灏渺凡漠

　　【序章】

　　苏雨凡一直都还记得他7岁那年参加的家宴，在很多年以后的今天他也会时常想起那一次华美而闹腾的家宴。
　　为什么？
　　他会这么问自己。
　　然而答案却无从知晓，也许，因为那一次家宴，宛如预言一般，映照了他未来的漫长岁月寂寥无言。
　　还有别的原因吗？
　　他继续问自己。
　　也许，因为他在那次家宴上看见了沈灏洋，这个在很多很多年以后还是和他纠缠不清的男人。

　　那一年，冬至。
　　雪落在了都城，纷纷扬扬有如神明踉跄间洒落的细碎白莹，撒下了寒意漫散。
　　皇都的仆役们忙忙碌碌的一片秩序井然，铺下了英华与烟氲香气，宫妃们的垫子生起丝丝凉意，长长的稠幔顺着脚边膝下化成了盘盘踞踞的起伏。
　　小雨凡那一天有些迟了，待到皇妃们都落了座，他才刚和小太子云鹄匆匆忙地跑回了殿里。宫女们立时把他们围住了，小雨凡只好任由她们的胭脂和香气都飘飘撒撒地落了一身。
　　小云鹄是太子，自然是千般宠爱集一身了，耷拉着步子就是不肯挪到母妃身边，硬是拉着小雨凡叽叽喳喳个不停。
　　“云鹄，你父皇一会儿就到了，不得吵闹。”
　　说话的，是皇后娘娘。
　　小云鹄倒是一点都没有介意，仍是扭头不理，太子的倨傲可是出了名的，岂是母亲的小小警告可以改变？
　　小雨凡只是笑笑，随着太子，不作一语。他也实在是无话可说，太子说的不过都是今日和仆役们在庭院玩耍的琐事趣事，细细碎碎陈陈杂杂，摸不清重点。
　　可是孩子么，都是小鸟雀一般的吵闹。
　　小雨凡是太子太傅苏岭的独子，母亲又是皇妃赵氏的亲生妹妹，自然是出入殿上的小熟手了，自幼和太子混得日日的吵闹，也算是半个小皇子了。
　　他偷偷地看了看上首的小矮桌，铺着金黄色的垫子，静候着皇帝的到临。又往右看了看，是皇后，似乎无聊得发慌，不住地摆弄着自己面前的矮桌上的陶杯瓷碟。
　　妃嫔们纵列盘坐在两旁，低声笑语都落在了中央的过道上了。
　　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以及他的姨母赵氏，谈笑风生。

　　冬至的小家宴总是热闹得紧，后宫的娘娘命妇们都梳妆打扮着袅娜争艳，倒是孩子们难得聚首了，自然不放过打玩的机会。
　　小雨凡被一群男孩子的打闹嬉笑吸引住了，那是长岁了不少的皇子沈灏原带着一群小皇子的追追逐逐，孩子手里的牛筋弹弓晃晃悠悠引得一阵折腾。
　　灏原的母亲，雨凡的姨母赵氏，笑了，拉扯着孩子理了理他的衣服。

　　然后小雨凡看见了沈灏洋，那是沈灏原的亲身弟弟，只比他大了一岁的皇子。
　　他好奇地看了看那个男孩子，安安静静的待在母亲的身边。
　　沈灏洋，小雨凡想，他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但是到底是什么让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又看？
　　是了，是那双眼睛。
　　过去的匆匆别过难以让他看见那双犀利的眼睛。
　　一双略长的眼睛，伴着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眼神，很多年以后他知道了，他的眼神像苍鹰。
　　默默注视着家宴上的一切，以至于所有人的命运都在未来的岁月里步履蹒跚却逃不出他的算计。
　　沈灏洋是不简单的人，小雨凡觉得。
　　一个安静地等待结局的人。

　　那一年的冬至家宴，因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名叫沈灏洋的小皇子，雨凡没有吃到自己最想吃的小肉丸，全都被云鹄吃了。
　　淹没在小太子的絮絮叨叨里。
　　什么都记得，唯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错过的心爱之物。
　　唯独最记得的，是对面的男孩一直安静得老练，连带着他的哥哥都渐渐安静了，只剩下他们的母亲赵氏和雨凡自己的母亲相谈渐欢。

　　很多年以后，雨凡偶尔会和灏洋说说这段往事，其实他更想知道，那时的男孩有看到自己吗？
　　疑问一直没有问出口。
　　因为漫长岁月早已剥去了他那一年的单纯。
　　回首，只觉得那年冬至，家宴的预兆来得太无情了些，那些曾经熟悉的脸孔消失了，逝去的人便已无从追忆，活着的人却全然不是当年的感觉了。
　　追忆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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