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寂眠

　　正是一个年纪与她相当的女孩，精致的五官，隐约略带着异国情调的气质，“我是段千珊，千然的准妹妹，你是他的朋友宋欣吧？”她微笑着伸出戴酒红色半宝石手链的右手，招呼着她进来。那个姑娘有一双睫毛卷翘的大眼睛，眼尾上扬，漂亮而友好。

　　“噢，这个是千然让我带来的——五芳斋板栗肉粽。”

　　段千珊很高兴，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拿到了厨房。她回身后边对宋欣说：“千然说今天留你在这里吃饭，还说要亲自下厨做个菜。”她朝宋欣挤了挤眼睛：“他不怎么喜欢做东西吃，最近一定是最近闲得发慌了。”

　　“千珊，宋欣来了？”段千然扶着墙走出来便望见了宋欣，对视。

　　他轻牵嘴角，微笑道：“你好。”

　　这仅仅是宋欣见他的第二次。段千然的身材瘦高修长，衣着简单大方，相貌姣好，眼神也十分自信坦然。

　　她还未走近他的时候，段千然已经朝她这边走过来了。

　　更确切地说，他是向段千珊走来，说道，“千珊，我想和她去趟超市，回来给你们做炖牛肉汤和几个菜配饭怎么样？”

　　段千珊闻言略嫌弃地看他一眼，宠溺更多：“你骨折还没愈合，走路都还不稳，嗯……要是用轮椅还可以考虑。”她指了指一旁摆放的一辆金属黑轮椅。

　　“那让我和她一起去超市采购吧，反正我和她也很熟了，她应该能保证我的安全的。”段千然墨蓝的眸色有一丝复杂，他对宋欣笑着，等着她应话。

　　宋欣点点头：“好的。”

　　段千然微抬起左手又收回，宋欣当然看不到，那是他召唤来了白银。白银从另一个房间轻巧飞来，伏在段千然的手臂上，段千然决定让它这一路随身跟随着。“我左手还用不了大力，麻烦你了。”

　　宋欣虽然不是十分懂，她还是知道，段千然意思是要她替他推轮椅的，他似乎身上有伤，此刻外出便需要她的帮忙。

　　但是她总归生涩，不能驾轻就熟，段千珊看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千然，你们俩真的很熟吗？”

　　听着千珊的疑惑，段千然神色柔和，“当然熟悉，但是我很少用轮椅的，你也知道。是她的话，应该更少用过所以当然不熟练。”

　　一路小心翼翼地，宋欣终于把段千然送出了小区。

　　“你以前养过一只灰色兔子做宠物是不是？”

　　途中，他突然这么问。

　　宋欣的大眼睛眨了眨，“你怎么知道呢？”她很惊讶，是他凑巧的猜测吗？可是碰巧猜对了。她曾经有一只灰兔子，那只兔子和她的感情很好，在过去，曾经有一段十分美妙温馨的时光。

　　“还是你猜的吗？”

　　段千然笑了笑，未语。他随后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地上，笑容就像是留有日光的温度，“它现在还跟着你，它一定一直都也很喜欢你。”

　　“你说……兔子？”宋欣依照段千然的指示停下了步子。

　　段千然本来想要弯下身去，而他身体涌起的一阵连带头晕的不适阻止了他弯腰的行动。

　　“宋欣，那只小灰兔子，它的魂魄正在你左脚后方踩着的石砖那里，你试着去摸到它。”

　　宋欣觉得十分奇异，她怀着自己都说不清的情感真的蹲下身去试探。她的手掌在石砖附近触摸，最后感觉到了几丝毛茸茸温暖的触感，再近一些，则更加清晰。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有十分真实的感觉。

　　手掌禁不住颤抖了一下，那暖意融融的触感，很熟悉。她瞪大眼睛抬头看了一眼段千然，喜悦和惊讶溢于表情之中，段千然仍在笑。

　　宋欣伸出两只手，直接抱起了它。虽然看不见实体，它却有沉甸甸的重量，湿漉漉的小舌头正在舔着她的手心。

　　“笨兔子。”宋欣渐渐觉得眼里微酸，禁不住凑去脸亲了亲它。

　　“那它为什么还在这里呢？难道它一直都跟着我？”她问道。

　　“所以你说的家里的东西无缘无故被弄翻，或者位置平白无故地移位，应该也都是它做的。”段千然望着她点头，“所以你也不需要再害怕。”

　　“大概它不想走，想留下来，要是想强制让他离开，消散魂魄也是可行的。”段千然望着那只兔子，他一直能看见它的形体。

　　“那它是因为回不去了它该去的地方，才一直存在着的吗？”宋欣感觉着手上的颤动微痒，那么可爱，也很熟悉。

　　宋欣觉得强迫而下使它魂飞魄散，那样做似乎有点残忍。“那我就等它什么时候想走了，它应该就会自主离开的吧。”

　　宋欣站起身来的时候，眼眸神采洋溢地道谢，“谢谢你告诉我它的存在。”

　　她对段千然做了个大大的笑脸：“你对你妹妹说我们俩已经很熟悉了。”

　　“其实没那么熟吧。”宋欣蹲下身来，跟他保持同一水平线，对视着望着他：“你知道的，所以你要教我怎么做，免得不小心摔倒你。”宋欣笑着，望着他睫毛长软的双眼：“比如我到了颠簸的地方该怎么做，你得指示我。”

　　段千然本来以为她会退缩，想过，也许她不能接受轮椅，也许她不能接受公共场合和他一起同行。若是她情感仅源于一时心血来潮，必定无法接受他的重残。只不过，似乎她并不在意，也许有那么些不适应人群对轮椅注视的眼光，她也在克服。

　　到了超市，宋欣热情不减，讨喜地说：

　　“我就当你的采购员，你下达指示这一处要买什么，我去给你集齐吧。”

　　“鲜牛肉，冷柜上拿三盒，最贵的那个。”段千然在生鲜区他四处看了看，温柔吩咐说，“四只大闸蟹，拿个头比较大的。”

　　宋欣拿着第三只，就被扎了一下。遂扔了蟹大叫一声。

　　段千然自己推着轮椅过去，禁不住偷笑：“真笨，把手放到它的背部两侧，不要碰到它的钳子和眼睛。”

　　宋欣理解地点了点头，“你要了解我只是四体不勤的高中生呀。”

　　段千然拿过她的手看伤，幸而手指安然，没有被蟹钳夹破。

　　正值七夕当天，超市各处都贴满了七夕送礼优惠的广告。什么榛仁巧克力买三送一啊，什么礼物商品折扣啊，香水降价，化妆品送小样装啊之类的。

　　最吸引人的要属，共同购物满一百五十元的情侣，赠送吊坠两枚，共同购物满两百元的情侣，赠送两枚吊坠加赠送玉桂狗小白的大公仔一只。

　　宋欣定神看了一眼，那只公仔真的好可爱，记得以前麦当劳曾经推出过两款玉桂狗的挂链，只是那时候她为了玉桂狗跑遍了能找到的所有麦当劳，得到的答案都是被领光了，长得可爱也果然注定了很热销。“可爱吧？”宋欣站在海报旁，脱口而出。

　　段千然看着她满眼春水荡漾地注视着海报上的公仔，插话道：“你喜欢这只兔子吗？”他看着那公仔长长的耳朵，滚圆白净的身躯——可能她就是喜欢兔子这类的动物吧。

　　“兔子？不是兔子，是狗啊。”宋欣回头再看了一眼，解释道。

　　我们俩能伪装情侣吗？……这是宋欣此刻在心里暗暗嘀咕的。她很想要那个小白公仔。

　　“我们到蔬菜区了，需要买点什么呢？”宋欣问，便得到回复：葱、姜、蒜，大块头的葱多买点，再要一小捆芦笋。

　　宋欣再推段千然来到了佐料区，按照他的吩咐依次拿下了豆瓣、花椒、大蒜、胡椒、八角、小茴香和陈皮，顺便拿了一瓶生抽和小瓶蛋黄酱。

　　“小姐，你们购物满200元，请问要领取情侣礼品吗？”

　　结账的时候，宋欣听到收银员如此说道。

　　她想想，本想立刻点头，还是偷偷看了一眼段千然再点头道：“是的，我们就是情侣，我们是看到海报，专程来这个超市购物的，为的就是情侣礼品！”

　　段千然笑想，她还挺聪明。

　　收银员甜美地微笑，“好的，我给你开收款证明，请付完钱以后去服务台领取。”

　　服务台的人不少，段千然只是远远地在一旁静静等她。半晌，宋欣回来了，只不过拿回了一个单子，沮丧。

　　“他们说还要去那里排队，还要把情侣之间亲昵的照片存下来，放到吊坠里。”

　　别说麻烦了，即使不嫌麻烦，段千然也不可能主动愿意和她亲昵举动并记入照片吧。“算了算了，那我们就不要吊坠了，专门就去把小白领回家吧。”宋欣道。反正，她的主要目的也只是玉桂狗小白的公仔。

　　宋欣排到队伍了，幸而队伍不长她才去排的，轮到了之后向段千然招招手，他便驱轮椅也来宋欣这边。

　　“你们是情侣吗？”工作人员开玩笑地说了句：“怎么证明呢？”

　　“是啊。”宋欣一脸真挚，望着段千然，他在笑。宋欣便俯身轻巧地吻了他一口，脸颊一丝不易察觉的飞红，道：“我男友段千然，我是他女朋友宋欣。”

　　本来购物袋连带东西都在段千然膝上，宋欣怕东西太重，可又不能一把抢过。

　　工作人员听了大笑，将一对吊坠递给她，把玉桂狗公仔放到宋欣空着的怀里。“要是不方便拍照就算了，看来还是恋爱青涩时，祝你们以后永远幸福。”

　　宋欣那一丝紧张就像是正做了什么坏事悄悄掩藏，段千然骤然觉得她很可爱。宋欣正准备和他离开，段千然却笑着抓住了她的手。“要么，我们也应景地去拍一张吧。”

　　“嗯？”宋欣还未反应过来，段千然已经将膝上的购物袋放到一旁。他礼貌微笑拜托工作人员代为保管，扶着轮椅站起来。宋欣看他起来，连忙也给他一搀。

　　“没事，不用搀这么紧，我能走几步。”这是宋欣第一次触碰到他的身体，感觉身上背上都紧张出了一层薄汗。

　　真是一个很美好的一个男人，除了残缺以外，其他似乎都很好。莫名地，她深深地被他的某种特质所吸引，兴许是他的神秘，兴许是那份难得的淡然与自信。兴许是因为他就是个标致的美男。

　　段千然比她高很多，宋欣像一只受惊兔子一样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段千然便在相机快门之前，搂住了她，轻触，在她光滑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柔软的浅吻，眼神略狡黠，蓝墨色如深潭。宋欣呢，身体触到他半身的躯体，早已脸红到了发烫，他纤细的腰，平滑的胸膛，修长精致的锁骨，润泽浅色的嘴唇皆入她眼。为什么呢，她是脸红了吧，她什么时候怎么变得这么羞怯胆小了。

　　回去的时候段千然扶了墙和一切能扶的东西，他的右手假肢只是摆设，所以他走得很慢，左手扶得很费力。

　　宋欣搂着他的腰，看似亲昵实则在为他尽量承受身体的重量，搀扶着，她的怜爱之心开始泛滥。觉得上天待他太薄，这样的男人，让她忍不住开始心疼并担心。

　　带着货物与获赠的战利品，宋欣和段千然终于回到了原先出去的家门口。

　　宋欣提着一个轻巧的购物袋和小白公仔，而大部分东西则搁置在段千然腿上，由他负责搬运。

　　果然，段千然不能承重。在到门口之前，他把腿上的购物袋挪到了宋欣手中，“千珊看见了一定会边叫边跳起来，所以让你来提着吧。”他伸左手整了整腿上压过的褶痕，抱过了她手上的公仔。“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你知道，家人总喜欢小题大做。”

　　宋欣接过袋子便查觉，这一袋子东西的份量真的很重，她忧心忡忡地想，千然腿上有伤，会不会让他有些疼呢。“哎，其实我也能提得动。”

　　段千然笑一笑，“让一个女孩子提这么重的东西很不好。”他将公仔用一臂环绕在怀中，白银见此状便也挪过来伏在了玉桂狗毛绒的耳朵边上，蹭两蹭，憨态可掬。

　　段千然指示宋欣门铃的方位。

　　铃响，段千珊立刻过来开了门，笑嘻嘻，“呀，哥你回来了。”她帮宋欣拿过了购物袋，仔细地看了一眼段千然：“哥……你好可爱。”她附赠地，向他绽开一个快活的表情。段千然虽然不至于严肃，可也算是平时话不多的内敛男生，可爱物品或宠物和冷淡男人是屡试不爽的搭配，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多么有爱和谐的搭配啊。

　　而此刻段千然正怀抱一只可爱的公仔，白银也摆出了更可爱的姿势。这番样子看得段千珊心怀荡漾。
　　“哥，这一定不是你买的公仔。”段千珊打哈哈，“我知道，你宁愿买它给街边碰到的陌生小孩也不会买给自己摆着的。”

　　“是超市赠送的七夕的情侣礼物，购物满两百元就可以获得的赠品。”宋欣听她质疑，便好心地解释道。

　　段千珊听了，说话的音调立刻提高了三度：“噢噢，噢？”她漂亮的双眼放光，挪到一边的标牌：“果然是七夕礼物啊，你看，这上边还有个标签——愿天下所有情人情永远幸福，嗯……”她将最后一个音节拉长，十分意味深长。

　　“这个是我们顺便拿来的，既然有礼物送就一起要了呗。”宋欣一时没解释出来，仍说了句暧昧的话。

　　“我们的关系是普通朋友，还没进展到情侣，你别乱猜了。”

　　这句是段千然留的，不冷也不热，他留下两人，转动轮椅就自己认真地去研究怎么烧好中午的那几道菜去了，开了水槽龙头一边问段千珊：“珊珊，你要不要来帮忙？”

　　“好~~~~~。”段千珊便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发挥兄妹协作精神。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