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

　　阿希十九岁那年跟肥汶搬进南街三区,为了躲避不断寻上门来的仇家.有些事一旦陷进去再想脱身根本就似痴人说梦,没的选的.

　　房子是肥汶托人找的,相当隐蔽,房子不大,光线也不好,一年四季都阴沉沉的,可比他们原来那间逢雨天毕漏老鼠蟑螂遍地跑的破阁楼好不知道多少倍.
　　阿希手插兜晃着步子整个屋里不停转,乐得眯眼咧嘴笑,一不小心牵扯唇边伤口,疼得咝地一声倒吸冷气.

　　这些年的生活依旧是刀口舔血,砍人,然后被砍.存折上的数字越来越大,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渐渐也算小有名气.
　　肥汶再不是以前那样看到砍人就腿软冒汗,虽然脸还是那般憨厚,但下一秒也能做到不动声色地将砍刀插入对方腹部.

　　第一次砍人,晚上回去他埋进被子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哼哼唧唧哭了大半夜.
　　阿希实在被他吵得烦了,跳下床踢着拖鞋借着窗外路灯昏暗光线摸到他床头扯落被子给了他一脚.有完没完啊的你还让不让人睡.
　　肥汶抬起双红通通的小眼扁着嘴说人家第一次总归还是害怕嘛你就让人家渲泄一下.
　　阿希白眼快翻到脑后又补了一脚.说得跟个处女第一回出来卖似的.尔后慢悠悠回自己床,从枕头下摸出烟,点上.

　　已经记不得自己第一次砍人是几岁,拿着把刺刀站在人群里腿直抖,周围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强烈的心跳声.然后认准一个目标死命地砍,被溅了满脸的血甚至连眼睛被腥红糊住都感觉不到了.结果那人被他当场砍死街头,身上密密麻麻不知多少刀.
　　结束了领了钱他冲到最近的公厕拧开水龙头死命冲洗身上血迹.浑浑厄厄过了几天发了不少恶梦再醒来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腰后插了把刀再去砍人.

　　人这种动物就是这样,为了保护自己,让自己更好地生存下去,做什么都能被自我所接受.

　　阿希生日前一天的深夜,肥汶捡回一个人.

　　那夜雾朦朦地完全遮住了月,风吹得窗户咯吱咯吱响个不停,也没人去关牢.
　　阿希回来得挺早,进屋抹了把脸,从冰箱里拿出盒牛奶灌下,倒头便睡.刚迷迷糊糊睡着,门口传来一阵催命似的捶门声,伴随肥汶低低的带着明显焦虑的声音.阿希.阿希快开门.

　　他被惊醒,一边心里狠狠骂着敲你老母死胖子回来又不带钥匙下次再这样老子废了你,一边迷蒙着双眼往门边摸索.
　　一打开门整个人就愣住了,浑沌的大脑一片清明,到了嘴边的粗口硬是逼了回去.
　　肥汶一身的血,背上背着个看不出是死是活完全浸泡在血里的人.

　　肥汶好不容易等来他开门,喘着粗气拼命挪着疲惫至极的步子把人放到沙发上,跟着也累瘫在地板上.
　　阿希飞快关上门,瞪大眼睛问肥汶怎么搞的,怎么背个死人回来.
　　肥汶伸长胳膊从矮桌上拿过水壶猛往嘴里灌水,喘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开口.还...还没死,还有气呢.这小子看着命硬,死不了.阿希你救他.
　　语气倒是少有的坚决.

　　少年依旧瞪着眼,嘴角撇着,终究还是踢着拖鞋进房在床底摸出急救箱,没好气地走到沙发边蹲下.
　　那人上身白衫被血迹糊得一块鲜红一块暗红,几处划口地方能看得到深可见骨的刀伤,脸上也是血糊糊的,五官根本看不清楚,依稀可见两条眉死死拧着,仿佛跟谁较劲似的狠狠的.
　　阿希用剪刀剪开那原本就要破成一条一条的Tee,把止血药粉撒在伤口上,然后又把那人翻了一面,背上的伤也上了药,最终用绷带大概固定了一下,便算是大功告成.
　　整个过程动作半点说不上温柔,那人被牵到痛处时似乎闷哼了声,再被翻过来的时候,眼睛依旧紧闭着,眉头倒是皱得越发得紧了.

　　肥汶一直在旁边地板上坐着,盯着阿希灵活动作的手,直到看见他开始收拾急救箱才松了口气.
　　少年用旁边干净的绷带擦了擦手,挑起一边眉问道.他是谁.
　　肥汶摇了摇他那颗无比纯真的脑袋说不知道.没见过.不认识.

　　不认识?阿希几乎吼出这句,跳起身子怒目直视眼前男人.不认识你带他回来不认识你让我救他你不要脑壳坏去同我说你不要做□□你要做一个好人吧.

　　肥汶眨了又眨小眼,吞了再吞口水,声音小小的,还带了点委屈.我回来时在街口垃圾筒边看到他,半死不活的,他的眼睛生道好似我弟,我脑袋一昏就把他背回来了.阿希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阿希翻了个白眼,那气却是怎么也再生不起来了.肥汶经常说起他弟弟,手舞足蹈两眼冒光.说他多可爱多聪明多乖.说他经常眨巴着小狗一般纯真的大眼睛扯着自己衣服角叫哥哥.说自己多希望当年生病死的不是弟弟而是自己.

　　肥汶有多宝贝他弟弟阿希清楚得很.他用眼角瞥到肥汶那张落寞又带些忧愁的脸心里酸酸的.于是不重不轻地踢了他脚,梗着脖子说喂人是你救回来的你负责照顾.
　　肥汶偷偷抬头看看他,轻声应了句哦然后屁颠颠跑去浴室拿了块毛巾来给沙发上的人擦脸.擦了两遍才看出那人原本的面貌.那是一张过分好看的脸,可谓找不到一点不恰当的地方.

　　阿希歪着嘴说这家伙长得可真惹事难怪被人砍.
　　肥汶捏着毛巾小声嘀咕你自己那张脸长得难道不祸害，接收到阿希的白眼才乖乖闭嘴.

　　肥汶在跟了阿希做小弟以后不止一次大力赞叹道阿希你这小子真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啊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你比隔壁街所有女人都好看啊.
　　阿希猛敲他头说你拿老子跟站街女人比是什么意思.
　　肥汶委屈地揉着头说我是真心夸你好看嘛.

　　阿希不算自恋,但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脸确实很好看.往夜店或者随便哪里一站，各路靓女地视线纷纷往他身上黏,甩都甩不开.更甚者摇着曼妙的身姿踏着十公分左右的高跟鞋过来,惹火红唇微张.靓仔要不要请我喝一杯.

　　然而当下,他望着沙发上那还剩半条命的人揪起双眉，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想他不喜欢这小子,他同他这辈子都不会对盘.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