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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那年夏天,任闵秋从公司辞职,去上海照顾厉庆和。
递交辞职信那天告诉厉庆和,交接完工作就去看她。那几天庆和身体状况尚可,每天一大早爬到网上骚扰任闵秋。听了自然是高兴,便每天盼着,恐吓任闵秋,终于可以近身虐待她了。
任闵秋下了火车排队打到车,车子一会儿就上了高架,手里捏着写了庆和住址的纸条。任闵秋背了大包上了电梯,按了门铃,厉庆和尖叫着抱住她拖进屋内,乐了半天才叫,我叫弟弟去车站接你了。
着急忙慌打电话召回小弟弟,厉庆和在电话里笑哈哈的道歉。
庆和说,娘亲,我家小弟弟还在车站找你呢。
任闵秋和厉庆和认识好多年,从来没见过她的小弟弟。听说一直被厉庆和拿来玩的。
任闵秋道,你弟弟没见过我,怎么接得到呢。
庆和聪明,告诉他到站时间,让他在出口等,你的电话也给他了,怎么知道你自己跑来了。
任闵秋喝着冰水,我也没接到你弟弟电话嘛。
正说着,门铃响。小男孩汗流浃背进来了。
霸道的厉庆和指使小弟弟,厉之涵,这是你任闵秋姐姐。叫姐姐。
厉之涵垂首抬眼,低低叫了一声,姐姐好。就去厨房冰箱里取了冰可乐喝。
庆和抢走厉之涵的冰可乐,掐他汗津津的脸,快去洗个脸。
厉之涵抗议,先给我可乐。
庆和不肯,又说,快说你闵秋姐姐漂亮不?
厉之涵没抢可乐,把卫生间门关了。
庆和笑,小弟弟肯定是害羞了。
任闵秋刚去的那两天,庆和的状况不错,按时吃药,只每次看她喝冰碳酸饮料,非要吃酸辣粉,任闵秋便要苦口婆心劝阻,毫无效果。
庆和的胃早就穿孔,距上次吐血住院,不过才三个月。可是不吃重口味的食物,庆和根本就吃不出味道。
姐弟二人便时常争饮料。厉之涵:姐,你再喝又要胃穿孔了。
厉庆和:那就穿孔了再说。
二人争夺可乐较劲中,闵秋凉凉的说,打一架,谁赢归谁。
厉庆和咆哮,去,给老娘拖地去。
于是任闵秋哀怨的去拖地。
一开始闵秋时间调整不过来,睡在17楼的小书房,拉开落地窗帘,9号线慢悠悠爬出地面,她靠着玻璃听电台音乐,睡不着觉。
以前厉庆和发病的时候会跟她说,娘亲,我疼。
她不知道骨头痛是怎样一种痛,刀尖舔刮在胫骨上,丝丝痛到灵魂底部,将最后一点神智撩出来拿捏,命运不嘲笑你,你也会痛恨自己。便是这样的病痛。
她就只能一行字一行字打过去,许久庆和没有回复,任闵秋便知道,她已经痛得不能打字。
任闵秋是来接班,厉阿姨离开上海回去照料老家,任闵秋早上五点半起床去菜场,买回两三天的肉类与蔬菜水果。厉庆和要吃放许多辣椒籽的豆腐花,厉之涵喝放很多砂糖的豆浆。任闵秋睡眼惺忪走在清晨上海的街道上,去那臭气熏天人声鼎沸的菜市场。街道空荡荡,连公车司机都是一副将醒未醒的惫懒样子。
因为任闵秋的到来,厉之涵就在客厅睡折叠沙发。任闵秋调好豆浆不禁牙疼,小小年纪,怎会喝这么甜的豆浆?端出来布好,厉之涵趴睡着,头发高高顶起,一条长腿上挂着薄毯拖在地板上,任闵秋去捡毯子,厉之涵正好翻身,就卷进了任闵秋的手臂。
任闵秋俯着身正要叫醒他,就见厉之涵睁着晶亮的眼睛看她。任闵秋便挣挣手说,起来吃早饭,我去叫你姐姐。
厉之涵还是那么看着她,眼睛亮而清傲,哪有半分惺忪样?任闵秋手臂卷在毛毯中被压在他腿下,渐渐的羞赧起来,便微怒道,快起来哦,不然明天没有豆浆喝。
厉之涵终于抬腿,嘴角微微翘起,翻个身又趴下,晃晃头起来进了卫生间。
姐弟俩吃早饭时任闵秋开始拖地,庆和辣得满脸通红,娘亲,你到底放了多少辣椒,太辣了。
任闵秋道,不是你要辣吗?
厉之涵舀了一小勺豆腐脑,吃完喷火,吼~~
任闵秋说,那就给我吃吧。
庆和不肯,却舍得折磨小弟弟,小弟弟,给我喝一半。
厉之涵拿油条泡在豆浆里,凉凉的说,自己吃。又问任闵秋,你怎么不吃东西。
任闵秋说,不饿。
庆和阴测测道,她是我们家小保姆,干完活才能吃东西。
晚上任闵秋坐在床上看书,厉之涵来敲门,哎,我来拿衣服。
厉之涵在柜子里找了许久,出去后又进来,如此来回三次,任闵秋终于疑惑的看他,厉之涵道,又忘记拿裤子了。
任闵秋好笑。
白天姐弟俩又要争电脑,庆和争不过,三人打车去美罗广场买回笔记本。厉之涵坐在客厅兴致勃勃,等会看我的永恒之塔三开。
辛苦下载三天,谁知一开就已经很卡。两个人又开始玩摄像头的哈哈镜,任闵秋在一边看报纸,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厉之涵问,今天有什么菜?
任闵秋便问,你想吃什么,冰箱里有许多。
厉之涵检查冰箱后说,我想吃玉米。
三个人开始剥玉米粒,任闵秋没有手指甲,把玉米剥得血肉模糊,厉之涵看不下去了,中间剥了一道出来再给任闵秋。
厉之涵说,这个要炒肉末才好吃。
任闵秋笑笑点头。
任闵秋吃饭习惯细嚼慢咽,炒玉米粒这样滴滴答答的菜,也是用筷子一颗颗夹。庆和不喜吃素,抱着那盘青椒鸡胗吃得欢快。厉之涵看任闵秋那细巧样,又看不下去了,用勺子挖了一大勺到她碗里,还用眼睛乜她,你这样吃累不累?
在厨房洗碗时,厉之涵进来拿饮料,靠着冰箱门问任闵秋,你不喜欢喝可乐?
闵秋将盘子用干布擦干放进碗柜,那是你们小孩子喝的东西。
厉之涵嗤鼻,那你喝什么。
闵秋指着刚煮好的水。
这么淡戛戛的东西你也能喝得下去?
闵秋笑,心里想,到底是小孩子。
下午任闵秋调了一大锅饺子馅,和庆和包饺子。看庆和的手有点抖,闵秋紧张,要不要紧。
庆和淡定,时常要这样的。
闵秋又问,疼吗?
庆和反倒安慰说,这种小疼,已经不算是疼了。说完去喝了几口美年达,洗手开始包饺子。
闵秋心疼,吃点药吧。
庆和歪嘴,娘亲,药不能乱吃,那是激素,吃多了依赖性大,你还嫌我不够胖吗。
厉之涵对着电脑嘀咕,两开都开不起来,被那个销售骗了。
庆和吆喝,小弟弟,来包饺子。
小弟弟研究了一下饺子馅,觉得有点恶心,又坐回电脑前玩小游戏。
闵秋问,你小弟弟的分数出来了吗?
已经查过了。
志愿要填在哪里?
庆和摇头,你知道我这个小弟弟想去哪,海南唉,这个小老头,居然想飞这么远的地方去,没人管他最好。
厉之涵道,就是要去体验一下。
庆和说,下下周你就去贵州爸爸那里体验一下吧。
没问题。
庆和恐吓他,那里条件很差哦。
有网路就没问题。
庆和奸笑,经常停电噢。
厉之涵哀嚎,那我不去了。
不行的,你看我以前半年都挺过来了,那里的肉很好吃,全是家养的,上好的仔排跟瘦肉是一样的价钱,爸爸也很想你,要去体验体验噢。
小弟弟倒没被吓到,转眼在网上查看机票了。
庆和说,明天我妈会来,娘亲,我们一起去苏州吧。大家一起去。
闵秋说好。
厉之涵不解,苏州有什么好玩的,要玩就要去大城市。
庆和兴奋,我们去苏州乐园玩。
包完饺子,厉之涵说,我们来玩牌。于是三个人玩12点。
厉之涵见两个人都很菜的样子,取来零钱包派发硬币,来来来,借你们赌本,免得你们没动力。
结果庆和跟闵秋连本都没翻回来。庆和提了闵秋说,把这个拿去抵押,小弟弟,这个当你姐姐,我就不还你钱了。
小弟弟不上当,那你欠我的呢?
庆和眨眼,就是闵秋姐姐抵押了呀,反正她欠你的她自己想办法,你要拿去做童养媳也行。
厉之涵弯了唇角笑,童养媳么。。。
第二天厉妈妈到上海,晚上大家就开始收拾行李,厉之涵牌瘾上来,又怂恿大家打牌,四人玩争上游,又是闵秋输得最惨。
庆和笑得很嚣张,小弟弟,正好房间也不够睡了,闵秋姐姐你就抱去一起睡吧。
厉之涵正在收牌,闻言耳根竟然红了,怒道,傻兮兮。
晚上任闵秋还是睡在小书房,书房的床垫很厚,她这样瘦的人陷在软垫中,浑身骨头都不舒服,就还是拉开窗帘看着从地面爬出的9号线,好像是竹节虫出动觅食,窗外灯火通明,这就是夜上海,热闹非凡,跟电台的一对DJ一样咋舌。
他们准备的行李里,有两袋相当分量的药物。庆和一家都是药罐子,庆和的病,只怕一生都要背着药跟医院脱不了关系,厉妈妈年轻的时候动手术留下后遗症,有一只眼睛几乎不能视物,又因太操劳,夏天时常中暑发烧,厉之涵的胃再严重一点也是胃出血的征兆,所以出行必备药物中有不少是人丹正气水和胃药。
庆和的父母很多年前就已经离婚,经济却一直是庆和父亲在提供,和两个孩子的感情也很好,只是不与厉妈妈接触。
病弱的母亲带着两个同样身体不好的孩子,闵秋总觉得这样的家庭太累了,少了个当家的。可他们的生活倒是有模有样,并未有半分悲戚之意。
所以晚上整理行李时闵秋很讶异于当时融融的气氛,庆和与她母亲商量着要带够四天的药物,与厉之涵笑闹着到时要玩遍苏州乐园的所有项目,二人在房间客厅满室追跑。
奇怪的倒是闵秋自己了,是她太悲天悯人,错在不该以为人生团圆才是圆满。她以为她来上海是照顾庆和的,但是庆和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病弱。
在上海南站买了去苏州即将出发的大巴,闵秋跟着众人检票入站,头重脚轻精神不济。
下榻的168酒店在观前街,庆和因为这一番出行动作,体力已是不济,就和厉之涵在酒店睡觉,闵秋陪厉妈妈逛街。
庆和与闵秋一个房间,房间冷气开得过低,闵秋本是畏寒的人,一天下来就有些难受,睡了一夜,居然感冒发烧了。
第二天吃早饭时闵秋才告诉大家,本来吃完饭就要去苏州乐园了,庆和便提议不去了。好说歹说,闵秋执意让他们去,自己留在酒店睡觉。
厉之涵还是斜了眼睛,漫不经心的样子。哎,你会不会死在酒店。
被庆和赏了个暴栗。
下午四点不到庆和便回来了,试了闵秋的温度,只有点发热,但感冒确实严重,连带扁桃体也发炎。
闵秋说话瓮声瓮气,怎么这么早回来?
庆和用酒店的壶烧开水,还不是放心不下你,我家小弟弟两点钟就嚷着要回来了,好多项目都没玩呢,居然说没意思,现在去给你买药了。
厉之涵买药回来,就站在床边看闵秋喝水吃药,满脸的汗,口气还是那样要冷不热,哎,每种药都吃两颗吧,冲剂也喝一包。
庆和推他,就你嘴贱,你过去隔壁找妈妈吧。
厉之涵看着昏昏欲睡的任闵秋,最后被厉庆和推出房间。
第二天闵秋感冒未见好,哑得说不出话,庆和要带闵秋去医院,厉之涵靠在桌子边不耐烦,你跟妈妈身体都不好,呆着吧,我带她去好了。
庆和顶放心把闵秋交给厉之涵,说,好好照顾闵秋姐姐啊小弟弟。
他们站在步行街外等车,梧桐树下的阴影里,闵秋脸色虚弱发白,厉之涵虽年少,却比闵秋高出大半个头,一只手捏着闵秋的手臂,问她,你体质怎么这么差?
也不要她回答,拦了人力车对车夫说,去最近的社区诊所。
扶闵秋上车后才说,医院肯定是挤爆人,诊所人少些,去挂个水好得快。
在诊所开好单子,厉之涵付款取药,闵秋不肯,把钱塞给厉之涵,厉之涵不耐,臭着脸瞪她。
闵秋拿出姐姐的架子,小屁孩不要对姐姐不敬。
厉之涵瞪大眼,盯住她半响,翘起唇角笑得痞气无敌,你少拿这个来压我,你也没大我多少,还有,听着,我不是小屁孩,我是--男人。
闵秋笑得粗喘着咳嗽,眼泪都飞了出来。厉之涵生气,野蛮的拖了她去静注室。闵秋低头看穿白大褂的医生将针头埋进手背的血管,厉之涵皱着眉头问她,你还要看,不怕?
闵秋反问,这有什么好怕的?
厉之涵噘嘴,女生不都怕打针,梨花带雨的向男人乞怜?
闵秋好笑,小弟弟有女朋友了?
厉之涵不悦,跟你说了不要叫我小弟弟。
闵秋但笑不语。有老人进来要拔火罐,厉之涵就坐闵秋旁边,两个人静静看对面的老人背上吸满火罐。闵秋又转头看电视,一会儿觉得吊针的手又冷又麻,回头却见厉之涵看着她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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