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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楼亭说完便后悔了。
她看着眼前的这位公子,心里想的却是,这叫人怎么回答。
真是好生尴尬。
而对方良久没有接话的意思,隔着一层纱,里边人是何神色她看不真切,他只是静静地拥着她,甚至忘了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不想接话,正好。那就让她晃过这页吧。
她笑着问道“公子?”
“公子?”
腰背上的手缓缓离开,柔软的布料轻滑过她的衣衫,不曾察觉,有谁的心在这一瞬沉了下去。
“唐突了。”
楼亭心里悸了一下。
“不不不。这怎么是公子的唐突呢?你救了我一命,我该向公子致谢才对。”她十分温文尔雅地对此人欠身行礼,“多谢公子今日救命之恩。小女子楼亭,不知可否请教公子姓名?”
楼亭好像听见他笑了一下,“在下容溟。”
在下容溟。认识姑娘,三生有幸。
楼亭忽然睁开眼。
此日天光已然大亮,洞天阁里如往日一样平静,她掀开被衾,穿衣下榻。
浮兰推开房门,端了碗粥进屋放好。
凉风穿堂而过,木叶萧萧而落。已是深秋。
过完一年当中的前三个时节,余下的冬日便闭门不出。年年如此。
她畏寒,每年冬日都待在家中,也常常做梦。
而这畏寒的毛病似乎也是在梦里落下的。
她犹记得幼时做梦,梦中大雪纷飞,她瑟缩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冷得浑身发抖,却不知往何处去。
是没有力气。又或是没有依靠。
那时醒来,却是盛夏酷暑。
虽然是梦,可那样的感觉她再不想体会。
而方才的那个梦……不,这不是梦,她明明昨日才在茶楼里经历过这些。
可是为什么,那些画面却越来越模糊了呢?
她问浮兰“我昨日去了茶楼,回来以后就睡着了么?”
“啥……”浮兰扶了扶额头“好像是这样。”
楼亭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那昨日我落下茶楼,你在看着吗?那时你在哪里?”
浮兰只是用汤匙划着碗里的粥,“我,我在听书啊,你睡觉睡傻了吧。大家伙儿不都在听书吗,我没见着有人摔下去啊。”
“你不是也在我身边嘛。”
楼亭陡然怔住。
桐城中近日涌进了一些生面孔。
那是一群穿着几乎与桐城百姓无异,并且人人都有正经活计可做的普通人。
如果就表面来看的话。
但偶尔也会有人撞见他们私下密会,虽然不知道究竟在商量些什么,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人人身上都揣着一块令牌,集会时大约便是凭此令牌相认。
此事并非楼亭在洞天阁台上察觉到的,而是一大早便有人将消息送到洞天阁,等浮兰晚些时候再出门去取时,送消息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洞天阁不是什么买卖情报、有所图谋的神秘之地,更与什么江湖子弟扯不上半分干系。郡城此地与世隔绝已经很多年,人人都活着一副平常模样,日子清淡,小国寡民。
是以楼亭最初打开那张信条时,心里的第一反应是:
这与我楼某人有何干系?
但待她呆坐半晌,总算反应过来——依外边的人看,她楼阁主大有桐城的未来主人之嫌,桐城里也没有官府,而风华小筑那边的新主人,大约也不太靠谱,此事似乎也只有说与她比较合适。
虽然楼亭自个儿认为不怎么合适。
桐城的现状,说好听些,是片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城中人从出生起便没什么负担,民风也算和乐。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混吃等死。
而楼亭,便是这混吃等死的典型代表。
楼亭捻着信条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始终品不出是什么滋味,又过了许久,总算有一件事她能确定了。
这个送信人是个挨千刀的。
依楼亭来看,此事哪怕告知全城百姓引起恐慌,都比偷偷摸摸地给她送信,只让她一人恐慌要强。
而眼下又是深秋,很快她便要关上大门过冬了,这个时候告诉她这些,简直就是在强迫她。
翌日,楼亭也弄了顶帷帽戴在头顶,阁子里只剩下几个打杂的丫头守着,同浮兰一道出了门。
不远处,有女子低语道“看来她是打算管这事的。”随后同身后的几个人道,“快些去告诉小姐。”
楼亭走在街上,听浮兰问道,“我们是要在外头守几天,等那帮人出现么?”
她手里提着一串豆腐干,思索着,咬了一口,道“现在看来只能这样。这两天我们先碰碰运气,看看这街上有没有形迹可疑的,找来问问也许有用。”
“那等查明了他们的身份,你打算怎么办?”
“你,准备告诉大家么?”
楼亭听闻,愣了一下,接着很没心没肺地笑了“那就这样办呗。那毕竟我一个人不能抵整座城,这事儿要是挺大的话也不能我一个人扛着不是?”
她又遐想一番,脱口道,“万一他们是外边来的江湖人士,看上了我们桐城,想要强占、屠城,我当然也不能瞒着大家孤军奋战。”
楼亭做人始终端着一条“有福可以同享但有难不能我一人扛着”的原则,偶尔也会有一点“万一自己一不小心真成了城主”的自我认知,是以常常过得不太快乐。
桐城的街市富有人气而不拥挤喧嚣,人们本分做事,和平往来。
今日楼亭上街,其实也就是瞎逛逛,她从小生在桐城,走哪块地方都跟自己家一样,除了待在那满是书生墨客的风华小筑,搁哪里都能过的好生自在。
如此说来,最近的桐城,是真的有一丝陌生。
她就这么朝街上望了一眼,见那卖糖葫芦的,那在茶楼前守门的,那酒肆门前给人搬酒坛子的…
还有那风华小筑的新主人墨公子。
她不知道城中人互相往来对此景象有没有半分察觉,但她整日站在洞天阁台上,见过的人是最多的,走在这样一条大街上,忽然就有些不自在了。
确实是该好好调查一番了。
那么,该从哪里查起?
漏夜,晚风吹得人面微凉,路两旁的桂树大都在这月开过一回,香气似乎都随着这年的秋一块离去了。
楼亭为了挡风将帷帽往下拉了几分,又将被风吹开的纱顺了顺,走到风华小筑门口,望了守门人一眼,随后道,“小女子求见墨公子。”
见两个小伙愣了一下,然后凑近了些打了个商量,随后朝她道,“主人前几日便外出离开了,姑娘请回吧。”
他外出离开了?就在前几日?
风华小筑的书画宴会也就是前几日的事。难不成这人刚在宴会上露了个面就跑了?
不是真被吓着了吧?
楼亭望了一眼浮兰不太聪明的表情,心里想,连浮兰一个姑娘都没什么事,他却存了那么大的后劲。
“多谢”楼亭转身时,又望了一眼那左一侧的小伙,然后离开。
居然也是个面生的。
她们退到路旁的一家酒肆门口,浮兰问道,“我们现在回阁里去么?”
“不。”楼亭思量片刻,道“我们就站这看看。”
“我猜,如果这些生面孔都是一伙的,那么那位初来乍到却已是风华小筑新主的墨公子该是头目才对。”
之前他们私下聚会议事已经有人觉察到了,也许这一次会选个更隐蔽点的地方。
比如平常时候不对外开放的风华小筑。
不然就只能是城西的那些个废弃屋宅和小荒山了。这黑灯瞎火的,跑那边待着也怪瘆人的。
所以楼亭还是决定先在这儿守着。
夜渐深了。身后的酒肆里愈发冷清,楼亭立在夜风中许久,看起来是半背着大街在与人说话,实则是在盯着来往行人。
果不其然,陆陆续续地有人进入风华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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