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

　　彭十三豆放松了下来，但还是有点儿犹疑。特异功能？特异功能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在平时，他会觉得这是开玩笑，可是今天早晨就有点儿拿不准，比如，那个穿外套的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特异•••功能？你是说变种人之类的？”
　　“哈哈，电影看多了吧你，还真信啊！”女孩看上去还是很兴奋的样子，“什么特异功能！我都要吓死了，还好你刹车及时，救了我。”稍一停，“不对，什么救了我！我好好的走路干嘛要你救？你是救了你自己，你不好好走路。可是我，我算是怎么回事儿？就这么糊里糊涂被道具了一把？”
　　“那么我该做点什么？”
　　“算了吧，反正也没事，就当我看了一场恐怖电影给吓个半死吧。哎，你大清早不明天的跑出来干嘛呀？就为了给我看这场电影？”
　　“我想出来吃早饭来着。”
　　“早饭？哈，我刚才也在惦记来着，走了一路都没有开门的。那么，你看，我给你机会请我看电影了，再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然后送我回家好不好？我走累了。”
　　彭十三豆笑了：“呵呵，我不会把容易得来的机会看轻了。”
　　“哟，这样弄来的机会还算容易呀？都九死一生了。”

　　五点多，城市渐渐醒来。彭十三豆打着转向灯往路边靠，既象是解释又象是询问，
　　“永和豆浆？”
　　“不，不要，我想在街边蹲着吃东西。”
　　彭十三豆瞄一眼那女孩，她也正看他，
　　“我觉得如果看到人们匆匆走路，会比较亲切。”
　　“这个理由有点儿象二流小说。”
　　“为什么？”
　　“因为只有那种小说，作者才会借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多说点废话。”
　　“不是，你不懂。我刚死过。好像没死成。我得让自己弄明白过来我没死成。”
　　“对不起。”
　　“没关系。而且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每辈子都能碰上的。”

　　一碗馄饨吃到了一半，才有闲暇分辨出来味道还不坏，95分，也许是饿了才会打出这种潜规则式的高分吧。不过刚才下车的时候，他跟在她的后面，对她的体型也给了这个分数，是因为感觉有点儿对不起她而给了照顾分吗？
　　她觉出他在看她，轻轻一笑，
　　“从来没觉得馄饨居然也可以这么好吃。活着真好。”
　　“貌似你是故意炫耀啊，知道我没有那种体验，就拿我当菜鸟。”
　　“哈哈，不是啊。不过的确是很奇妙的感觉，不经历过，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一瞬间可以想到这么多东西。”
　　“你都想到了什么？”
　　“我觉得世界忽然变得很清晰，非常非常明净光亮，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的蓝花裙子还在宿舍的窗外晾着，我看到我的小时候，我那时候梦想我长大了会活的很开心，象电影那么开心。我有点儿抱怨老天爷不该这么快就拿这么残酷的惩罚来责怪我做错事。•••”
　　“你做了什么错事他要惩罚你？”
　　“我不说。我还觉得很不甘心。即使要让我被车撞死，也不能给我一辆这么破的车啊。哦，对不起哈，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自尊？嘿嘿~”
　　“的确是很破的车。我的脸皮早被它磨厚了。可是你都要死了还有心思想这这破事儿？”
　　“当然啊。这样多没面子啊。宾利啊兰博基尼啊之类的概率太小，至少得让个宝马撞死吧，那样赔偿起我来，也不至于让你肉疼，否则我拿了你的血汗钱，心里也会不舒服。而且那样死了之后肯定有许多闲人在网上折腾，说不定还弄得举国皆知，多风光！”小女孩笑得无限神往。
　　“你这人有点儿奇怪，死都死了，还管这许多。”
　　“就知道你这人，麻瓜。连死都不肯好好设计的人，活着的时候肯定也是乏味之极。”
　　“也许活得有滋有味的人不会想到去设计完美的死去方式。”
　　“问题就在这儿，活得有滋有味的人好像不太多。我想知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
　　“我饿了，出来找东西吃。”
　　“这是个搪塞。如果你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就不会在那个时间醒来，就不会出来吓我•••你看，我有权利知道。”
　　“我一晚上没睡觉•••”
　　“废话，这我知道。说干什么了？”
　　“编故事来着。就是在网上挖坑写连载之类的。”
　　“这样啊，真意外，我没想到这种消夜方式，我以为会有意思点儿，比如•••不过想起来也很神奇啊，小说家？”
　　“乏味透顶。好比糊火柴盒。不会修鞋也不会修电脑就只好糊火柴盒吧。”
　　“我开始长大那会儿，墙角写的是组装打火机。你比我大很多。把我送回学校吧？”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早出来？”
　　“不想。”
　　“哎你这人，果然不可救药。”
　　“你想说你就会说，你不想说，我想知道也没用。”
　　“我只是觉得有点儿不公平，你看，我们这么碰到了一起，你也有权利知道我的事情。”
　　“不用客气。我没有这个意思。”
　　“昨晚我跟人睡觉了。”
　　“••••••”
　　“是个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谁。”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不想欠你的，我都知道你做什么了，可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不公平。”
　　“为什么？”
　　“因为做人就得讲原则，不是吗？”
　　“我是说，你为什么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哦，因为无聊。你不能想象学校的生活有多无聊。整天都是同样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你得从一数到一万才能把一块垃圾时间熬过去。我可不想老这样，我得弄点儿波澜。”
　　“所以，你无聊了就靠这个来打发时间？”
　　“别误会，我是第一次。我以为这会很困难。我是说，我开始以为要找个男人会不容易。没想到会这么简单，要是开始就知道会这么顺利，昨晚也许就不出来了。我还没想好。我只是想探索一下怎样能找到一个男人，这种寻找都会有什么程序之类的。”
　　“那么你怎么找到的？“
　　“去舞厅啊，我进去溜了一圈儿，看到了他，我觉得他屁股的形状挺好看的，结实，柔和。我对他说，你的身材挺好看。我脸烧得厉害。多亏是在那种环境，否则我肯定不能坚持留下来，我会逃跑的。然后他就看看我，我们一起说说话，就出来了•••”
　　“你可以撤退啊，没想好的事情怎么可以轻率就做了？”
　　“撤退？那怎么行？我都答应他了啊，做人不可以言而无信的对吧•••”
　　“他知道你是第一次？”
　　“没有出血。不过我也没打算让他知道，我故意弄得动静很大。我看过电影儿。”
　　“然后你就走到街上了？”
　　“他睡着了。我睡不着。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我饿了，昨天因为这个计划兴奋得晚饭都没吃。你要撞到我的时候，我以为上帝要惩罚我。就在这儿吧，我要到了。”
　　彭十三豆歪头看着她的脸，早晨的阳光很柔和地照在上面，皮肤饱满、清净、几乎要透明的样子，忽然觉得心底有种很细腻的难过，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是陌生人。谢谢你没有说我傻。”
　　“现在说还来得及吧？”
　　“我可以装作没听到。再见。”女孩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哎，你没弄死我，我还是感觉很开心的。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
　　彭十三豆笑了笑，不说话，上档加油。
　　他的名字不能随便说的。因为，他的名字不能随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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