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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和别人不同，陆真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特殊的。

　　外婆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会看着他，眼里带着奇怪的情绪，就像是旁边院子里的小黄看见了大狗一样，他知道那是害怕。

　　但是为什么外婆会害怕呢？他只是一个小孩。

　　和别的小孩不一样，陆真吃饭时从来不讲话。

　　外婆说吃饭的时候讲话会倒霉，陆真不敢再讲话了，但是真奇怪，在学校的时候，他看大家吃饭时都会讲悄悄话。

　　有时候他也希望有人来家里玩，这样就可以讲悄悄话了，只是这个念头产生了一会儿就会打消。

　　他真想有个朋友，可大家都会用那种眼神看他，就像是那些来学校的家长看到路边脏兮兮的小猫小狗一样，陆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妈妈还在的时候，经常告诉陆真，每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就像是有的人喜欢吃苹果，有的人喜欢吃香蕉，大家都有自己的秘密。

　　妈妈说话的时候会蹲下来抱着陆真，她的怀里香香的，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味道，她看着陆真的时候，眼睛里总是亮晶晶的，就像是有星星，那味道不是任何一种味道。

　　妈妈的味道经常出现在陆真的梦里，穿着一身白裙子，裙子上是太阳和肥皂的味道，妈妈蹲下来抱住他，轻轻的给他唱摇篮曲......

　　他曾经想要留住这种味道，在家里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偷偷藏了一件妈妈的衣服在被子里。

　　那晚，他睡得十分的，十分的香。

　　第二天，外婆发现了。

　　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那表情很狰狞，牙齿紧咬，眉目扭曲。

　　外婆给了他一巴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舅舅说那衣服不吉利，把衣服带出去烧掉了。

　　从此，陆真再也没有找到过那股味道。

　　从那时起，他发现自己可以靠味道来记人。

　　比如外婆身上有一股陈年木头的味道，带着潮湿的水汽，就像是什么东西发酵了。

　　而舅舅身上是一股香烟的味道，舅妈不准舅舅吸烟，说那是不好的东西，但是舅舅每次都和没听见一样，他张嘴笑着的时候，牙齿有点黄黄的。

　　其实陆真很喜欢舅妈。

　　舅妈平时最喜欢穿花裙子，但和舅舅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了。

　　结婚之后，她总穿着一身灰灰的衣服，当然也是好看的，她的身上有一股奶香味和肥皂味，每次来看陆真的时候都会带着□□糖和大白兔。

　　只要周末奶奶接到了舅舅的电话，陆真就会在窗台边上靠着往下面望，一直等到舅舅和舅母来了，就接过糖自己跑去玩。

　　大白兔拨开之后有一层薄薄的纸，放在舌头上立刻就化了，有一股米香味。

　　糖有点黏牙，可那种甜味能甜到人的心里去，每次吃的时候，陆真喜欢把糖黏在牙齿上，不咬他，就可以吃很久很久，但是他仍然觉得时间太短。

　　舅舅一年会来“看望”外婆一次，每次他一来，陆真就会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回到床上睡觉，但还是能听到舅舅在饭桌上大声说话的声音。

　　有时候舅舅会骂他是倒霉鬼，有时候又说他是丧门星、拖油瓶，陆真听完只是沉默，也不哭，因为那样好像显得他很没有男子气概。

　　有时他会想，他是不是很不招人喜欢？

　　外婆说，妈妈就是因为他才和爸爸离婚了，爸爸走的那天没有看他一眼，提着行李箱去了远方，那天天很晴，很蓝，有鸽子在窗外飞翔。

　　陆真不知道离开意味着什么，他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爸爸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走的时候连门也忘了带上。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蹲下来抱着陆真，她也不讲话，只是一直哭，眼泪把白裙子都打湿了，陆真安安静静的，听见妈妈说，“爸爸不会再回来了。”

　　很久很久之后，陆真都会在梦里哭得把枕头打湿，就像是那天妈妈的眼泪打在他的脖子和肩膀上，凉的，怀抱暖的。

　　血是热的，怀抱是热的，妈妈的笑容是热的，但是每次想到这些，陆真心里却并不感觉到温暖。
　　那种温度离他很远，他真心想要一个拥抱，可是现在再没有人可以抱他了。

　　......

　　今天陆真还是做梦，一个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梦。

　　梦里的世界模糊不清，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巨大的货车飞驰在马路上，陆真看到一个影子在朝他招手，旁边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货车映出来的光，陆真不敢乱看，他听见微弱的呼喊。

　　“妈妈......妈妈！”

　　是谁在喊妈妈，你也没有妈妈了吗？

　　陆真朝那影子跑过去，却发现它越来越远，陆真不停的跑啊跑，却从没有追上过它。

　　“影子，你是谁？影子，影子！”

　　......

　　陆真是被外婆的荆条打醒的，外婆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红红的血丝，她骂道，“你这个小杂种，谁教你说的这些？谁教你说的！”

　　那种荆条是一种细细的干了的植物枝条，打在人的身上会起一道红色的印子，每次都痛得陆真龇牙咧嘴。

　　“外婆！没人教我，我是乱说的，我是乱说的！”

　　陆真捂着手臂往墙壁上靠，他明白外婆不喜欢听这些。

　　看到陆真这样，外婆的气松了一些，几次把荆条扬起来，又放下去，嘴里念着些什么，陆真的心也随着荆条上上下下，他闭上了眼睛。

　　最后荆条没有落到陆真身上，外婆哭了，她放下荆条，念着，“素芬，我的素芬......”

　　素芬是妈妈的名字，陆真抬着手臂，翻下床想把外婆扶起来。

　　“滚！你这个丧门星，你这个---”外婆说到一半就喘不上气。

　　“影子，该死的影子！影子啊！”

　　“外婆，我要去上学了。”陆真已经习惯外婆这样了，他抱着红肿的手收拾了书包，默默的关上了家门。

　　外面的天是阴天，有点冷，落叶飘到陆真的板鞋上面。

　　还没走到学校，陆真就看有人朝他招手。

　　“小黑！”看着报纸的老头笑眯眯的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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