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列车[无限]

　　四人分散开来，在教堂各个角落查探。

　　不肖片刻便有了发现。

　　“快来这里。”柴超挥动着双臂，在讲台后面无声地呐喊。
　　为了让其他人看清他的口型，他特意把张嘴的动作做得很夸张，挤得一张脸上的五官都皱作了一团，像黑白电影时期卓别林的默片。

　　不过是无心之举，可刚经历过黑袍人在线激情变脸，蒋夕和白爱萌纷纷被勾起了不甚美好的记忆，那团腥臭的肉泥又在眼前翻涌起来，对面人的动作表情也莫名显得诡异。

　　白爱萌冲过去捂了他的嘴，漂亮的杏眼瞪圆，皱着鼻子横了他一记。

　　柴超不明白自己找到了重要线索怎么还要挨瞪，一脸懵逼地摸了摸后脑勺，抬手指着脚下。

　　竟然有个大洞。
　　长长的阶梯从洞口向下延伸，消失在漆黑的深处。

　　蒋夕拉开背包拉链摸出蜡烛，被许蔚一把按了回去，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底下那么黑，现在点蜡烛，那不就成活靶子了吗，这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

　　众人没怎么犹豫便依次向下，许蔚在前，柴超断后，饶是这样中间两人依旧心跳如擂。

　　不知道未知的黑暗里，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许蔚缓慢地向下行进，眉头越皱越紧。
　　潮水般湿冷的阴暗将她淹没，那种刚进入站点世界时突如其来的感受再次出现，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蛰伏在幽暗处，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带着浓烈的恶意。

　　无名城地处的荒原久旱，城中各处也干燥少水，可这个地窖里的空气湿度却很高，蒋夕本就近视，这里又黑，他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只好一步一步扶着侧边的墙壁摸索着迈步，很快手上就粘上了一层不知是泥浆还是苔藓的东西，滑腻腻的，恶心得一塌糊涂。

　　不行不行，受不了了！蒋夕一向是个爱干净的，又下了几十级台阶，终于忍无可忍，放缓脚步，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来擦手。

　　谁也没料想到，就这一撒手的功夫，他竟就能十分恰好地一脚踩空，屁股着地，一个滑铲向下冲去。

　　走在前面的许蔚猛地错身躲过，伸出去拽他的手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把台阶下成了滑梯，一路吨吨吨吨，直到从众人的目光中消失。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浮起同一个念头来：他居然能忍住不叫？！

　　许蔚跟身后二人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下去找蒋夕，而后转身，背影飞快地隐匿不见。

　　柴超和白爱萌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可以用这种速度前进的。
　　他们自以为不会给人家惹麻烦，实际上还是在拖后腿，不免有些许尴尬地加快了脚步。

　　脚下的台阶很长很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越往深处去周围的光线越暗，直到彻底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白爱萌的呼吸急促起来，抬手拽住了柴超的衣摆。

　　再往下一小段，四周又一点一点明亮起来，那光线带着暖色，一看便知是蜡烛的光，柴超和白爱萌一路向下，在最深处的泥室里见到了先一步到底的许蔚和蒋夕，昏暗的烛火映照下，两人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就好像吃了三斤苍蝇。

　　见柴超目露疑惑，蒋夕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指了指自己身后。

　　原来那里还藏着一道小门，非常不引人注意，如果不仔细找怕是看不见，柴超带着白爱萌走到门旁边，转身邀请二人和自己一起进去，蒋夕疯狂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摆手，还躲到了许蔚身后。

　　柴超：？？？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玩意把孩子吓成这样？

　　总之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不然现下就不可能是这样平和的场面了，柴超定下心神，拢了拢头上的兜帽，探头向门内望去。

　　那里面也是个和外头如出一辙的泥室，面积不算太大，最多三十来平，四四方方，墙壁上悬着同样是泥制的烛台，外面的光就是从这个小间中传出的。

　　待到看清了眼前的场面，柴超的脸色蓦地变得惨白。

　　屋子的正中央有个人，从身量和面部轮廓来看，赫然就是方才被从田地间带走的女劳工，此刻她正不着寸缕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生死不明。

　　五个黑袍人围在她的身前，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了形容可怖的脸。

　　如果说四人小队方才在上面看到过的那个黑袍人变脸是一级恶心，眼下的场景就是一百级恶心，泥室里的黑袍人头部鼓胀，整个头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疙瘩，那些疙瘩在他们的脸上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地涌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破土而出，连带着整颗头都微微颤抖。

　　那些裸露在外的部分质感不像皮肤，很难形容那究竟是什么，有点像剥掉皮后的肌肉，又有点像没有壳的蜗牛，看起来软腻濡湿。
　　柴超想起了下楼时手上触到的苔藓，也是那样凉凉的、湿湿滑滑的触感。

　　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原本应该是嘴的地方生长着一根肉质的口器，从黑袍人的脸上出发，一直延伸到地上那女人的头部，细细长长，像某一种蛇，暗红色，还能看见上头鼓起的血管。

　　细长如管道的口器一动一动，正在输送着不知名的物体，中间不断有小团的鼓起，向着黑袍人的方向一点点蠕动着。

　　随着黑袍人一点一点地吸入，他们的脑部缓慢地涨大，越涨越大，直到比底下的脸部大上两倍有余，有限的表皮被内里的馅儿撑开，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透明。

　　女劳工的头顶逐渐干瘪，最后整个塌陷下来。

　　黑袍人长长的口器收回，脸部又变回了一团烂肉，烂肉不断地颤动、扭曲，好像正在寻找一种最恰当的排列方式，最后终于一点一点拼凑成了五官。

　　黑袍人的脸部归于平静。

　　泥室里无声地站着五个一模一样的人，一样无神的眼睛，一样木讷的表情，一样的脸。

　　女劳工已经死去，睁大的眼睛死不瞑目地望着那五张和她如出一辙的脸。

　　四人小队默默无声地离开，以相同的方式原路返回，在城墙边的暗处脱下黑袍，翻.墙而出，重回劳工团队。

　　还没来得及同其它旅客分享方才见到的场面，包三已经冲到了他们跟前，先他们一步爆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眼镜死了。

　　田边地头都是他的血，可以想见他死得有多么惨烈。

　　包三的手指微微颤抖，捏着圆珠笔，在蒋夕的作业本背面写下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如果追根溯源，还要从旅客们进城的那一天开始说起。

　　那天眼镜管不住自己的嘴，在天还没黑时开口说话，引来了游荡在毒雾中的怪影，连累了一名行走在队伍最后的男性npc。

　　杀死眼镜的就是那个npc的女伴。

　　旅客们对那个女人都还有印象，当时她无声无息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柔弱又可怜，众人历历在目。

　　谁也没想到她会在今天劳作的时候突然掏出一把匕首，一刀捅向眼镜的腹部。

　　眼镜当时便血流如注，但女劳工既不是强盗又不是医生，并没有刀刀命中要害的本领，眼镜中了一刀反倒被激起了求生欲，立即和女人缠斗在一起。

　　包三见状，当即就冲了上去。

　　女劳工长期营养不良，完全不是身强力壮的男人的对手，很快就被包三制服，按在了地上，其余旅客赶紧去给眼镜帮忙。

　　包三有些忧心眼镜的状况，分心往身后张望，就在这个时候，地上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喊。

　　一出声，就会死。

　　这个定律已经深深刻在了所有旅客的脑中，包三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女人看准时机狠狠一把推开他，尖叫不停，疯了似的扑到了眼镜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他。

　　远处的浓雾中，熟悉的怪影如期而至。

　　所有的劳工们已经齐刷刷双手抱头就地蹲下，这像是他们长期以来已成习惯的动作，旅客见状立即照做，果然，那怪影就像没有看见其他人一样，径直从他们身边冲了过去，带着尖叫的源头，消失在了浓雾中。

　　和女劳工扭打在一起的眼镜自然就没能逃过这一遭。

　　许蔚沉默了片刻。
　　女劳工尖叫，引来怪影，怪影带走了发出声音的人，其他人原地不动就逃过了一遭。

　　怪影好像没有视力。

　　那进城那天为什么怪影没有带走眼镜，反倒抓了离城门最近的那个男人？

　　许蔚忽然想到，他们进城那天，似乎是排着队的，队形说不上多整齐，但大致也是一条直线。

　　所以，怪影的确是只能听声辨位，他抓走那个npc，是因为眼镜短暂地说了一句话后便住了嘴，怪影无法继续凭声音定位眼镜的存在，只能按原本的方向往前冲，这才撞上了队伍最后的那个人。

　　这一点一直误导了许蔚，让她以为怪影只是某种听觉灵敏的动物，遵循野兽本能，在发现一群猎物后就近抓捕。

　　只有耳朵的泥塑，吃脑子的黑袍人，闻声而动的怪影，桩桩件件在她脑中串成了一条线，站点世界的谜底昭然若揭。

　　但是，还不够。
　　还需要有一些决定性的、能够佐证她的猜测的东西。

　　许蔚向不远处的那滩血迹望去。

　　大片大片的鲜红在枯草上画出了一条路，向浓雾深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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