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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山歌女
山一程 水一程
楼外楼高空断魂
马啸啸车棱棱
落花和泥碾作尘
风轻轻水盈盈
人生聚散如浮萍
梦难寻梦难平
但见长亭连短亭
山无凭水无凭
萋萋芳草别王孙
云淡淡柳青青
杜鹃声声不忍闻
歌声在酒杯倾
往事悠悠笑语频
迎彩霞送黄昏
且记西湖月一轮
曼妙的歌声跌宕盘旋,琵琶幽幽啭啭和鸣,是一曲离歌。
碧蓝的丝绸长衫衣,孤山青烟亭里端坐着杭州第一大青楼的头牌姑娘——林惜君。
杭州的春季是雨带桃花,莺燕争鸣的时分,沙堤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习惯了在夕阳余晖下,吹来的风里还夹带了那样落寞的歌声。
“那是什么曲子啊?怎么这个时候会有人弹琵琶?”陌生的游人偶尔会为了那样的歌声而失神。
“那你一定是远来的客人了!那是溪影楼的花魁林惜君。每天这个时候她都在孤山上唱那个曲子。”在道路上做生意大婶热情地回答,再送上一个笑脸,希望客人多多停留。
“哦。一个花魁怎么天天唱那样的歌啊?”
“我们也不知道,都唱了十年了。”
“十年?天天都在?”
“可不是吗。”一旁的大伯插道:“十年前我就在这里卖鸭蛋,听了十年了。”
“对啊……我想这姑娘八成啊死了爹娘,八成就是在孤山上死的吧……有的时候唱着唱着就哭了!”
“哭了?你怎么知道?”
“听得出来啊!哎,虽然是头牌姑娘,天天跟公子哥混日子。可惜啊,没有人敢替她赎身……真是造孽!”大婶聊着聊着也不免叹息。
“头牌姑娘怎么会没有人替她赎身呢?”
“呵!公子,这你可不知道了!溪影楼的王妈要一百万两才放她走。你说这个价钱,她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户有钱有势的人家肯要!”
“恩。说的也是。”空茫的眼神带着麻木的感觉,一袭白衫买了一点物什,带着身后的丫鬟匆匆离开。
孤山,夕阳,夕阳如血。
十年前,她命运里鲜活的生命一个个颓然消逝,留给她无尽的黑暗与孤独。
她本该是江湖儿女,如今双十年华,正是仗剑江湖,演绎儿女恩仇的韶华。
然而,白绮轩那一场一夜覆灭的灾难如同潮水淹没了她原来成长的轨迹。
深夜,漫天的大火从爹娘的房间外点燃,烧得黑暗里犹如白昼一样地亮!林渊和夫人在蒸炉般的房间里惊醒,喘息着,孤注一掷地向外逃窜,却举步维艰。
“惜君!着火了!”梦靥中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她张开眼,还没有回过神就被黄俊拽起,双脚踉跄地落地,然后被他带着奔跑。
推开门,对面正是父母的房间。
冲天的火浪里连他们的身影都淹没,只有嘶吼般地声音唤着“俊儿!快带着惜君逃啊!”
她哭喊着行将冲进那间炼狱,黄俊却拽着她把她生生拖到了大门外,孩子拼命地护着身边的女孩,纵然身后传来了凄厉的呼喊与塌陷的巨响,陷入恐惧的他依然做到了——把她挡在了地狱之外直到整座白绮轩都付之一炬。
残留的飞灰与星火之中二人委顿于地。那是正邪较量里白绮轩的背影。
一直到深夜,灰着脸的她抽泣着几乎昏厥过去,耳边却传来黄俊的声音:“惜君,不要哭了!你还有我呢!”
紫钧阁和白绮轩“世代交好”,此次黄俊恰巧来白绮轩作客。
那一刻,青梅竹马的感情成了她唯一的依赖,于是两个孩子在无尽的黑暗里相拥而泣。
然而。回到苏州紫钧阁之后大伯大叔却瞒着黄俊把她卖给了杭州的溪影楼。
那一场交易在孤山,她与黄俊的别离也在孤山,夕阳西下时分。
“这个丫头细眉大眼的,可是还没长成,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货色。就先以一千两成交了。”王妈十年前还是个风韵尤存的大姑娘,挥着丝巾,掩嘴娇笑,分明是看出来这棵必定是好苗子,矫情地掩饰。
她哭了一路,眼泪都挥干了,此刻只剩静静地啜泣。
孤山夕阳西下的时候,瘦山深水,她被大伯大娘架到了山头,一直没有见到黄俊的身影。
“好啦,随便你。”大伯自称名门,本来不耻于这样的交换,好不容易厚了脸,再没面子讲价钱了。
王妈一把抓过林惜君,在她柔软的手臂上留下五个粉红色的指印,她的眼泪便扑漱漱地落下。“爹!娘!黄俊……”一连串的名字吐出,只有风呼呼响着回应。
“死丫头!不要纠缠我们家俊儿!”大娘怒从中生,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她被一步步带远,浑浊的泪眼里孤山的黄昏就此染上了殷红的血。
“惜君!惜君!”不知走了多远,身后传来了孩童熟稔的声音。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来的,但是还没有走近,黄俊还是被父母拽走了。他们拖着拽着,黄俊满脸的泪水滑下。
“黄俊!”她拼了命地朝男孩奔去,换来的不过是王妈的一顿毒打。
疏星淡月更替夕阳,那一夜不知是如何睡去的。
自那以后她便有一个习惯,每一天的傍晚她都会带着琵琶在孤山的景致里唱这一首歌。
有的时候她的唇角带着一弯弧度,有的时候她的眼里全是迷蒙,有的时候泪眼惺忪,有的时候风很大,有的时候雷雨交加,有的时候飘起几瓣雪花。
只有那首曲子成了孤山十年不变的风景。
一开始她还抱着期望,等待黄俊听到她的声音,然后娶她做妻子。然而渐渐地,当她了解了青楼是一个如何肮脏的地方,她再也没有那样的想法——她已经配不起。
然,她还是不愿意别人带走她,纵使再过十年她就没有前程——她还能做黄俊的丫鬟。
时间仿佛有改变一切的力量。青山环碧水,细雨作斜帘,落日还似当时。然而,那首曲子却一日日倾吐地越来越悲凉,已然不止是为了别离,也是为那枯萎的时光,为那无休无止的孤独伴随她的眼泪从一个孩子成长成一名女子的岁月。
弹唱着,白蒙蒙的月便和红日交替了。蓝衫女子收拾琵琶,走上回归溪影楼的路途。苍月映在湖心,平静一如往昔。
“张大爷,你着真阔绰啊,十八万两,呵呵,嫣然以后可就是你的妾室了。”黄衫女子迎面走来,仆伏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怀里,绯红的面颊张扬着她此刻的欢欣。
蓝衫女子在他们跟前顿了顿,莞尔一笑:“嫣然,恭喜你。”
那个华衫的张大爷先是有些窘迫,随后也大方地开口道:“惜君啊,不是我不想给你赎身,只不过王大娘要的价钱太高了。”
林惜君装作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缘由,张了张眼睛:“是吗。那真是惜君没有福分了。”
“嘿嘿,如今嫣然进了门,可能以后就不太容易去光顾了。后会有期啊。”张大爷笑盈盈地揽着怀里的人,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哎呀,走了啦。”嫣然一扭,一拉,把张大爷带走。
林惜君笑得淡入月华,如今入春不久,元旦以来这已经是她失去的第五个客人。
双十年华还不缺客,可是可以替她赎身的人却在她如日中天的绵长生涯里失去了耐心和魄力。
回到楼里的时候青楼里里外外都已经是人头攒动,并肩接踵来往的公子们嬉闹着,有人的怀里还带着一个姑娘。
“哎呀!惜君,你总算回来了!”王妈一脸的汗水,在臃肿的腮边不停地淌,那根丝巾抹也抹不尽。
“怎么了?”正欲回到房间梳妆的她停在了楼梯口,仰头看着满脸焦灼的老鸨。
“那个王公子说一定要给你赎身啊!”王妈的脸色极其难看。
“王公子?”
“哎呀!昨天晚上那个呀!你怎么连这个都记不得了!”
林惜君脸色一白,淡淡道:“哦。价钱是多少?”
“五十万两。”王妈正擦着汗,那个王公子就两眼放光地走了下来。
“惜君!”
林惜君莞尔一笑,道:“王公子,王妈要一百万两才肯放我走呢!你这价钱差了一半,怎么成交呢……”
“可是我就这么多银两!你难道不想恢复自由身吗?”那个王公子穷追猛打,面色微愠:“惜君啊,我王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五十万两的天价纳你为妾难不成还委屈你了吗?”
“不是委屈了惜君,只怕是委屈了王公子你。”林惜君冷笑一声,瞥过他,拂袖而去。
“哎?!”王公子大怒,一把拽住她的手:“你给我站住!”
溪影楼里的喧嚣声一时间停滞,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楼梯口。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你是谁啊!也不照照镜子,清高个屁啊!一百万两,你想也别想!”王公子的脸涨得通红,厉叱:“整个杭州城最高的价钱也就这个了!你要还是不要!”
王妈挤出一丝笑容:“王公子别生气,惜君是今天心情不好!呵呵……呵呵……”
青楼里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姐妹们”也像甩炮弹一样地吐口水沫子:“哎呀,就是这样一副犟脾气。她以为她是谁啊。王公子,你可不知道吧,一百万两不是王妈开的价,是她自己跟王妈说非要这个价不可!真是贱到家了!”
“就是呀!不就是一个花魁吗!每一座青楼都有花魁,扬州的万花楼都没有人敢要这个价,一副臭皮囊!”
听着耳边的言语,林惜君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梳妆房里。门外传来王公子的臭骂——他妈的臭婆娘!下次还看我来不来光顾!
她一如既往地安静。一百万的天价是她定的,为的就是阻挡那些一时兴起的大爷。她要等,等到黄俊来了,然后到紫钧阁作丫鬟。
空悠悠的梳妆房里,泪光闪烁着,就这样,烛光晃啊晃地,一晃就是十年。
黄俊,你什么时候才来啊?
夜晚,溪影楼的生意很好,客人们早早地就到了。她从后台走了出去,按照惯例抛出绣球给那些客人,接到的人和她共度良宵。
绾青丝,描黛眉,抿口脂,着红装,如同往常一样她缓缓走来,方才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台下的客人们惊叹着,叫嚷喧嚣着,手舞足蹈起来。为了这样一个花魁,不知多少人天南海北地闯来。
老鸨站在她的身侧,堆满笑容的脸显得浮肿而富态。她挥着长丝巾,咯咯娇笑:“各位客官,不要急不要抢,我们惜君姑娘保证每晚接一位客人。今天没有抢到的明日还有机会。哈哈。”
听着耳边一如既往的言辞,林惜君的容颜一分分沉冷。少年时的忤逆已然在岁月的变迁下幻化成了如今的安宁。
林惜君将手上的绣球一抛,抛向左侧。
奇怪的是,当那位公子得到她的绣球时,她的耳畔只有其他人的叹息,全然没有往日接球人狂喜欢呼的声音。
那个男子一身白衫,温润如玉,是个生面孔。他紧紧握着那颗绣球,面上噙着一个生硬的微笑。
林惜君一愣,莞尔道:“这位公子,请随我入房。”
一袭白衫顿了顿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移步上楼。
喧哗声四起,直到二人走入林惜君的燃着香炉的房间。公子哥们走了三成,老鸨娇嗔地唤——大爷们留步啊,我们今天第二轮是尤儿姑娘,嘻嘻,大家踊跃一点啊。
香炉里散出撩人的味道。在房里等待片刻的丫鬟见林惜君领着客人进来便乖巧地福了福,低眉走出去。
“公子,请用茶。”她亲自替客人斟茶,烛光映着她影影绰绰的脸,有近乎虚幻的美丽。
林惜君微翘着嘴唇,长年的习惯让她驾轻就熟地凝视着客人,无论老少美丑,她都是一副表情,迷离里透着一分骨子里的淡漠,却让更多的人流连忘返。
“我要酒。”客人微微一笑,不自禁地在她的手上抹了下。林惜君脸色不换,如同被风轻拂了一下。
她莞尔一笑,唤:“小倩,替我换壶酒来。”
丫头闻声,立刻去取了酒回来给她换上。
这样长的时间里,那男子就愣愣地看着她,静默的房间里她习惯了任由那些燃烧的目光细细玩赏。
“来。公子,惜君给你倒酒。”酒壶一倾,红衫女子抿了抿唇,道:“您尽管喝,没有了我再叫小倩去取就是了。”
“惜君。”男子接过酒杯,自然地唤她的名字,犹如似曾相识。“你今年二十了吧。”
“恩。”她也自顾自地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没有人肯替你赎身吗?”白衫男子也一倾而尽,烛光下他的目光泛起一点温度。
“哼。”冷笑一声,红衫女子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上去一本正经的男子,普通的衣衫,并不富庶的样子。“王妈要一百万两。我又不是黄花闺女,没有人会为了我出那个天价。”
清冷的声线穿过了时空,空洞的眸子里仿佛看见了这十年间自己的生活。她说话的时候眉宇间有动人的韵味,缭绕在暗香浮动的房间里,让白衫公子很快就撕下了面具。
蜡烛被吹灭,轻解罗带,黑暗里他做着溪影楼该发生的事。
子时方过,身侧的人已然熟睡。香炉里渐渐流逝的香味也被身侧男子的一身薄汗味道掩盖。
房里传来了林惜君的轻唤“小倩”。
丫头在房外席地而坐,憨憨地睡着了。然而每一夜到这个时辰她都会自然地苏醒。
听到小姐的声音,她在门外应了一声,顶着周身的困顿开始丑时的工作。
林惜君坐起身,只披一件外衣就从从容容地往隔壁的房间里走去。
片刻过后,澡盆里就会飘散开一阵阵的清香。
猪苓,皂角早就一一摆好,里里外外新的衣裳小倩也为她备齐。她从来都有一个习惯,待客人熟睡之后就需沐浴,否则她怎么也无法入睡。
每一夜她都会泡上半个时辰,然后将夜晚的交易从记忆里竭力抹净。
林惜君疲倦地穿上新的衣服从客人的房间朝第三重楼自己的卧房走去。
此时,夜已深,楼外却传来了女子的喧哗声。
“快放我进去!我家公子进去了大半夜了怎么还不出来啊!”一个丫头娇柔的嗓子里满是急切,她推攘着夜班的护卫,闹醒了溪影楼里正在梦里仙游的人们。
王妈一面系着腰带一面从三楼匆匆向下移步,摇到她跟前,圆溜溜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逬出:“死丫头!来这里公子哥不都是找乐子吗,现在没有回去太正常了,你还拿着一把破剑在这里瞎嚷嚷什么呀!”
林惜君不经意地瞥过那丫头手上的剑——那柄剑一身浓紫色,在吞口处镶嵌了一圈的五彩琉璃,在青楼夜晚的灯火下显得格外炫目。
那是紫钧阁阁主的佩剑。
换上一身黄衫的女子正欲下楼,身侧的门却开了,探出一个颓败的头。是她今晚的客人。那公子整了整衣衫,脸色倏地刷白。
“公子……”这一声近乎叹息的惊呼让二楼的白衫公子局促不安。
紫钧剑!公子!
闻声,触电般的林惜君不断地摇着头,一步步后退,纤细的手指把住栏杆,听到指甲断裂的响声。
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她翕张着唇,青筋鼓起,在惨白的容颜上骇人可怖。
“不……不会的。”林惜君压抑着翻涌的心绪,颤抖地捋了捋头发,黑漆漆的瞳孔几乎涣散:“你,你,你不是黄俊……不是的。黄俊他怎么了?为什么是你作了阁主!黄俊他怎么了?!”声音越发暗哑,她的全身都在战栗!
白衫公子被她一怔,呐呐地道:“我是……”
还不待他说完,林惜君却又用力地发出“嘘……”的声音,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你不要说,你不要说……”
老鸨,护卫和丫鬟齐齐愣在了原处。多少年来,那么多流言蜚语,那么多的客人的过分要求她都承受得来,方才的瞬息,她却分明游走在崩塌的边缘,恍然间变了一个人,脆弱不堪。
“我是黄俊。”白衫男子还是说完了他的话。十年的生活已经让他成了舔刀子过活的江湖人,没有痛觉地麻木着,凭借那一点半虚伪的正义感做他的少侠。
“我叫你不要说!”嘶吼的声音响彻溪影楼,院落,惊醒了所有的人。
窗户打开,东面的尤儿,旁边的络腮胡子,上衣没有穿的玉面书生……皆如同尘垢将这座楼掩在了肮脏之下。
所有的目光都燃烧在她的身上,茫然而震惊。
一番嘶吼过后,林惜君几乎窒息,她松开手,挪步到他跟前,不断地流泪,不断地细细看着眼前的脸——直到再也掩盖不了那几分相像。
她多么希望那只是幻觉。林惜君撑起自己浑浊的头颅,沉痛地就快抬不起来。
“不对,不对。你骗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害死了黄俊!”她突然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衣衫,淌了一脸的泪水还在不断地涌出:“混账!混账!……”
“混账!”当她骂完最后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啪”地拍在那男子脸上,林惜君的目光登时决绝如火焰焚毁既往的隐忍,眼眶通红,近乎疯狂。
“呀……!”溪影楼里议论声纷纷扬扬,人人面面相觑,惊出一身虚汗。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林惜君打她的客人。
白衫男子捂着自己火辣的脸,不再看她的神色,匆匆忙忙地下楼。直到走到门口老鸨的跟前才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百万两银票递给她:“我,我替她赎身。”
王妈嘴也笑歪了,抽搐似的嘎嘎笑着,全然忘记了林惜君此刻的神色。
“谢谢公子啊,公子爷真是阔绰,惜君以后就是公子的人了!”老鸨哚哚地跑开,不知到哪个角落去数钱了。
“黄俊……”声线里有颤颤巍巍的哭泣声,黄衫女子支着护栏走到楼下,频频眨眼,把眼睛里的泪水逼干,抹出一丝笑色:“你,你会带我走,对吗?”
“哎!林惜君,你有没有搞错,公子这次来就是,就是去福州娶亲的,顺便路过就给你赎身!你不要得寸进尺啊!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新娘子可是鸳碧轩的云笙姑娘!我们公子怎么可能娶你这样一个青楼女子啊!”丫鬟夺步抢到她跟前,伸出手拦住了她的路。
白衫男子站在青楼和院落之间。楼里的灯火与楼外的月光之间覆一线青天。只是一线之隔,所有的客人就是衣冠和禽兽的区别。
只有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溪影楼的花魁。
无论走到哪里,是不是只有她不能逃脱,逃脱清醒的孤独……
“黄俊。”当她再唤出这个名字,有心如刀割的痛:“你知道吗,一百万两的身价是我出给别人的!就算他们出了一百万两也带不走我!”
“但如果是你要带走我,我一文钱也不要!”黄衫女子的唇颤抖着,眼泪再一次覆上眼眶,她知道,她已然抓不住这黑夜里最后的温度。“我知道我做不了紫钧阁的媳妇,我没有资格。”
说道这里,她讥诮地笑出一声,眼泪却遏制不住地涌出:“但是我还可以做丫鬟!难道,我连做丫鬟的资格都没有吗?”
丫鬟随着她的话语脸色一分分惨白,不自觉地放下了阻拦。
“那,那你就来做丫鬟吧……”黄俊莫名失神地应了一句,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许根本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时间有那样的力量,彻底颠覆一个人的命运。
林惜君惨淡一笑,笑声越来越长,越扬越高,然后陡然停滞:“你这样对我你还要我做你丫鬟!?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做你的丫鬟了吗?我还有资格做你的丫鬟吗?”
楼里的所有人都被她的笑声冻住,周身有说不出的不适。
“惜君,其实你知道的,我的爹娘……”白衫男子呐呐地辩解着。
“闭嘴!”林惜君紧闭着双眼,有一种天昏地暗的错觉:“你越说我就越觉得你肮脏!你把你的钱拿回去!我不要你赎身!你拿回去!”
王妈闻声,死死抱着钱,脸色铁青。黄俊一言不发,低头沉默。
光晕里可以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时光匆匆,十年过去了。岁月如同潮水汹涌而来又汹涌而去,将那些随波逐流的人雕刻成它的俘虏,然后将她彻底地淹没。
忽然间,女子从丫鬟的手里抽出了那柄紫钧剑,划向自己的脸!
汩汩的血混着她的泪水,刹那便令她绝色的容颜不复存在……
丫鬟捂着嘴惊异地倒退,几乎委顿。一袭白衫只是翕张着嘴愣在原处。
惊呼声在丑时的溪影楼格外刺耳。
“那么,这就当作我还你的钱!”她看也不再看他一眼,把剑摔在地上,血从溪影楼滴到了暗夜的某一个角落。
十年的孤独,等来的原来是永世的寂寞。
翌日的黄昏,孤山青烟亭里没有响起女子的歌声——名满中原的花魁在人们的是非议论里渐渐销声匿迹。
所有的人都已然离去,悠悠天地间什么都已不再存留。
不知道今日还有没有眼泪从眼角滑落,滑过那条结痂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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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零无声”(希望改成这个名字)o(∩_∩)o...第一次在晋江发文,希望大家支持啊~嘿嘿,这个主角的名字是我挺喜欢的一个歌手——快女刘惜君的名字取来……听着她唱得的《亲爱的小孩》还有还珠3里那首《山一程 水一程》完成的。
其实这个故事的气息希望可以把歌曲的意蕴表达,渲染,演绎一下……不知道有没有到位?(*^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