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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5
黎决被一点事儿耽搁，到录制现场时迟到了。
——乐评人是这一季的新“玩法”，节目请一些有名的乐评人来参加录制，节目播出后，乐评人通过乐评和节目互动以增加流量和做一些简单的科普。
当然，大部分观众不会关注这个。
既然是新设置，台里也只在观众席前列靠边的方向给乐评人安排了座位。
黎决的位置更偏，几乎就在角落。
到演播厅时，刚好是沈易出场，没人注意到他迟到，只有坐在旁边的乐评人注意到了，和他打了招呼：“来了。”
黎决应了一声，算是回了。
刚坐下，就听到不远处两个人在说沈易。
“沈易这状态看起来可以，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听到他现场。”
“听说是没有，过几轮有，前几期人多，怕现场时间太长录制吃不消。”
黎决眼皮一掀，看向台上的男人。
沈易已经和另外两位导师在正对面的舞台前方落座，导师的椅子将人连背影都挡住了。
他淡漠地收回视线，没怎么在意这个人，倒是旁边的人开口问他：“我好像没听你评过沈易？”
黎决还没说话，对方又道：“看来沈顶流还不错啊，就你那样居然没有找机会开嘲讽。”
却看到黎决几乎毫无反应，沉默了几秒。
而后，开口时的语气不咸不淡：“我关注他干嘛。”
甚至有点儿嫌弃。
“……”
当他没说。
*
《声之心》的环节利索，没什么废话，甚至录制时除了设备问题也不允许节目重录。
导师环节结束，第一个选手就上场了。
上台的姑娘黑发红唇，模样自信，气场极强，一上台就是一片惊呼。
有的乐评人认出了她：“星耀的方琳，前几年没火起来我还觉得有点可惜，她上首歌《惊鸿》还不错。”
这么说着，方琳唱的还真是《惊鸿》。
自己的歌唱起来起来效果一向不错，方琳也是一个声音条件很不错的歌手，一首下来堪称惊艳。
红衣美人，缥缈惊鸿。
结束时，三位导师都点了点头。
“这是你的原创？”阿利拿着话筒，直接说道。
方琳一身红色演出服，看上去艳丽大气，开口时也是从容：“是我的原创。”
阿利点头：“原创很好，我们的乐坛应该有更多能写出自己作品的新人，这样才算不愧对自己歌手的身份。”
这话当然是有点重的。
闻言，霍斯维笑了笑：“阿利老师这一开场就很多感慨啊。”
霍斯维年纪上40，但保养极好，此刻乍看上去还没有30出头。
阿利也笑：“霍老师说笑了，但认真的说，现在的环境很好，歌手有很多机会，不像我那时候，做个原创有很多阻力，能见到愿意自己做原创的歌手，我当然很高兴。”
说完，他极果断地按下了位置前的绿灯。
绿灯是通过，红灯是待定。
第一场录制没有那么多花样，如此直接的绿灯算是一种肯定。
方琳在下边儿听，见此十分惊喜，语气诚恳：“谢谢阿利老师的鼓励。”
“这首歌我之前还听过，是好歌，”到这，霍斯维也按下自己位置前的绿灯，开口，“很好的作品，唱得也不错，继续加油。”
接下来自然就到沈易表态了。
只见沈易浅笑道：“我赞成两位老师的说法。”
又是一枚绿灯。
“诶，开门红啊。”耳边是观众的欢呼，乐评人区里的人也讨论了起来，“不过歌是真的选得可以，阿利这趟肯定保原创。”
“气息和音准也没什么问题，现场挺稳，之前说方琳是个小热门我还不信，星耀的果然还是有点实力。”
听着这群人讨论，黎决安静地往后靠了靠。
并不是很想参与的样子。
方琳虽然不红，但确实是已经出道了几年的歌手，不论技术还是心态都有优势。
——相比之下，在她之后的人就稍微有些不够看。
有人因为紧张而影响发挥，也有人唱得过于单薄。
等到某个选手因为唱错词而引起阿利的批评时，黎决旁边的乐评人好像终于想起来了还有他这个人。
一转头，发现他靠着椅子，帽子压得很低。
好像……睡着了？
乐评人：“……”
这人到底来干什么的。
他还在思考该怎么吐槽黎决时，那边有人上场了。
是周玥。
女孩站在舞台中央，朝台前的人轻轻鞠躬。
舞台的光渐柔，将她鹅黄色的裙摆衬得仿佛星辰。
“如星飘在天际，我与你同行。”
有碎光随着歌声在舞台上漂浮，如梦似幻。
歌声也是柔和，像星光又像暖阳，犹如那双含笑的双眸，能无端让人的心都安静了下来。
十分奇妙。
一首歌结束，很多人是在周玥缓缓鞠躬时才回过神。
黎决身边的乐评人也有些没回过神。
反应过来时，还是因为黎决抬头，正好碰到他放在一边的水瓶。
矿泉水瓶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等黎决捏着瓶身重新放在他脚边时他才“啊”了声：“好家伙，这新人还不错啊。”
“还行。”身边终于“睡醒”的人说道。
黎决是没什么情绪，那乐评人就不一样了。
他人都快吓傻了。
乐评人圈子不小不大，有名气的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因为“藤椒冰淇淋”比较特殊，他们倒是都知道黎决。
黎决什么时候说过好话？
还行那明明就等于牛逼！
“卧槽真的假的？夺冠热门啊！”
黎决：“……”
他有时候觉得这些乐评人脑子有点儿问题，自己刚睡醒觉得唱得好像比之前好点吧，说了个还行。
怎么看他们表情就像是那人能拿冠军了呢？
他眼皮一跳，却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听到现场传来了一声警报。
这是导师按灯的特效，警报声是因为……阿利按下了红灯。
人们不由得愣住，只看到长发的唱作人神色中带了丝冷淡：“我觉得，身为一个歌手，应该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歌曲本身，而不是去卖弄一些这个领域内没必要的东西。”
在不同意义的沉默中，霍斯维开口了。
“哦？阿利老师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成名的歌手，只需要一个话筒，就能将歌唱好，而现在，唱歌却要连带着很多东西，”阿利的语气冷淡，甚至是有些冷漠，“于是大家的注意力就不在歌曲本身，而是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说的是周玥表演时的灯光。
这语气极重，以至于很多人一下子像回到了被班主任支配的学生时代，大气都不敢出。
周玥也愣在原地。
女孩并没有十分明艳的长相，可却亲切甜美，此刻慌了神，哪怕在台上认真地控制自己，却也为了这样的话而双手微颤。
“《星光》唱的是一种心态。”就在这种有片刻僵持的画面里，沈易的声音主动打破了僵局。
他的语气仍如之前一般，可隐约之间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有些人的陪伴像夜空里的星星，不需要刻意地注意，因而几乎是沉寂的，但当需要的时候却一抬头就能看到。”
顿了顿，他又开口。
“歌本身是为了表达一种情绪，一个故事，我相信没有人会怀疑自己确实从刚才选手的表现中感受到了那份情绪。”
“有些时候我们在意歌词和作曲本身是什么，但作品和现场被人称道，有时候是因为共鸣。”
说完，沈易按下了绿灯，从容而坚定。
在前几个人那儿，沈易几乎都没有表达什么，此时一段话却明里暗里将阿利的脸打到发肿。
华而不实？
阿利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正要说些什么，一旁的霍斯维轻笑了一声：“老实说，我也有些沉浸其中了——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现场了，明明只有灯光却能做得那么好，反而是值得我这样的老歌手学习。”
说完，也按下了绿灯。
这一下，阿利想说什么都没法说了。
与此同时，回过了神的观众们开始鼓掌。
掌声雷动，还有大胆一些的观众直接开口。
“小姐姐加油！你唱得超级好！”
“我超级感动的，才没有觉得灯光做得不好！”
周玥闻言回过了神，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忍了忍，才垂下头，再次鞠躬：“谢谢大家。”
说完，她直起身，朝沈易看了一眼。
“谢谢……沈老师。”
她说。
*
周玥的表演算小插曲，那之后，场面渐渐平稳了下来，虽然阿利还是多出言批评，但也不是些让人难以接受的话。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莫默出现在了台上。
歌手不是演员，对颜值没有那么多的要求，然而没有人不喜欢漂亮的人。
莫默生得好看，白衬衣黑裙的打扮干练，气质超然，一出现便让人眼前一亮。
“又是一个纯新人？之前完全没听说过。”
黎决听到耳边的讨论时，前奏已经响起来了。
讨论一瞬变了方向。
“这是《雨天》？怎么唱这个，这是想一轮游？”
莫默的表现和彩排时没有区别。
精湛的控制使整首原本很容易令人腻味的芭乐变得富有层次，整体上缱绻而深刻。
最后，她右手贴着左肩，鞠躬。
黎决仰着头，安静地听完，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却微拧了双眉。
扣在椅子边缘的食指，轻轻敲了敲。
旁边的人，甚至大部分人还沉浸于歌声中，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时，警报响起。
阿利给了红灯。
不仅是红灯，男人此刻直接站了起来，语气恼怒：“我说这位选手，如果你只是来玩玩的，那干脆别上台了。”
“这是什么歌？也能拿到台上唱？有多少好的歌手想要一个机会，但就是被你们这种想随便混混的人抢走了！”
“我敢说唱歌就是我的生命，它不配被这么糟蹋！”
阿利气急，似乎多看台上的人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转头就要走。
工作人员回过神，急急忙忙走过去劝。
人们窃窃私语，都在讨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场面有点混乱。
莫默仍然站在台上。
她垂着眼眸，偶尔还能听到阿利在台下诸如“你们选这样的歌手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你们到底是怎么做节目的”“有这样的人要是还能晋级，我直接走人”。
倒是没有工作人员注意到她还站着。
她脸上的表情自开始便没有一点变化，垂着眼眸，就这么安静地站着，等阿利被苦苦相劝了十分钟，才十分不情愿地回去。
“录制继续？”莫默没多想看阿利那张脸到底是谁欠了多少钱，扭头看了一眼最近的工作人员，确认了一句。
工作人员都没回过神，看到她那么淡定反而又愣住了。
“继……继续。”
莫默点了点头。
录制继续，人们看到，她看向三位导师的方向，语气平静：“谢谢您的批评，我会继续努力的。”
口气官方至极。
一瞬在场所有人都有些茫然。
刚才被骂的是她吗，好像是吧？
“心态不错。”霍斯维究竟是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但她的神态没见得多轻松，紧跟着开口的语气带了丝不理解：“选曲确实有待商榷。不过你的技巧特别厉害，将这首歌唱出了另一个味道，但我和阿利老师有相似的看法，觉得你选的歌可能有些不合适，不过我期待你能演绎出更好的作品。”
点评客观，给的也是红灯，颇有以择中手段处理，先安慰了莫默，又怕阿利再翻脸让在场人都不好做的意思。
沈易之前已经和阿利针锋相对了一次，这一次没再出头，也安慰性地给了句“期待你之后的表现“，一样给了红灯。
于是一直到本场结束，莫默成了唯一拿了三红灯待定的参赛者。
但她本人却对这件事情不太关心。
——下台以后，她就找地方玩起了手机，直到录制结束后，宋晰发来了消息。
莫默看完，转头在微信里问周玥她人在哪。
但这条微信刚发过去，就看到那姑娘进了后台。
周玥脚步迈得又快又急，气势汹汹，神色里是掩饰不住的不满。
“她怎么回事？”莫默挑了挑眉，随口问了句不远处也看着这一幕的方琳。
“好像是录制一结束就去找阿利理论了，觉得那唱民谣的莫名其妙吧。”方琳已经重新垂着头给自己补口红，随性道。
莫默回忆了一下。
阿利这人确实“心直口快”，在微博上发表过不少上过热搜的言论，刚才的点评里他虽然不是每个都会直接怼，但直来直往的人设倒是没什么问题。
“倒也不奇怪。”
“我可听说周玥是去为你说话的，”方琳听到这，忍不住放下口红看着莫默，“倒是你，你还真一点都不在意啊？我还以为那是你在台上草的无欲无求的人设呢。”
莫默“啊”了一声，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眼神，说：“我还以为你挺尊敬阿利。”
也是话中有话。
对方琳评价最高的就是阿利，她的口吻里可没有一点感激的样子，更没有刚才在台上那副“我终于要红了”的诚恳样子。
她暗指莫默是不是草人设，莫默的回敬倒也一针见血——可不是谁都想做两面人的。
方琳也听出来了，笑得十分明媚：“奇了怪了，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呢。”
莫默这次没回，站起来先给周玥发了句话，将手机塞进兜里，看样子是要走。
刚走两步，方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利说什么唱歌是生命，原创是歌手的灵魂，其实也就拿个借口针对禾颂，倒是让你那同事长点心，沈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为她出个头，这次救了她，下次可不一定了。”
*
录制结束后，乐评人们打算一起吃个饭，讨论这期该怎么评。
黎决没兴趣，招呼没打便直接走了。
走时陆兴哲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对方劈头盖脸地就骂他迟到就算了，最后居然说走就走。
黎决没理，作势要挂电话，对方连忙制止：“哎别急啊，说说看法？那个被阿利穿小鞋的，惨是真的惨……不过她唱的真的可以，我觉得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黎决想问他，这是从哪儿参悟出来的是他喜欢的类型？
却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刚才录制现场的一幕。
黑发的姑娘站在台上，猫般的眼眸，神色却冷清，明明在场的人都在围绕着她说些什么，可她却像是一个局外人。
平静得仿佛……
“就是没什么灵魂的感觉。”陆兴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黎决的脚步一顿。
电视台建筑内部的墙面深灰，带着冷硬的气息，一瞬让想到了些什么的黎决，久违感觉到了一丝沉重。
他觉得有点烦。
“挂了。”
没再理会陆兴哲，黎决直接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时，却有另外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没什么想法。”
黎决一愣，听出了这个声音。
是那个叫做莫默的歌手。
站在莫默对面的男人拿着根烟，看向她的眼神十分不屑。
他觉得这两个禾颂的新人有够无聊，录制结束的时候，有一个叫住他就说什么“莫默明明唱得很好”来烦他，现在出来抽口烟，却没想到又碰上了另一个。
出言讽刺了几句，却不料她仍是端着一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不过是连反驳都不会的小新人，和他提什么唱得好，懂音乐，还装清高？
“装什么，现在这种人设可不吃香。我唱了二十年，最懂你们这种……”
“唱了二十年的作品都是些词不达意的垃圾，音乐是你的生命？你的生命还挺粗制滥造。”
两人俱是一愣，回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你……”
黎决人很高，插兜站着，眼神淡漠，像在看垃圾：“禾颂早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所以才不在你这儿浪费时间，想报复倒是搞清楚自己是什么水平，以为自己是直言人设？我们管那叫狗吠。”
“你他妈谁——”
阿利被戳到痛处，当即跳脚。
黎决冷笑了声，继续道：“青徊也就看得上你这种垃圾了。被吹出来水平还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背地里买词买曲还得假装是你的风格，我要是写歌的都不会恰你这种烂钱，写一次吐一次。”
这话说完，阿利要扑上去的动作整个顿住：“你怎么知道……”
还想再说什么，远处突然响起了工作人员的声音：“阿利老师，这边……”
黎决嘁了声，插着兜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懒得再多看一眼。
莫默就看着阿利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似乎还想回头和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确认些什么，但对方根本不想理他。
对方……
莫默扭头，对上了黎决的视线。
男人五官刀削斧凿，线条凌厉利落，漆黑的眸子中带着一点寒芒，似乎是刚刚一番毫不留情的话，此刻气势也颇为摄人。
十几秒的对视中，莫默缓慢开口：“是真的吗。”
黎决一顿，发了个鼻音当做回复。
“嗯？”
“我知道阿利这几个事情，但没确定是不是真的。”
莫默轻轻拧眉，顶着对方越来越奇怪的眼神继续说道：“早年写得太烂被很多唱片公司拒过，后来被青徊包装成了心直口快但热爱音乐的唱作人，还在外面买歌。”
黎决：“……”
黎决：“？”
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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