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列车[无限]

　　这一夜，旅客们不约而同地辗转反侧。

　　第二日一早，包三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跟随劳工队伍来到了城外的田地。
　　这次他连表面功夫都无心再做，黑袍人刚走，他就忙不迭地向许蔚那边奔了过去。

　　【许小姐，咱们今天晚上怎么办？】包三从蒋夕包里拿了纸笔，提笔刷刷写道。

　　许蔚睨他一眼，双手抱臂，一条腿支着身子另一条腿曲着，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

　　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包三率先忍不住，又在纸上写道【我、我是又说了什么蠢话吗？】

　　许巍心道这人怎么写字也结巴，从他手中接过了笔【那倒也没有】

　　她只是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

　　今天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能做的都已做完了，接下来就按广播提示，安安份份等到天黑，届时见招拆招便是。

　　他现在跑来找她有什么用，她还能让月亮立即就升上来不成？

　　【稍安勿躁】许蔚按捺住了说风凉话的冲动，继续写道。

　　蒋夕站在旁边默默地看，左右手不自觉地扭在了一起。

　　实际上他也很焦虑。
　　他昨天夜里一直克制不住地想，如果晚上他们去了神像那里，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那该怎么办？

　　他们会怎么样？

　　可看许蔚的样子，却好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仿佛已经买好了离站的车票，只等时间一到就上车走人。

　　他姐为什么能这么淡定？他是不是该学着一点？
　　蒋夕暗暗琢磨着许蔚平时的言行，一边偷偷往许蔚身上瞥。

　　许蔚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躁动不安的包三，三两步迈到田埂边，大剌剌地坐下，忽视周围npc们的侧目，翘着脚晒起太阳来。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虽然白日的荒原依旧浓雾不散，但过于明媚的阳光坚强地穿透了厚厚的云层，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她半眯着眼，那副闲散的神态，就差叼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了。

　　就这样挨到了中午放饭的时候，许蔚破天荒地跑去领了一碗汤。

　　无视了蒋夕疑惑的目光，许巍拍拍他的脑袋，示意他也去。

　　蒋夕听话地上前排队，端着碗回来坐在许蔚身旁，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好奇的神色不加掩饰。

　　他姐这是要干嘛？走之前想尝尝站点特产？

　　说起来，他姐除却刚到的前两天吃了几片饼干，接下来两天都是水米未进。

　　虽然所有旅客都不愿意碰黑袍人的食物，但奈何找不到任何其它可以入口的东西，从第三天开始，就陆续有人动了泥巴团子和泥巴汤。

　　劳工们天天吃这个也没见出什么事，虽然这玩意不知成分，看着又怪恶心的，但总比饿死好吧？

　　蒋夕也在饿得遭不住后啃了几口泥巴团子，那东西入口的感觉很怪，干干柴柴的，味道倒是不算太坏，有点像没有放调料的烤鸡胸肉。

　　就只有许蔚像个铁人似的，碰也没碰这些，每天早起晚睡忍饥挨饿，却依旧神采奕奕，脸上分毫疲态也不显露。

　　蒋夕有时候都想看看她身体里的是血管还是电线。

　　但许蔚要了汤却并不是准备要喝，她从蒋夕手里接过碗，四下打量一番，鬼鬼祟祟地远离人群，背转身坐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小块干成石块的泥巴来。

　　荒原缺水，黑袍人给的汤分量很少，只漫过碗底一点点，真要入口也就堪堪润个嘴唇。
　　她小心翼翼将泥巴泡在汤里，又把另一碗汤淋了上去，细长的食指在上面戳个不停。

　　泥块被湿润，终于勉强能够塑形，许蔚眼睛一亮，手上动作更加卖力，一边回想着和平时期家里过年包饺子时的和面技巧。

　　怎奈捏泥是个技术活，许蔚努力良久也不得其法，还好她从神像身上抠下来的战利品分类不小，就算浪费也没什么大碍。
　　半晌过去，许蔚手上糊了厚厚一层泥浆，终于勉强捏出了一只哨子的形状来。

　　除却玩泥巴玩得不亦乐乎的许蔚，其它旅客皆心神不宁，一整个下午黑袍人都没有出现，直到傍晚时分，天色将黑未黑时，黑袍人才姗姗来迟。

　　见到黑袍人，旅客们心里反倒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回从城中一次性出来五个黑袍人，四个在田地的四角站定，余下一个走进地里。
　　田边的黑袍人十分缓慢地抬手指向一个个劳工，地里那个则依次将被选中的劳工带出来。

　　庄雅兰婆婆和包三都被选中，庄婆婆有些慌张，包三见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就这样接连选了十五个人，依次排成了一个小列，黑袍人在前，劳工小队在后，速度缓慢地向西面行去。

　　旅客们偷偷跟在了后头。

　　明明天还未黑，太阳却已经不知何时隐匿到了厚厚的云层背后。
　　队伍无声地前进，所过之处枯木焦黑，土地龟裂，整个荒原笼罩在一种奇异的恐怖之中，逐渐浓郁的雾气背后似乎正酝酿着某种巨大的、充满恶意的东西，睁着它遍布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所有人。

　　蒋夕感觉凉飕飕的，加快脚步，离许蔚又近了一点。

　　熟悉的神像依旧矗立在昨夜的位置，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的脸含着对世间万物的悲悯，静静面对着荒原上的世界。

　　许蔚看了神像一眼，皱眉别过眼去。

　　神像跟前的空地已经站了许多黑袍人，怕是整个城中的黑袍人都在这里，密密麻麻，蚂蚁一样聚集在一起。

　　见有人来，黑袍人齐齐转身，像恭迎某种圣物一般安静地注视着劳工小队。

　　大概是在迎接献祭给神灵的贡品？

　　旅客们无法再靠近，远远地躬身绕到了神像背后。

　　劳工队伍里，包三几次抬头，想要看看同伴们在哪儿，却又害怕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复又将头低下，深呼吸几次，压下躁动不安的心跳。
　　身后的庄婆婆又无声地念起了佛，手里的佛珠一圈圈转动着。

　　其余旅客的心情并不比包三和庄婆婆轻松到哪里去，蒋夕缩在神像背后，咬着下唇，抬手向许蔚比划：他们在干嘛？

　　四名黑袍人带着劳工小队在神像前停下，将人分散开来，一个个带到了不同的地方站定。
　　劳工们双眼无神，任凭黑袍人摆弄。

　　许蔚目不转睛地盯着。
　　除了劳工以外，黑袍人们自己也在不断地挪动着位置，逐渐在神像前形成了一个十分特别的形状，头部是个圈，底下有几条长短不一的线条。

　　许蔚见状眼前不由得一亮。

　　这个图形或许是代表傩神的符号。

　　黑袍人手上的那只哨子上也刻着一个图样，可惜她只知道哨子上应该有一个符号，却不知道符号具体长什么样。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个。

　　正版的哨子虽然很小，但形状精致，许蔚进站第一天在黑袍人的脖子上瞥到过一眼，上面的雕刻是镂空的。
　　至于她自制的这只盗版，雕刻是不可能了，且不说她手上没有工具，就算是有，她也没法在这拇指大的哨子上刻出这么个图案来。

　　不过没关系，她自有应对方法。

　　许蔚从蒋夕包里摸出圆珠笔，吭哧吭吃在盗版哨子上画了一个，由于行动匆忙，画得歪歪扭扭。

　　许蔚单手拿着哨子，稍稍挪远了一点，半眯着眼端详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旁边目睹了一切的蒋夕：……
　　这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吗？

　　神像如果后脑勺长眼睛能看到这一切的话，恐怕会被气到当场裂开吧。

　　神像正前方，黑袍人动作不断，祭祀仪式很快进行到了下一个阶段，一个身后挽着长弓的黑袍人从队伍中心走到最前方，缓慢地趴伏在了地上。

　　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就是进站那天领队的那一个。

　　许蔚的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

　　按照资料的记载，祭祀仪式都是在夜半时分开始的，现在天都还未黑透，他们这是准备做什么？

　　祭祀仪式的节奏如果很长，对于旅客们而言是很不利的。

　　包三和庄婆婆现在在祭品的队伍里，假使黑袍人要伤害到祭品，其余旅客势必要冲出去救他们，但进站时广播说得很清楚，离站的入口要在“月圆之夜”才会出现。

　　许蔚对站点广播的提示再了解不过，既然说了“月圆之夜”，那就起码要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可眼下月亮却连影子都还没有。

　　黑袍人不断扣着头，有两人从旁边上前，在神像跟前燃起了一把火。

　　火焰随风摇晃，木柴燃烧炸响的声音在此时的寂静中显得犹为刺耳，余下黑袍人缓慢地挪动着位置，将劳工们团团围住。

　　不行，不能等了。

　　许蔚转身看了一眼身后众人，轻轻点了点头，轻盈的身子如同离弦的箭矢，往黑袍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为首的黑袍人依旧伏在火堆前，缓缓扣下了最后一个头，下一秒，荒原上忽然席卷起了一阵狂风，燃烧的火堆被风吹熄，黑烟和煤炭的气味在风中飘散。

　　顷刻之间，风云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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