习环境，我早就考上清华北大了”！

　　李苗苗紧紧攥着拳，没有言语。

　　苗苗爸附和道：“可不是吗，我小时候每天上完学还得去放羊，放完羊回来还要帮家里做农活，那时候家里没钱，一根铅笔得用到剩铅笔头都舍不得扔…”

　　“现在的孩子啊，身在福中不知福”苗苗爸感叹。

　　“要是没什么事，我回屋写作业了”李苗苗咬着舌尖，转身回了房间。

　　这次她没有关房门，因为她知道关门也没用。

　　门外传来苗苗妈的声音：“早知道生个女儿和猪一样笨，我还不如不生”。

　　苗苗爸笑道：“怎么还想要二胎…”

　　苗苗妈道：“一天天你也没个正形，闺女都是你惯坏的…”

　　李苗苗再也绷不住，趴在床上，咬着被子痛哭。

　　崩溃就在一瞬间，李苗苗觉得高三太难熬了，她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生我？

　　李苗苗一笔一划的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几个字。

　　过了几天，李苗苗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又好像没有。

　　刚开始，她觉得自己每天都很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上课没有精神，经常分神。夜半三更的时候不知想到什么就开始流泪。

　　后来，她再也哭不出来，眼泪像是流干了。每天都感觉不到快乐，就算周围同学讲的笑话她都笑不出来，像是用尽全力在活着。

　　脑子里有很多人在说话，时有时无。

　　李苗苗想和白昕昕说一下自己的烦恼，又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

　　回想之前，自己好像把白昕昕当做一个宣泄情感的垃圾桶，一直都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李苗苗为此感到十分难愧疚。

　　李苗苗回到家里，发现自己放日记本的抽屉被打开，苗苗妈正在她床上看她的日记。

　　李苗苗顿时感到一阵怒火中烧，羞辱和愤怒接踵而至，脑中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秘密了。

　　一时间瞬间百感交集堵在心头，竟说不出一句话。

　　苗苗妈看到李苗苗，起身笑道：“小孩子家家还有挺多心事”。

　　说罢，走过来拍了拍李苗苗的肩膀道：“多写写日记是好事，正好练练写作。看你最近压力大，不要什么事都在心里憋着，有什么多跟妈说说”。

　　李苗苗机械的点了点头，她感觉自己忽然就平静下来。

　　这一刻她像是成长，又像是顿悟，好像一瞬间这世界上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她珍视的，最后的秘密也不复存在。

　　苗苗妈走了出去，李苗苗慢慢靠近床边，拿起日记本，一页一页撕碎。

　　没过多久，又是一月一次的月考。

　　李苗苗觉得自己每天活得浑浑噩噩，那些曾经学过的知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她看着试卷上陌生又熟悉的文字，脑袋一片空白。

　　这次可能要考砸了，她想。

　　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白昕昕。

　　白昕昕冲她招了招手：“苗苗，这次我考得不错，能和你做朋友了吧”？

　　李苗苗微微点了点头，白昕昕这么好，她怎么能那么伤害她呢，自己怎么就这么差劲呢？

　　李苗苗没有说话，突然抱住白昕昕：“对不起，谢谢”。

　　白昕昕一愣，继而笑道：“怎么了，怪不好意思的”

　　李苗苗松开白昕昕，转身走了，留下不明所以的白昕昕。

　　她不想回家，她知道回去又要被问考得如何。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她不知道看着自己逐渐下滑的成绩，苗苗妈又会怎么批评他，苗苗爸又会怎么说教。

　　李苗苗在大街上漫无目的闲逛，她不想回家，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若是死了，是不是就能解脱了。李苗苗恍恍惚惚的想。

　　父母就她一个孩子，自己死了，他们以后怎么办，会不会伤心难过？

　　想到这里，李苗苗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悲哀。

　　她脑海开始飞快闪过苗苗妈和苗苗爸的一言一行，不知怎的，她想起那天苗苗爸说的：‘你是不是还想要二胎’？

　　是啊，爸爸妈妈还可以再生一个，不像我这样的废物。

　　李苗苗想到这，舒心的笑了。

　　她爬上了J市最高的大厦，漆黑的夜晚，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

　　李苗苗站在楼顶，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

　　世间有万般色彩，而我的世界里一片昏暗。

　　她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反复说：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你就解脱了。

　　李苗苗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只飞翔的小鸟，飞往广阔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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