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

　　姜彦在自己的小院里，他换了深色衣裳，头发全部束在脑后，正在拿一根树枝当剑，曾经的某一世他可以飞花摘叶伤人，现在虽做不到，但有些招式在这世界没有，若练习得当也可投机取巧。

　　他知道这几天宋霆谕就在怀王府，大概有七八里路的路程，只要他现在上了马车，不出半个时辰就能看到她。

　　可是他不能那么做。

　　他不知道宋霆谕当众收下休书是什么场景，即便一切其实都是她自己安排的，会不会也觉得不堪，觉得难过，会不会有太多人指指点点。这样的时候，他竟然不能在她身边。

　　那是他用三十次生生死死换来的心尖血，怎忍她略有差池？

　　如果说之前宋霆谕被关入大理寺昭狱，但他还能照顾她时，他对那幕后之人是恨，那么现在……一向温和的姜公子目光渐渐变得危险，他要让对方尝尝时间行者的心机之深，手段之狠。

　　姜彦正盘算着，一封发往灯余城的家书匆匆送走，但他的神色仍然阴沉的可怕，连如风都不敢来劝。

　　忽然一枚石子打断了他的树枝，姜彦寻着石子来的方向望去，院墙上站着陆铁骑。

　　陆铁骑一袭黑衣，一杆乌枪，只有枪头尖处有点点寒光。

　　“陆统领？”姜彦不知他为何会来。

　　陆铁骑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张冷面，道：“殿下乃巾帼英雄，当世少有的高手，容不得你等宵小之辈折辱。”

　　姜彦心中苦笑，原来是打抱不平的，上次宋霆谕被陆铁骑所伤乃是有意让了一招，相信他也看出来了，陆铁骑对这样的高手自然是敬佩有加，折辱宋霆谕只怕比折辱他自己还让他难受。

　　可是面上不能表露，只是淡淡的说道，“此乃我们夫妻房内之事，就不劳陆统领挂心了。”

　　陆铁骑显然也不是喜欢纠缠之人，他说道：“念在你曾悉心照料过殿下此次我不追究，若再有下次，你，和你那个绿衣情人，还有纵容你不忠不义的姜家，一个都别想逃。”

　　说罢陆铁骑转身而去。

　　见有人为宋霆谕抱不平姜彦其实挺开心的，如风送去休书时是不是也有人能够安慰安慰她？只是，绿衣女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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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后，太妃下葬，陛下下旨，裁撤怀王府，留二十男二十女做洒扫护院，因陛下与先怀王兄弟情深，其余王府事物仍维持原样。

　　留给宋霆谕的时间也只剩下最后一日。

　　邱小春有些茫然，他今日不当值，如往常一样在家伺候老母，可用过午饭没多久就有人敲他家的门，说让他跟着去一趟。

　　那个人邱小春是认识的，正是怀王被关进昭狱第一天与他交接殿下随身之物的常觉。

　　邱小春只是一介平民，没什么戒备心，就跟着去了。一路到了怀王府，正在在心里纳闷怎么是这儿，就看见怀王府的御赐匾额已经被撤掉了。

　　邱小春想起那个在昭狱之中教他武功的女子，她一直沉默寡言、满腹心事，邱小春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可以活的这么累，默默替她心酸，他不信，其实大半狱卒都不信她是个坏人，只有司狱大人说人不可貌相，他们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是不可能懂那些大人物的事的。

　　被常觉带着从角门进去，邱小春对王府究竟有多大其实没有概念，只觉得走了很久，像是穿过一条街道那么长，常觉带着他进了一座院子，这院子虽然不大，但里面却很精致，青砖铺路，种了好些花，还有石桌石凳。

　　屋内怀王坐在正中，现在得叫宋娘子了，但在邱小春心目中这个气度就应该是亲王了。

　　另外还有一个拿着刀的侍卫，便是岩厚。

　　前几日岩厚已经动用一些江湖朋友查清，邱小春就是邱老的后人。

　　邱小春看到姜放在一边的剑双眸一亮，惊呼，“司逸！”

　　司逸和残虹不仅仅是削铁如泥，剑柄和剑鞘也颇具特色，都是乌木制成，除了大小，唯一的区别就是司逸剑鞘上镶了一颗墨玉，而残虹镶了一颗白玉。

　　“你认得此剑？”宋霆谕奇怪，这剑就是以邱老的名字命名，他不知邱老的名字，却知道这把剑。

　　邱小春点头，“家里留下的图谱里有这把剑，我爹说这是世上最好的剑，曾经是我祖上的，可惜我不识字，我爹也不识字，后来我请教了一位先生，才知道这剑叫司逸。”

　　“那你可认得这一把？”宋霆谕拿起残红剑。

　　邱小春摇头，“图谱上有，但我当时只问了司逸。”

　　宋霆谕面对邱小春单纯到有点傻的神情忽然觉得有点无力，不识字真是害人不浅，她解释道：“这把是残红，与司逸乃是一对，六十年前邱司逸前辈和我师父谢残红一起隐居，将这两把剑也带走了，直到前几个月我在崖底遇见邱老前辈，才将这一对宝剑带回。”

　　“宋娘子认得我太爷爷？他老人家还活着？”邱小春惊喜。

　　宋霆谕摇头，“他已经过世了，我把他葬在了崖底，若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那宋娘子、不，宋姑姑，”邱小春并不甚在意太爷爷已经过世的事，反正从他出生就被告知太爷爷已经过世了，反倒纠结起称呼来，他意识到叫姑姑也不对，可是对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叫奶奶，他有点开不了口，一时之间憋的脸上通红。

　　“辈分太乱了，再说我并非师父亲传，今日找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宋霆谕说，“邱小春，我如今的境遇你也知道，只剩一身武艺尚无人传授，你可愿拜我为师，传承碧落派功法？”

　　邱小春半生想学武而无门，忽然天降好事居然砸的他有点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放哪里，指着自己半晌没说出话，像是不能确定就是自己一样。

　　“我、我愿意，愿意。”终于，再把自己憋死前邱小春说出了愿意。

　　“快拜师。”岩厚小声提醒。

　　邱小春哪懂怎么拜师，趴在地上就是三个响头，磕得额头一片通红，喊着，“师父在上，师父好。”

　　宋霆谕心里感叹，自己这大弟子，着实是不怎么聪明。

　　“这把司逸就还给你了，不过在你有与它匹配的功夫之前记得藏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该懂的。”宋霆谕自姜彦手中拿了司逸剑给邱小春。

　　这是她想了很久的，收邱小春为徒是为了完成邱老临终前的心愿，至于把司逸还给邱小春，一是那本就是他祖上的东西，理应归还；二是这剑在姜彦手里发挥不出其威力，姜彦毕竟年纪大了，就算身体好转偶尔锻炼，也成不了什么高手了。

　　至于残红，宋霆谕仍然放在自己手中，或许有朝一日邱小春需要也会还给他。

　　邱小春紧紧抱着司逸，像是稍一放松那钢铁制成的宝剑就要化了似的。

　　“回去吧，我也该走了，等你当值我再教你功夫。”宋霆谕吩咐。

　　“哦，是，师父。”邱小春答应着去，常觉仍一路保护。

　　其实邱小春的资质还不错，毕竟是邱司逸和谢残红的后人，只是人有点呆，可能跟年纪小经历的少有关，也可以看出他寡母把他护的很好。再说像陆铁骑、岩厚那样的高手也都不是什么面面俱到的聪明人，宋霆谕安慰自己。

　　下午宋霆谕又被带回大理寺昭狱，不过好歹这次没坐囚车，是胡晋言驾着马车送回来的。

　　宋霆谕不禁苦笑，这怎么越来越像回家了。

　　可是大理寺昭狱内的氛围却分明不对，宋霆谕闻到了那股只属于昭狱里粗茶淡饭的味道，之前姜彦每天送醉江南的酒菜，早就把这些狱卒的嘴养刁了，现在宋霆谕和姜彦关系破裂，宋霆谕不在昭狱这几天醉江南已经不再送饭菜，这些狱卒是馋的难受，再看宋霆谕，想想她现在不仅不是亲王，可能还不如一个普通百姓有油水，自然怠慢起来。

　　宋霆谕心中了然。

　　果然，狱卒拿来的镣铐都比之前的更粗大一圈，内壁十分粗糙，扣在手腕上硌的人皮肉生疼。到了牢房，那狱卒打开门后第一次在身后推了宋霆谕一把，然后迫不及待的锁了门离开。

　　“那件东西我已经拿到了。”趁着没人，宋霆谕低声对陈佩玉说，陈佩玉的情形不是很好，显然这两天又受了刑。

　　“多谢，但愿我陈家有朝一日能够昭雪。”陈佩玉声音虚弱。

　　“如果你能挺到事情结束，我许你韩委阳的大理寺正之职。”宋霆谕压低声音。

　　大理寺正虽不大，却正可以管这些狱卒。宋霆谕这么说其实有点冒险，毕竟她如今已经是一个阶下囚，这么说暴露了自己的目的，可她实在不愿意看着陈佩玉死，一个如此坚韧顽强，走过炼狱而重生的人，是不可多得的。

　　那边又没了声音，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间或传来男监那边的哀嚎。这些狱卒贪得无厌，只要银子不给够，自是少不了种种大刑。

　　过了一会儿，空气中的药味弥漫开来，那是宋霆谕给陈佩玉的伤药，不止如此，她还给了陈佩玉不少日常用品，希望能让她的处境改善一些，可是之前陈佩玉一样也没用过，现在却知道给自己擦药了，看来是开始有活着的意愿了。

　　人啊，能给自己找个理由活着，谁会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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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邱小春当值，一把大理寺昭狱制式的官刀擦的铮亮，兴冲冲的来找宋霆谕。

　　“今日起我来教你功夫，今日我们来学第一招，”宋霆谕思索着，“虚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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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雀红凤跟着季墨欢回了季家，黄莺被姜彦买走，其余的人有幸运的能留在王府，大部分还是被送去内饰所做苦力了。

　　不到三天，青雀就到了季墨寻身边，季墨欢纵然觉得二女各具特色，却也挡不了别人你情我愿。

　　季墨寻是同辈中最长，乃是季家新一辈中的嫡长子，也被赋予更多的厚望，弟弟妹妹们还在混作乱闹的时候，他已经在帮着家里管各项事务了。但这人有个缺点，好色。他家中除少奶奶外已经有了四名妾室，如今又把青雀带回来，眼看也是要收在屋子里的。

　　少奶奶孙秀兰看着生气，干脆一早就跑去老太太那边请安，别的小妾见少爷少奶奶之间藏了火气，自然也不愿上前找不痛快，一时间，屋里只剩了季墨寻和青雀。

　　“青雀姑娘。”季墨寻绕着青雀，闻着她身上的余香，是一步也不想离开。

　　奈何青雀手段高明，竟一直不曾被他占了便宜。

　　青雀低着头、红着脸，笑的如三月含苞未放的小花，惹人生怜，“少爷，奴婢刚从王府出来，莫把身上的晦气过给了你。”

　　季墨寻虽然好色，可也觉得怀王府最近晦气的很，只好忍着说：“少爷今儿找你，是有正事。”

　　说是这么说，手还是越来越不规矩。

　　青雀立刻站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季墨寻身后，“少爷请讲。”

　　“你们王府这规矩倒是不小，”季墨寻咂咂嘴，不大乐意，“爷问你，宋霆谕跟姜彦感情如何？”

　　青雀眉眼间多了几分不屑，“我们小姐对姜公子自然是好的，不过许是一开始就是太妃强行定亲的关系……”

　　“他们是太妃强行给定的亲？”季墨寻问。

　　当初宋霆谕和姜彦定亲也很是复杂，外人自然不可能知道细节，虽然多有猜测，可看到姜彦后大家还是相信太妃是看上了他的品貌，钱财次之。

　　“嗯，”青雀点头，神色诚恳，“当时楚王挪用赈灾银的事刚出，恰巧姜公子就在京城十万两寻妻，太妃似有意要那十万两为楚王填补亏空，第二天就这么给定了，当时我们小姐还在宫中，等知道时，姜家已经被抄家，我们小姐头疼了好久，最后还是念在已经定亲救了姜公子，却没管姜家别的人，或许姜公子还是心有怨恨吧。”

　　“可是，他们看起来很是恩爱……”

　　“看起来是很恩爱的，”青雀答，“可是小姐和姜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我们一直在身边伺候的都不一定看穿他们的心思，更何况他们从相识到现在才不过几个月，中间还隔着季公子，我瞧着，也就是逢场作戏吧。”

　　季墨寻若有所思。

　　“晚上我出去，告诉少奶奶不必等我。”季墨寻吩咐，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看向青雀，却觉得眼前的少女娇小可爱，一片单纯，“听说你前几日走到外院去了？”

　　准确点说，是大老爷书房那边。

　　青雀点头，“以前在王府没有什么男人，我们没规矩惯了，那天穿过回廊忽然迷路，不知怎么才能走回来，我便想着正好四处看看，总能找回来的，却忘了季家男女有别，侍女不能出二门的规矩。”

　　青雀说的诚恳。

　　季墨寻还有几分狐疑，可是眼见天色将晚，还是离开了。

　　青雀眼波流转，微微一笑，她不怕季墨寻怀疑，她费尽心机到季墨寻身边，就是防着哪日季家起疑，届时好把矛头都引向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如此才能掩护红凤，方便红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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