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途

　　第二天早上，梁有情发觉头有些昏沉，喉咙也有些干痒。

　　极有可能是昨晚淋了雨着凉了，但她也顾不上许多，匆匆喝了晚驱寒的姜汤后便带着人前往京兆府继续查案。

　　走到一半，梁有情便在长街上看到了赵桓，后者远远地挥舞着双手跟梁有情打招呼。

　　梁有情勒马停下，礼貌地跟他寒暄了几句，“世子这是要去哪儿？”

　　赵桓道：“知道大人这两日一直在京兆府办差，正打自过去找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梁有情不由得一惊，下马后问道：“世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桓道：“听闻大后连夜差人清剿了地下赌庄，父母为我忧心了一夜，但高校慰并未来找我问话，今早父王托人一打听，得知是大人在太后面前为了说了情，桓特来向大人道谢。”

　　“世子客气了。”梁有情淡淡一笑。

　　“还有就是，关于香凝，我突然想起些事来，虽然不知道对大人破案有没有用，但还是想着来告诉大人。”赵桓又道。

　　“世子请讲。”梁有情忙道，“有时候一些看着不起眼的线索却是破案的关键。”

　　赵桓左右看了看，来往的人太多，实在是不方便开口，于是他又道：“大人，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聊吧。”

　　梁有情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吩咐秦珂和明兰先走，她自己刚跟着赵桓进了附近的茶楼。

　　“香凝这人，看着有些冷冰冰的，总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实则是一个非常心善的姑娘，街边的乞丐，城外的难民，她都有去帮助救济过，因此她在熙京城的名声很不错。”赵桓端起茶，边喝边说，说到此处，见梁有情没有丝毫的神色变化后，他又道了一句，“这些，想必大人都知道了。”

　　梁有情也端起杯子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嗓子，“确实，香凝是个好姑娘，可惜了。”

　　“但其实她也有另一面。”赵桓话锋突然一转，成功吸引了梁有情好奇的目光，“私下里，她总是沉默着不太喜欢说话，看起来像是有很重的心事。”

　　赵桓说到此处，梁有情的目光微微一滞，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香凝有跟你提过她的心事吗？”梁有情问赵桓。

　　赵桓摇了摇头，“没有。”

　　“那会不会是你误解了？”梁有情又问，“毕竟她的客人都不是普通人，想必为了就会他们就已经很费心神了，闲暇时一人个待着要也是种调整心情的方式。”

　　赵桓笑了笑：“不会错的。梁大人，我毕竟也跟她同床共枕过那么次，我比其他任何人都了解她。有时候半夜熟睡的时候，她会突然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有些时喊她爹不要死，有时候又让她娘不要抛下她，还有唯一的一次，她叫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梁有情眉头微蹙。

　　“安之。”赵桓指尖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这两个字，“本来我也不确实是不是这个名字，后来我无意间看到香凝写满了一整页宣纸，我才确定。”

　　“安之？”梁有情喃喃地念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任何的印象。

　　赵桓点了点头，接着道：“后来我问过香凝这人是谁，可都被她给搪塞过去了。”

　　“除了这些，你还发现香凝有什么异样没有？”梁有情思索片刻后问赵桓。

　　赵桓沉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有一件事，外面不是都传香凝是被人牙子卖到花镜的么，实则不是。”赵桓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这还是花镜的另一位姑娘告诉我的，她跟我说香凝是自己找到人牙子，让人牙子在中间牵线搭桥才入的花镜，且香凝在流落风尘之前，她的家里并不像跟云姐说的那样穷困潦倒，至少她去到花镜的那一天，身上所穿的衣服是一般人买不起的绸缎。”

　　“听说——”赵桓将头向梁有情前面凑近了几分，“她的父亲原是一位有名的木匠。”

　　从茶楼出来，梁有情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京兆府。下马入府后，她第一时间便去找了秦珂和明兰两人。

　　秦珂和明兰见梁有情如此着急，便知赵桓跟她说了有用的线索。

　　梁有情将两人唤到无人之处，吩咐道：“明兰，你马上带着香凝的画像到芦县走一趟，主要打听她的家世以及他父亲的死因，切记，事无巨细都给我问清楚了。”

　　“阿珂，你现在马上回青鸟卫，带上桃红和柳青去蜃州。”梁有情分别给两人安排了任务。

　　目的地是蜃州，至于要调查些什么，不用梁有情明说秦珂也明白，“大人，蜃州的话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还是让桃红和柳青跟着您吧。”

　　秦珂只是觉得多人多了反而麻烦。

　　梁有情却道：“不行，我总觉得这一趟会遇上很多的麻烦，你多带两个人，遇事也有个照应。记住，速去速回。”

　　秦珂和明兰纷纷应声去。

　　“她们不是刚来么，怎么又走了？”蒙青从屋里出来便看见三人在悄声说着什么，他也不便打扰，只能等她们说完之后才上前问了梁有情一句，“梁大人是查到凶手的线索了吗？”

　　梁有情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来惭愧，这次是真的遇着对手了，这么几天了，我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摸到。”

　　蒙青看着梁有情无比自责的模样，实是不忍心多问，便只道：“大人也不要给自己施加太大的压力，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犯案，他既然选择了杀人，就一定有他必须要杀人的原因，只是我们现在暂时被他的障眼法迷住了，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捉住他的狐狸尾巴。”

　　“希望如此。”梁有情苦笑一声，“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将他缉拿归案，香凝的尸体还停放在殓房呢。”

　　“我正要跟大人说这件事——”蒙青朝远方看了一眼后又将目光落在梁有情的脸上，“既然香凝的尸体已经检验完了，是不是可以让她入土为安了？这几日的天气说冷也不是很冷，若是放久了，尸体怕是会腐烂。”

　　“确实，一直放在那儿也不是个办法。”梁有情的眼神慢慢放空，她轻轻叹息一声后对蒙青道，“烦请少尹多费心，择个日子将她葬了吧。”

　　蒙青点了点头，道：“大人放心，我定会妥善办理的。”

　　“多谢！”梁有情朝蒙青揖了礼，悠悠道。

　　******

　　香凝下葬那日，细雨霏霏。

　　周围的树木枝叶在冷风中摇曳，发出呜咽的悲鸣声。

　　梁有情站在首端，她看着那些人将香凝的棺木放进土坑里，又看着他们一铲子一铲子的将黄土抛进去盖住了棺，填平后又垒起土堆，在土堆前立了块木牌，这便是她最终的归宿了。

　　风尘女子，连墓都是如此的敷衍，这还是蒙青特地吩咐过的，若非如此，香凝怕是连个墓也没有，随意挖了土坑就给埋了。

　　来送香菱最后一程的，除了梁有情之外，便只有云姐和梁有情上次在花镜遇着的那个小厮。

　　都说香凝一生行善无数，那些个受了她恩惠的人却无一人过来送她。也不知是嫌弃她的身份还是担心来了会被牵扯进这桩命案。

　　无论是哪个原因，都不是梁有情希望看到的。

　　云姐和那个随她而来的小厮在香凝的墓垒好之后，点了香烛，烧了些纸钱后便匆匆离开。

　　所有的人都走了，唯有梁有情落寞地伫立在原地。

　　也不知站了有多久，梁有情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她条件反射地握紧了腰间的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刀指向了来人。

　　她的刀法快又狠，刀尖直指着对方的喉咙，只差一厘便会没入来人的皮肉中。

　　“你来干什么？”梁有情声音冰冷，狠狠地瞪着君芜。

　　君芜未现丝毫的惊慌，便是笃定了梁有情不会真的要取他的性命。他定定地看了梁有情一眼后，目光又直接掠过她的肩膀，落在木块上写着的四个字上。

　　“香凝之墓。”他喃喃地念了一遍。

　　没有碑文，甚至连生卒年月都没有。

　　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在向空寂的周围诉说着，有一位美丽的女子长眠于此。

　　无人知她从何处来，亦无人知晓她因何而去。时间过得再久些，或许这世上连个惦记她的人也没有了。

　　“和香凝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知她今日下葬，特来祭拜。”君芜轻捻着刀尖将其压了下去，然后绕过梁有情径自走到香凝的坟前蹲了下来。

　　梁有情这时才发现君芜的臂弯里挎着一只竹篮，竹篮里除了装的有装香烛纸钱外，还有一碟红枣糯米糕。

　　梁有情看着君芜才蹲了一小会儿身体便有些不稳了，他索性直接跪了下去，将带来的东西在坟前一一摆放整齐。

　　点了烛，燃了香，君芜看着墓牌上的字兀自出神。

　　又过了许久，梁有情听到君芜一声长长地叹息。

　　随后，君芜起了身，缓步走向梁有情，对她道：“走吧，回去了。”

　　梁有情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丢下行动不怎么利落的君芜率先启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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